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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电影学派”的建构与新世纪中国现实主义电影诉求

2023-06-12薛文雅

声屏世界 2023年23期
关键词:新世纪学派现实主义

□ 薛文雅

新世纪现实主义电影:“中国电影学派” 体系建构的基础

一个无可回避的矛盾是,中国电影市场已经成为拉动世界电影市场经济增长的强劲动力,但中国电影的国际影响力却十分有限。在此语境下,中国学者提出要尝试构建“中国电影学派”,而这一庞大系统的建构引发了学界的广泛热议,首要面对的问题便是“中国电影学派”的界定与主体性问题。

现今,关于“中国电影学派”的内涵讨论有这样一个共识:于组织构成而言,其由人才培养、创作验证和理论深化三部分构成;于文化肌理来说,其应该有着强烈的在地属性,即来自中国、代表中国和体现中国。“中国电影学派”的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规划和目标,而当下我们着重论及的或者说现阶段的发展重心则是中国电影学派创作及理论体系的构建。[1]饶曙光教授明确表示,关于“中国电影学派”的建构,我们面临着极大的复杂性、矛盾性与挑战性,这就需要我们在建构的过程中有开放包容的态度,既应总结自己的历史经验、发展道路及发展特质,同时还要借鉴、比较与选择西方的话语体系,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进行融合创造。于全球化背景之下,整合本土研究、亚洲论述和全球化理论,成功找到中国电影自身的内在生长模式。[2]陈吉德教授也指出,“中国电影学派”是中国电影的一种顶层式设计,是中国电影有别于其他国家电影的一种整体标识度,它指向中国电影特定的艺术形态、表现方式及内在意蕴。此外,他还提出现有的关于“中国电影学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民族化、全球化、民族学派、电影理论批评中国学派、中国动画学派等方面。[3]

概而言之,“中国电影学派”的建构之路实际包含了两个基本命题:第一是定位,第二是推动中国电影发展。判断它建构成功的标准是是否达到了民族化与全球化两个维度的和谐统一。

要探讨“中国电影学派”的基本命题与建构成功之标准,学界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对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理论与创作的探讨。中国电影如果想要在全新的语境中抢占优势,就必定要持续保持现实主义这一美学特质与传统,并且把现实主义电影美学作为中国电影走出困境的重要战略。[4]电影现实主义这一议题似乎也成为了“中国电影学派”理论与实践发展的一大突破口。

现实主义电影的历史景观:“中国电影学派” 的实践脉络

梳理中国电影的发展历史,人们可以清晰地窥探出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发展脉络,发端于上世纪30 年代,彼时,以《渔光曲》《姊妹花》等为代表的现实主义电影作品多采用实景拍摄,力争还原当时社会面貌,且运用隐喻蒙太奇,直陈社会问题并对社会肌理进行深入挖掘,对社会不公现象进行深刻批判。战后至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国现实主义电影达到创作高潮,以《小城之春》《万家灯火》《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水向东流》等为代表的史诗级现实主义影片逐步确立了独具中国特色的纪实风格电影美学风格。这期间,中国现实主义电影也曾深受意大利新现实主义、苏联蒙太奇学派、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与法国新浪潮等的影响,并在特殊的语境中形成了围绕政治轴心旋转的现实主义美学传统。上世纪90 年代后,国内电影市场高度商业化、娱乐化倾向与强调感官刺激的好莱坞浪潮使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理论与创作遭遇双重掣肘。

直至新世纪尤其是近些年来,中国电影市场更为理性思考,重写开始注重中国电影作品的现实主义诉求。电影人在固守“中国故事”内核的基础上,结合中国电影现实主义传统和国外现实主义电影创作与理论,迅速将独具中国特色的电影现实主义作品从民族视域推向国际舞台,如《嘉年华》《一念无明》《暴雪将至》《我不是药神》等作品引起了国内学者极大的关注,《八月》《三峡好人》《暴裂无声》《大象席地而坐》《山河故人》等影片更是获得了国际奖项的青睐,赢得了国际影人的认同与赞许。这些带有浓烈现实主义气息的电影是民族与全球、艺术与商业、形式与内容、本土与跨国诸多因素的有机融合,而这无疑为“中国电影学派”的实践创作体系的构建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

总的来看,新世纪中国电影现实主义作品所呈现的历史景观改变了史诗风格的中国现实主义传统,并集结了娱乐、商业与艺术等多重元素。可以说,新世纪中国电影现实主义是杂糅的结合体,它糅合了浪漫主义、自然主义、象征主义、唯美主义、现代主义及后现代主义等艺术创作手法,于形式诉求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丰富性与创新性,同时在现实主义呈现内容上也由宏观的社会历史、革命大家庭、神化英雄转变为微观(个体、边缘、小家庭)与宏观的结合,逐渐把握住了人物命运与时代命运之间的关系。尽管新世纪中国现实主义电影获得了较大的成功,并为“中国电影学派”在理论与实践体系的建构上提供了重要支撑,但人们仍需要明晰的是,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好莱坞商业大片仍持续在中国电影市场上盛行,一方面成为“中国电影学派”创作实践的风向标,另一方面也对中国电影探索民族化的电影现实主义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商业化成为中国电影的首要追求目标显然是欠缺合理性的。

近些年来,随着国家对青年导演扶持计划的实施、国内电影奖项对现实主义电影的青睐及现实主义大师在国际上战果的获取等,国内开始崛起了一批以文牧野等为代表的新生代现实主义电影导演,他们成为“中国电影学派”的新生力量,以理性再度审视中国社会现实。因此,新世纪以来的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实践探索,对于中国现实主义在电影商业化时代寻找一条持续发展的道路,实现“中国电影学派”实践作品于艺术和商业的双赢,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然而,在关于新世纪电影现实主义研究的理论上,人们却还缺乏较为冷静的解构与合理的阐释。

新世纪现实主义电影文献梳理:“中国电影学派”的理论路径

目前,学界对新世纪中国电影现实主义倾向的研究文献在数量上并不可观,研究角度也比较单一、分散,呈现出碎片化形态。随着《暴雪将至》《暴裂无声》《嘉年华》《我不是药神》等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问世及迅速蹿红,学界又重新掀起了关于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的研究热潮。在新世纪,中国电影现实主义在继承我国优良传统文化的过程中不断吸收国外优秀的现实主义因素,可见加大对新世纪电影现实主义理论与创作的探讨力度与学界所提出的构建“中国电影学派”内在要求不谋而合。通过检索,笔者归纳出目前学界对新世纪中国现实主义电影与“中国电影学派”建构研究的几个维度。

首先,关于新世纪电影现实主义综合性研究。沈义贞教授在专著《现实主义电影美学研究》中以清晰明了的脉络、合乎规范的体系以及较为精确的概念梳理了世界各国电影的现实主义理论,并探究了现实主义电影美学建构中的几个关键性问题。王一川在归纳、总结、细读现实主义电影文本和影像本体创作的基础上,将当下具有影响力和风向标意义的现实主义影片划分为三个层面,在提出要正视现实主义艺术创作和批评面对的文本内在、视听语言等方面的诸多问题之余,他还呼吁中国电影创作团队要不断革新现实主义范式。[5]李洋也曾指出,2002 年至今的中国电影创作中,现实主义的文化意指有三个重要维度:软核现实主义、粉红色现实主义和二次元写实主义。这三重维度的现实主义的生成机制虽然各有不同,文化属性也有所差异,但从本质上透视,它们皆是从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现实角度出发而形成的症候性表达。[6]他还进一步表示,此类电影文本均属于变形的现实主义,均体现出了电影的叙事层面所面临的“故事的衰竭”[7]的时代危机。可以看到,关于新世纪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综合性研究多指出了中国电影现实主义在当下的文化语境、电影全球化格局以及电影产业大背景中陷入的困境,并进一步探析了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如何在此种困境中突围并焕发全新生命力,而此种困境,同样也是“中国电影学派”在建构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理论这一分支中不可避免要探讨的问题。

其次,关涉现实主义电影文化构建和输出的症候研究。在这方面,比较有代表性和典型性的导向性研究有《现实主义的世俗相貌与时代意义》(吴冠平,2018)、《新时代中国电影的现实表现、现实感与现实性表达思辨》(周星,2018)、《现实性表达与新时代中国电影》(王晖,2018)、《娱乐的“药神”与现实主义电影创作自信》(吴晓,2019)等。这些论作将关注点定焦于新时代的电影上,对引发热议的电影进行单文本剖析,并指出新世纪中国电影现实主义表达的困境,最后着重强调了近几年以来中国电影现实主义作品的成功对于提升电影市场的政策、电影人创作、观众市场的自信的意义,这里凸显的“自信”二字与学界提出建构“中国电影学派”构建的目标及内核极度吻合。

再者,关于新世纪现实主义电影创作的研究。新世纪现实主义电影创作研究主要以饶曙光、李国聪、薛晋文的研究为代表,饶曙光、李国聪在对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传统进行回望、对新世纪产生较大影响力的电影作品进行观照的同时,进一步指出了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由于社会文化的变迁给予的现实主义不同的时代品质和创作风格。[8]学者薛晋文则在梳理总结马克思现实主义思想流变的基础上,对现实主义电影创作故事内核、方法和内涵等维度的走向和趋势进行了深入论述,并对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创作的持续发展提出了相关策略和路径。[9]

现代电影美学的发展和变革离不开技术的支持,特别是数字技术的奇观性增长,在一定程度上已然影响了电影的创制观念,数字技术的美学意义同样也被纳入到了电影现实主义创作与理论研究的范畴中。以余纪[10]、陈犀禾[11]为代表的学者认为数字技术的发展挑战并颠覆了传统电影的真实理念,尤其是对巴赞的电影理论。学者赵卫防的《数字技术:从理论到实践的美学思考》(2005)与王一川的《数字技术时代电影的富贫悖谬症》(2006),则对数字技术对中国电影创作产生的实际影响进行了详细的分析。赵卫防认为数字技术如果应用得恰到好处,则会利于现实主义电影的持续发展,而应用不当则很可能破坏当下现实主义电影的艺术魅力。王一川则针对数字技术对中国电影造成的负面影响进行了具体深入的分析。同样,以任艳《数字技术时代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的困局与突围》(2013)、周经纬《数字技术对魔幻现实主义电影的推动与影响》(2014)为代表的研究则对数字技术影响下的新世纪现实主义电影不同类型的影响进行研究,他们认为数字技术的高速发展给现实主义带来了冲击也带来了福利,而在这其中,魔幻现实主义、虚拟现实主义等概念及内容对“中国电影学派”中有关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理论建构颇具指导意义。

最后,现实主义美学是探讨新世纪现实主义电影这一类型范式的一个重要维度。周星教授发表的论文《现实主义美学的魅力——论第四代电影导演的现实主义特质》(2000)将第四代导演所拍摄的现实主义电影称为“冷峻现实主义”,认为其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国电影的格局与面貌。学者李斌娟《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的纪实美学》(2017)、王海波《现代电影美学语境下的现实主义解析》(2017)、姜庆丽《中国电影的历史、现状与未来——论现实主义电影美学的发展流变》(2017)等均从美学角度分别探索了中西方的现实主义电影传统,并对中国现实主义美学的历史发展流变有了更为详细的论述。

结语

目前新世纪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与研究已取得一定成果,尤其是众多优秀的新世纪现实主义电影文本的产出,极大地提升了中国电影行业及电影人们的自信,这对充实“中国电影学派”创作、人才培养、产业体系提供了良好的支撑。但从理论维度出发,学界从宏观层面对中外电影现实主义传统予以了提炼总结,并展开了细致地文献爬梳,同时对新世纪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的美学特征、创作实践、创作困境的综合性研究较为详细,且针对困境提出了相应的建议,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而在这些理论研究中,也体现出了一定的局限性。

首先,虽有学者对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甚至新世纪中国电影的现实主义景观进行了划分,但大多浅尝辄止,仅提出概念,并未进行深入的研究。其次,多拘泥于电影现实主义的“在地性”文化解读,并未立足于全球化与民族化双重视点对新世纪中国现实主义影像文本的内容与形式进行专业性解读。最后,没有结合“中国电影学派”的内在要求进行新世纪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的解构,尤其欠缺中国传统文艺理论的润饰,诸此种种也恰为实现“中国电影学派”未来电影创作的理论体系建构的关键突破点所在。

“中国电影学派”的建构要求打破长久以来的理论、创作、人才、产业局限,总的来看,就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理论研究层面而言,已有诸多学者对其展开了历史回望,但鲜有对新世纪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思索及其与“中国电影学派”关系的探讨。对中国新世纪现实主义电影的理论探讨与思索有助于学界及大众更加清晰地认识“中国电影学派”,打破理论建设与实践创作的局限,完善“中国电影学派”的理论发展,丰富现代电影学的研究成果,反哺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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