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文献见证川东地下党如何迎接解放

胡丽

1949年11月30日，重庆解放，由此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此前，按照党中央及上级党组织“迎接解放，配合接管”的指示，川东地下党组织围绕重庆的解放及配合中国人民解放军接管城市展开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使重庆较为完整地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珍藏的文献《如何迎接解放》，由川东特委于1949年11月印发，是重庆解放前夕“地下化的最后一次指示文件”。这份文献无落款，没有直接标明写作者、写作时间，然而，翻开这份泛黄的油印册子，思绪顿时被带回到那个风云诡谲、斗争尖锐的时刻。

形成背景及作者

川东，原指四川省东部地区，现已经大部分划归重庆管理。川东地下党，是对革命战争年代形成的、以重庆为中心的川东地区党组织的统称。可以说，川东地下党的历史就是重庆地下党的历史。

1947年10月，中共川东临时工作委员会（简称川东临委）在重庆成立，统一领导川东地区地下党组织，受中共中央上海局领导。按照上海局指示，川东临委改组重庆市委为重庆市工委，并建立了一批县级工委和特支，形成了较为完整的组织系统。1947年底至1948年，因武装起义失败及《挺进报》事件等影响，川东地下党遭受巨大破坏，川东临委领导成员仅剩肖泽宽一人。

为恢复组织、开展工作，1948年12月底，时任上川东第一工委书记邓照明到香港，与钱瑛接上关系。钱瑛代表上海局聽取了邓照明的汇报，决定成立以肖泽宽为书记、邓照明为副书记的中共川东特别区委员会（简称川东特委），领导以重庆为中心的川东地下党，并指示今后的“工作重心转移到城市”，保护城市，“迎接解放，配合接管”。

1949年1月，邓照明回渝传达指示，川东特委在重庆正式成立，川东地下党组织逐渐恢复。与此同时，1949年初，上海局利用重庆与香港往来航空之便，分期分批抽调刘兆丰等川东、川康的同志到香港学习党中央文件及有关迎接解放的报告，以提高干部素质、明确工作方向，为接管城市做准备。4月至5月，因担心叛徒出卖而造成党组织的损失，上海局先后将肖泽宽、邓照明调离重庆，经香港赴解放区。

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5月23日，中央军委发出《关于向全国进军的部署》，指示二野“争取年底或年底以前占领贵阳、重庆及长江上游一带”。为培养接管城市所需的干部队伍，肖泽宽、邓照明等一批川东、川康的干部于6月中旬陆续抵达武汉，在时任华中局组织部第一副部长钱瑛领导下，部分同志参加了武汉的接管“实习”，为回川参加接管积累经验。

从1949年5月至重庆解放，虽然肖泽宽和邓照明不在重庆，但川东地下党仍由川东特委领导。当时，川东特委的工作由刘兆丰、卢光特、李治平、李培根临时负责，后又吸收蒋仁风、熊扬参加领导工作。经过数月的组织清理和重建，同年7月，川东特委在重庆市区临江路45号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按照上级指示，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城市，进一步部署川东地区迎接解放、配合接管重庆的工作。

9月初，受钱瑛指派，江伯言经月余辗转由武汉抵达重庆，向川东地下党传达党中央的政策和指示精神，再次强调：“解放军即将解放全国”，当前的任务是“保存力量，保护城市，迎接解放，配合接管”，抓紧调查研究，做好统战、策反工作，并停止发展党员。“九月指示”使川东地下党进一步了解了党中央的意图，在关键时刻清醒地展开黎明前的战斗。

10月14日，广州解放。15日，国民党当局正式迁回重庆办公，并将重庆设为全国政治军事枢纽及西南防御作战的指挥中心。11月，蒋介石由台抵渝，坐镇指挥。

11月1日，人民解放军在北起湖北巴东、南至贵州天柱的千里战线上，打响了解放西南的战役。同月，根据上级党组织的指示并结合工作实际，川东特委印发了《关于统一战线纲领》《关于重庆市学生工作纲领》及《关于目前时局的决定》等文件，指示川东地下党要加倍努力工作，来迎接解放。《如何迎接解放》作为重庆解放前夕川东地下党的任务指示，应该也是川东特委印发的。

印发时间

《如何迎接解放》为土纸，油印，筒子页，共5页，大32开。全文共计4100余字，第一页印有标题“如何迎接解放”，文末没有落款，通篇也未直接提及印发时间。曾有研究者指出，这份文献是“1949年7月川东地下党”所写。笔者通过对内容的考释，结合查阅的史料，认为该文献应该是川东地下党于1949年11月印发的。

其一，文献中提及“新政协的共同纲领”，即1949年9月29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通过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文献指出，“反动政府的逃跑，也许比由广州到重庆还要快”。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前，国民党当局就陆续迁往广州办公。10月15日，广州解放的第二天，国民党当局又从广州正式迁到重庆办公。由此看来，文献应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印发的。

其二，文献强调“迅速地正确地结束调查工作”，“将所获得的材料整理好，以后交给负接管工作的同志作参考”。调查研究工作，是指地下党组织根据上级党组织指示，负责收集国民党当局的政治、经济、军事、组织情况和资料，以便人民解放军来接管。同时包括对敌特活动和社会状况等方面进行调查研究，掌握敌情，以防止人民解放军到来之前敌人破坏、潜匿和逃跑。

1948年12月底，钱瑛在香港就曾指示邓照明，川东特委的任务包括“调查城市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情况”。1949年7月，川东特委《把握时局 贯彻方针》要求“认真彻底进行调查研究”。江伯言带来的“九月指示”也提到抓紧调查研究。11月1日，川东特委《关于统一战线纲领》还要求“积极从事调查研究工作”。《如何迎接解放》要求迅速将调查研究工作告一段落，正是根据当时重庆处于黎明前夕，人民解放军胜利进军，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而愈加疯狂，斗争十分尖锐的情况下，为了保存力量，防止不必要的牺牲，更好地配合接管所作出的任务调整。显然，该文献指出“结束调查研究”，应在11月1日川东特委《关于统一战线纲领》文件发出之后。

其三，文献指明解放大西南的战争已经打响，写到：“人民解放军正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展开了解放西南、解放四川的革命战争”，“眼见重庆已临解放前夕”，“我们朝夕渴望的日子马上就会到来”，“时间的迅速，也许有点出乎意外”，“这也许是地下化的最后一次指示文件”。

按照党中央部署和中央军委指示，1949年11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拉开了解放大西南的序幕。人民解放军攻势迅猛，很快突破了国民党军队的多重防线，重庆已门户洞开。11月21日，刘伯承、邓小平向川、康、云、贵四省国民党军政人员提出的四项忠告中，指出“重庆等地短期内将获解放”，不仅从政治和心理上瓦解了国民党军队，也给重庆人民带来即将解放的希望。与此同时，川东特委先后于11月1日印发《关于统一战线纲领》、11月5日印发《关于目前时局的决定》等文件，而《如何迎接解放》则自称“这也许是地下化的最后一次指示文件”。由此可见，《如何迎接解放》应该晚于11月5日的《关于目前时局的决定》，其印发时间可能介于11月5日至30日之间。

内容剖析

《如何迎接解放》对保护城市、保存力量提出了一系列有效的准备措施，并为解放后参与城市建设工作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了必要的提醒。

第一，以迎接解放、配合接管为任务总方针。随着人民解放战争转入战略反攻，全国各大城市接连解放或即将解放。按照党中央部署，全国快解放之前，待解放地区地下党组织的任务方针是“迎接解放，配合接管”。1949年1月，邓照明由香港回重庆，向川东特委传达了这一方针以及具体任务，将工作重心由农村转向城市。二三月间，川东特委陆续向其领导下的川东地下党进行传达。7月川东特委临江路会议后印发的《把握时局 贯彻方针》以及11月陆续印发的文件，均按照“迎接解放，配合接管”这一既定方针对工作进行安排部署。这份《如何迎接解放》，除根据时局的变化要求迅速结束调查研究工作之外，仍是贯彻该方针，进行宣传教育、护厂护校、统战、策反等保护城市、保存力量的任务。

第二，借鉴上海局及其他各地党组织迎接解放的工作经验。随着解放战争不断胜利，各大中城市陆续回到人民手中。党中央总结了各地接管城市的经验，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对接管城市的方针和政策作出了规定，这对地下党组织配合接管的任务具有指导意义。1949年5月，武汉、上海相继解放。据肖泽宽回忆，“九月指示”就是根据“上海、武汉地下党在解放前的斗争经验，拟订的一个川东党的工作提纲”。由此可见，川东特委印发的《把握时局  贯彻方针》《关于统一战线纲领》《关于重庆市学生工作纲领》等文件，对一系列工作部署是有成功经验可供借鉴的。

《如何迎接解放》也提到了上海党组织领导工人和学生开展护厂护校斗争的经验，对重庆地下党组织的帮助很大。文中强调，国民党当局撤离，而人民解放军尚未正式接管重庆，会有一个“青黄不接”的阶段，从国民党当局在兰州、贵阳等地撤退时对城市进行大肆破坏的情况来看，作为其妄图死守的重庆，有可能遭受更大更惨的破坏。此时，川东地下党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城市，川东特委要有组织、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工作，维持社会秩序、防止敌人破坏。事实上，川东地下党通过开展上层统战和策反，发动群众进行护厂护校，确实减小了敌人的军事抵抗和对重庆的破坏，维持了治安、交通、工商业等社会秩序，并准备了车船等物资，配合人民解放军渡江。

第三，因形势变化而迅速调整工作方向。文中提到“上级曾传达过，今年内四川不一定能解放”。据卢光特回忆，“九月指示”提到“西南的解放已为期不远，估计在1950年春”。然而形势的发展远超预期，随着解放日期的提前，迎接解放的准备时间随之缩短。川东特委意识到，部分地下党同志在工作、学习和思想修养等方面可能存在一定的不足，很难适当处理“新形势中的一切新问题”，于是在《如何迎接解放》中一一对相关问题提供了解决方案，有序推进了配合接管的前期准备工作。在结束调查研究工作上，要求迅速而不失正确性，决不能马虎了事、慌张缴卷。在学习上，不仅要求学习理论、政策，还要求学习技能，即使在短时间内无法完全掌握，也可以作为解放后的学习目标。

第四，对重庆解放后的情况预估。《如何迎接解放》写于重庆即将解放之时，其不同于之前的几份文件将重点放在解放前的任务指示上，而是侧重于重庆解放初期，对建设城市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一些问题进行预估，提醒大家谨慎应对，并给出了较为成熟的指导意见。

人民解放军正式接管重庆后，工作的重心转为建设城市。参与建设重庆，要加强理论、政策学习。由于解放前地下党的工作要求，无法进行系统学习，解放后共产党员更要抓紧学习，吃透政策，才能在群众中有发言权，从而赢得人民群众的真心拥护。要注重技能学习，掌握一门甚至几门技术，才能做工作中的明白人，更好地参与城市建设。要在思想修养上严格要求，面对解放初期人民群众普遍觉悟不高、国民党特务埋伏较多的复杂环境，共产党员不能随便公开政治面目，这样才能深入群众、团结群众，更好地建设城市、更快地清理特务；面对亲戚故旧，共产党员要做到大公无私，不挟怨报复，才能在群众中树立威信；面对可能出现的享乐主义倾向，提醒大家解放后不是一切问题都会自然而然地解决，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共產党员要始终保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做到吃苦在前，享福在后，全身心投入到建设城市的工作中去。

面对重庆即将解放的新形势，川东特委从工作、学习和思想修养三方面对川东地下党的党员们给予指导，要求大家认真研讨并结合实际工作进行部署。通过这些内容，反映出川东地下党为迎接重庆解放，配合人民解放军接管城市所做的努力和贡献。

1949年12月初，人民解放军与川东地下党举行会师大会，这支有组织、有战斗力的队伍胜利地完成了历史使命，踏上了建设新重庆、建设新中国的新征程。

作者单位：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

编辑/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