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共享发展促共同富裕:共产主义理想的发展逻辑
2023-06-10林宇晖傅红冬
林宇晖 傅红冬
摘 要: 以共享发展促进共同富裕体现了共产主义理想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实践过程。共享发展强调物的普惠与人的包容,凸显社会主义的公平正义性,是追求共同富裕和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前提条件。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旨在实现全体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双富裕,朝着共同富裕的方向前进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必要保证。共产主义是践行共享发展和追求共同富裕的最终目标,为践行共享发展和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价值引领,是社会主义自我完善和发展的方向。
关键词: 共产主义;共同富裕;共享发展;发展逻辑
基金项目: 福建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共享发展视阈下福建农村消费文化及其创新研究”(FJ2021C005);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新发展阶段共同富裕生成逻辑及实现路径研究”(21YJA710006)
作者简介: 林宇晖,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E-mail:402804074@qq.com;傅红冬,淮阴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1〕共同富裕的发展目标是共产主义理想在中国式现代化发展中的现实转化,通过促进全体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富裕,在社会主义建设中不断增加共产主义因素。共享发展理念包括全民共享、全面共享、共建共享和渐进共享,凸显了社会主义的公平正义性。共享发展是促进共同富裕的具体实践方式,主张全体人民公平享有发展的权利,符合共同富裕的目标要求。从共产主义理想到共同富裕目标,从共同富裕目标到共享发展理念,展现了中国共产党对理想的不断坚守和持续践行过程,三者既强调了发展中全体人民的共同性,也凸显了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为人民谋幸福的使命与担当。
一、共产主义、共同富裕、共享发展: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理想与实践
共产主义理想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历史使命和精神之钙。通过共享发展走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改变世界、实现伟大理想的具体实践。三者的接续建构诠释了一个使命型政党带领人民群众坚守崇高理想、接续奋斗的实践过程。
(一)共产主义理想契合了中国人民谋复兴的伟大追求
生成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共产主义理想是建立在总结历史发展规律基础之上的科学理想。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主义”构想预设了一种“人人共享福利”的社会图景。马克思所主张的“共产”理想并非共有包括私人财产在内的一切财产,而是主张改变私有财产的存在方式,使之成为人们尊重彼此劳动成果的积极确证。在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之后,消除一部分人无偿占有另一部分人劳动成果的特权,实现资本和生产资料的人人共有,从而推动所有人向人本质的复归。从共享的角度来看,共产主义社会共享主体是从事社会活动的个人,由所有人自由自觉地劳动,把人在“劳者不获,获者不劳”状态中失去的物质、尊严、价值以及关系等实现重新占有,此时的占有则是彼此相联系的公平享有,并通过“思想逻辑”与“现实逻辑”的统一,追问共享何以可能、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如何实现。
实现共产主义是中国共产党人的最高理想,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是历代无产阶级革命先烈忠贞不渝的历史使命。如此崇高远大的理想信念起源于世界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矛盾突显期。在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革命时期,中国社会变迁带来的理想真空导致了社会心理的涣散和沉沦,共产主义理想信念的嵌入,正契合了当时国人急需重建时代精神的内在价值取向和深层文化心态。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时代背景下,集體利益的至上性形成了个体对民族国家的绝对依附,个体理想与国家事业的高度统一是民族独立的精神指引和形势所需的思想保障。新中国的成立,改革开放后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新时代以来的新发展理念,都是宏大理想在不同发展阶段进行现实转化的成果。
(二)共同富裕目标推进了共产主义理想的现实转化
共同富裕是使共产主义理想这一“抽象的规定”在现实实践中“导致具体的再现”发展目标。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以“全体人民的富裕”为目标的现代化具有共同性;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性;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中共同富裕不是少数人富裕,不是同步富裕,也不是同等富裕,而是建立在尊重每一个个体差异之上形成的发展合力,具有差异性;实现共同富裕是持续推进、渐进发展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不仅关涉14亿人口富裕的问题,具有整体性和艰巨性,还涉及发展的多元领域,具有复杂性,这意味着共同富裕是一个长远目标,不可能一蹴而就。因此,共同性、发展性、差异性、渐进性和共享性是共同富裕的主要特征,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方向。
共产主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与发展的方向。改革开放以来,发展的加速度在促进物质财富快速增长之余也不断丰富人民的精神家园,共产主义理想信念若缺乏与时俱进的理论阐释和具体的实践推进,那么,对于新时代的青年而言,该理想信念将停留在理论层面的应然,甚至是在对遥远预期的抽象想象之中。如何将抽象的理想信念在不同时代下实现具体再现?在改革发展中如何从社会的整体中构建个体意义、寻求主体性自由?以共同富裕为目标的社会主义本质论和新时代共享发展理念是共产主义伟大理想在特定历史时期的具体诠释。“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2〕,朝着共同富裕的方向前进就是在社会主义建设中不断积累、逐步走向共产主义的过程。如果说“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生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历史情境中,那么追求共同富裕和实现全民共建共享则进一步阐明了匹夫之责立于何处的问题,二者是本与木、源与流的关系。
(三)共享发展理念体现了共同富裕目标的公平本质
新时代下,共享发展理念突出强调了以权利公平为核心的起点公平、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事实上,公平性与公正性均是共享发展所注重的价值理念,二者都包含“平等”的含义。共享发展通过调整不适应时代发展规律的社会关系,在尊重客观规律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人民在发展中的主体性作用。共产主义理想阐明了历史发展的方向,共享发展则是将改变世界落实到具体行动之中。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共同富裕、共享发展不单纯是一个发展生产力的范畴,新时代以来,在中国经济总量大幅提升、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之后,面对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现状,中国共产党提出共建共享的发展理念进一步体现了人民交往关系的公平正义性。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共享发展,生产关系中的主体不再是资本,而是表现为人民群众彼此平等基础上的劳动关系和公平的社会分配关系。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变革是共同富裕与同步富裕的差别所在,是在共享发展中对平均主义的扬弃。以共同富裕为目标的人人共建实现了共建与共享在主体上的对等性。建立在共建共享基础上的共同富裕彰显了个体的全面发展与实质自由的发展本质。
新时代我国共享发展中的公平性不局限于结果公平,还转向以权利公平为核心的对起点、程序、规则和结果公平的综合衡量上。在平等享有发展权利的状态中,权利公平表现为参与发展的行为权和共享发展成果的接受权。起点公平、程序公平和规则公平体现了社会建设中个体发展的公平性前提以及公正性过程,二者均是对人人享有参与发展行为权的保障,从属于权利的一部分。这既沿袭了以往发展中程序的公正性,又补充和强调了发展权利的公平性。此外,在强调公平享有建设发展行为权的同时,公平享有改革发展的成果依旧是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改革成果的共享并非数量上的平均分配,而转向公平享有分配发展成果的权利,权利公平是在此基础上对于实践主体的身份认可以及对建设成果接受权的明确。
以权利公平为核心的共享发展能够使共同富裕中的公平内核实现应然与实然的有机结合。新时代以来,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共享发展不再停留于应然、固定的程序当中,而是在公正程序的基础上尊重个体的自由劳动和努力程度。一方面,共同富裕的前提是发展,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以及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现状决定了在新征程中兼顾效率与公平,进一步完善按贡献决定报酬的分配机制,唯有如此才能够充分实现“人人参与”的有效性,做到“各尽所能”。因此,共同富裕的公平性必须建立在坚实的物质基础之上,缺乏物质积淀的公平公正只能停留于理论的应然。同理,社会发展若缺乏实然层面的获得感和对发展权利的把握,就会消解人民群众的创造活力,影响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另一方面,发展本身并不主张同质化和一元性,共享发展的过程当中,在保障权利公平的前提下,允许差异的存在,接受有差异的公平是对社会成员发展心态的调试,也是人民主体性自觉的表现。
二、共享发展是追求共同富裕和实现共产主义的前提条件
新时代下,各国家、地区以及社会组织和个体间的交往与合作日益频繁,发展的格局逐步趋向相互包容、彼此共享。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贯彻新发展理念是新时代我国发展壮大的必由之路”〔1〕,共享发展顺应历史发展趋势,体现了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也是解决当前社会主要矛盾的客观需要。
(一)共享发展是顺应全球包容共享的发展趋势
当今世界是一个开放的系统,社会主义不可能在这个系统之外得到真实的发展。21世纪以来,世界经济迅速发展的背后伴随着贫富差距的矛盾以及不平等不和谐等因素的日益凸显。对此,世界各国及组织都在积极寻找新的发展路径以避免因发展水平悬殊而对现行发展造成阻碍。就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的亚洲经济发展而言,经济建设还处于快速增长时期,多元的发展要素,如文化、社会治理等范畴的建设发展都取决于经济增量这一基础。亚洲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艾佛慈·阿里和我国经济学家林毅夫等人共同完成的研究报告《以共享式增长促进社会和谐》中首次提出“包容性增长”(inclusive growth)一词,意指“机会平等的增长”〔3〕,该词同时也被国内部分学者翻译成“共享式增长”或“共享式发展”。林毅夫提出政府应加强政策和制度的公平性,以避免过分依赖税收或转移性支付等再分配手段。艾佛慈·阿里认为,亚洲经济快速增长的过程本身衍生了不平等,而这种不平等将有可能导致社会和政治的不稳定以及经济本身可持续发展的风险性。要规避这种风险性必须建立在机会和成果分配的日益公平基础之上,艾佛慈·阿里所主張的包容性增长不仅要从宏观经济层面考虑,还要从个体层面着手,积极提高低收入者的劳动收益和个人能力以适应社会发展要求。
新时代以来,世界各国在合作共建、成果共享、风险共担等方面都突破一国界限,不断走向融合与共享。发展中国家在努力管控与发达国家之间分歧的同时,逐步释放群体性崛起的发展张力。面临日益复杂的外部环境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现状,中国共产党结合当下发展实际,与时俱进地提出“共享发展理念”以发挥中国建设发展的后发优势。不可否认,已有的共享发展模式在不同程度上都对中国发展起到积极促进作用。从发展层面论析,经济增长、教育、就业等生产性要素都是人作为社会主体的内在规定性,经济增长只是共享发展的基础要素,发展的目的在于实现人的自由全面性,实现全体成员公平享有发展权利以及自主意识的生成。为进一步落实人民在发展中的主体价值,新时代共享发展注重人民在发展中的“获得感”。党的二十大报告在总结过去五年的工作和新时代十年的伟大变革时指出:“人民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共同富裕取得新成效。”〔1〕作为全面深化改革的目标,从制度、政策层面解决社会发展中的公平正义问题,在实践指向和价值层面上都是围绕“全民”这一发展主体,揭示了社会历史发展与人的发展的内在统一关系,对于提升发展质量具有指导意义。
(二)共享发展是体现社会主义制度优势的应有之义
依据历史发展的向度,生产力的发展将逐步打破时空的交往界限,走向交往性的融合和共享,在不同的社会制度中,共享发展的性质各不相同。具体而言,不同性质的社会制度下的不同生产关系生成了形态各异的共享发展形式。这是区分社会主义制度与资本主义制度共享发展的基本依据。“在社会共同占有生产资料的基础上共享改革发展成果,从而最终走向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从历史发展规律得出的科学结论。”〔4〕依据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原理,社会主义制度下“社会福利的共同享有”是建立在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基础之上,是内生于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各个环节之中,实现劳动与收益、个体与集体、当下与未来和谐共生的均衡发展。因此,社会主义制度下共享与发展表现为辩证统一的关系,通过共同发展实现公平共享,通过公平共享更好地促进发展的可持续性。在资本主义社会,其发展理念表现为共享与发展之间的关系倒置,即通过点对点的协同消费来达到资本增殖的目的。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与劳动的对立始终存在,因此资本主义国家所提倡的共享只是表现为消费在形式上的共享。即使资本家在改革发展过程中通过改善工人收入状况、吸收部分工人参与企业管理等方式缓解劳资矛盾,达到所谓利益共享的发展目标,但这种共享的方式始终未脱离资本的主导,并未改变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生产关系,因此无法实现实质上的共享。当脑力劳动在社会生产领域广泛开展时,资本家通过劳动者的知识产权和技术贡献实现发展动力的转型,从而实现资本持续扩展和提升自身收益的目的,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的共享发展并未涉及所有制层面的变化,其共享的实现仅停留于初次分配后的社会经济调节,并未进入生产领域。
共享发展突出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本质,主张生产和占有的同步性。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是为少数人服务,实现少部分人的发展富裕,这与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本质相背离。新时代共享发展坚持人民在发展中的主体地位,共享体现了新时代社会主义的发展原则和优越性。当前,我国社会主义发展进入新时代,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发展动力是当下发展面临的时代课题,在推进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中,需要人民群众的广泛参与,将人民作为发展中的价值主体,发挥人人共建的力量以及维护人民共享发展成果的权利。共享发展是针对新时代的现实境遇所提出的新发展思路,共享发展在增强发展动力、提高社会治理的效能等方面都将释放出巨大活力。“发展的目的是造福人民,要让发展更加平衡,让发展机会更加均等,发展成果人人共享,就要完善发展理念和模式,提升发展公平性、有效性、协调性。”〔5〕中国共产党落实的共享发展对社会主义本质的优越性具有强大的解释功能,更加明确了社会主义道路的发展的方向与重点。
(三)共享发展是解決社会主要矛盾的客观需要
当前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变决定了发展的重心不再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同时也需要对“效率优先”的发展思想加以调整。新发展格局中的社会建设表现为生产的丰富性,需求的多样化,分配的均衡化,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不断趋向循环畅通,社会个体间的联系交往与协同共建比以往表现出更为普遍且活跃的发展态势。在新时代的社会发展中,各地区、组织、个体都表现出强烈的发展需求和实践能动性。以全民共建、成果普惠为特征的共享发展是顺应历史发展规律的表现,也是契合新时代人民发展需求的选择。
共享发展是对“什么是美好生活”与“我们应当如何生活”这两大追问的深刻解答,这是新时代历史方位下发展的价值所在。“美好生活”并不是一个既定或有待分配的生活资料,而是动态的实践发展过程。新时代下,通过人人共建赋予了社会成员追求美好生活的实践能动性,在社会共建中,个体的全面发展与实质自由得到充分彰显。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从发展的主体层面进一步体现人的“需要”,我们应当在社会主体新的“需要”层面来促进发展。与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不同,马克思主义将人的需要建立对历史发展规律的理解之上,依据历史辩证法的基本原理,人的需要是伴随社会生产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中人的需要生成了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矛盾,在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历史阶段,人的需要主要表现为物质需要,因此大力发展生产力、充实社会供给的发展方式能有效解决经济短缺产生的社会矛盾。当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实现了经济从短缺向结构性过剩的转变,社会个体的“需要”超越了维系生存的物质层面,对精神享受、权利公平、共建共治等发展性的需求日益强烈。这意味着新时代的发展不局限于经济层面,而是满足人民对建立在经济发展之上的“美好生活”的需要,因此,共享发展是解决社会主要矛盾的客观需要,是发挥人民主体性建设的应然选择。
鼓励全体人民共同奋斗创造美好生活,需要在解决生产供给问题的同时兼顾合理分配。新时代下,造成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原因不是生产不足,相反,结构性生产过剩时代的到来更加凸显出社会分配的矛盾以及个体需要的变化。对此,资本主义国家主要通过刺激消费进一步激发市场活力从而达到消化剩余产品的目的。在此过程中囿于资本对利润的追求,增生出的大量虚假需求加深了个体“需要异化”的程度。新时代下我国在解决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问题时兼顾了生产发展和社会分配双重因素。共享发展主张通过平衡发展机会和发展资源为人民劳动创新提供平台,以满足人民的真实需要、促进自我实现并形成发展中的共建合力。只有通过共享发展才能实现发展的稳定性、均衡性以及可持续性。新时代下的共享发展是践行马克思需要理论的具体化表现,当下人民物质需要基本得到满足,以提升发展主体能力为本位的共享发展在生产活动中更加体现马克思强调的对个体“生活”的发展,应在发展中创造出个体生活所需的社会要素、政治要素和精神要素,从而“生产”出全面发展的主体。共享发展强调物质发展,但又不完全依附物质发展,尊重市场规律中的交换和消费,但不作为满足个体需要的唯一手段,因此,新时代共享发展是解决社会主要矛盾中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科学指引。
三、共同富裕立足共享发展,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必要保证
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人接续奋斗的发展目标,是为人民谋幸福的现实表现。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1〕。
(一)共同富裕是全民共享共富的过程
共享发展所涵盖的“全民主体”意指全体人民,而非单个个体。马克思恩格斯在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上谈及的“人类主体”,主要特指“无产阶级”,历史在其主体性上表现为广大人民群众为自身利益参与生产生活的产物。依据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社会发展的主体指涉从事具体生产生活的人民群众。历史并非抽象的玄思,而是由主体的实践所创造,社会历史也因此在人类实践活动中不断向前发展。在马克思看来,真正与社会发展相匹配的历史观首先必须认清人民群众的历史地位,马克思的群众史观颠覆了中国传统社会中君民之间的“服从”关系和“统治”本质,也超越了西方思辨哲学中认为群众作为无个性、无自主性的“群氓”的观念,彻底从“哲学家的世界”转向“群众的世界”。马克思认为只有在无产阶级革命废除剥削制度之后,人类自我主体的地位才能得以确证,人类历史发展中的公平共享才真正实现,这恰好为理解社会主义制度下共享发展的主体性提供理论支撑,是对共同富裕中鼓励人民劳动致富的学理阐释。
在追求共同富裕目标的过程中、将人作为自为主体纳入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我们应从群众史观中人民群众的历史地位角度理解全民共享。在群众史观中,人民群众作为社会发展的主体不仅是具体的、历史的实践主体,还是社会发展的价值主体。人是目的,不是手段,在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作为非主体的存在只是资本家用以追求剩余价值的工具,无产阶级所从事的生产劳动并非自主自觉的实践活动,在工具理性的统治下无产阶级的劳动表现为资本增殖的手段。在群众史观的定义中将人是发展的目的,人通过自主性的实践活动满足自身需要以实现自我发展的价值,是实践与价值的统一体。共享发展中的全民共享表现为全民共同活动的实践本质以及相互联系、相互促进的价值关系。作为实践主体,人们通过实践活动满足自身发展在物质层面的需要;作为价值主体,人们在生产活动中创造自身,不断朝着道德高尚、精神生活充盈的方向发展,并在彼此共享社会发展的成果中推动社会的不断进步。
(二)共同富裕是先富带后富共建共享的过程
共建与共享是社会发展中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二者不可偏废其一。共建在这里可以理解为建立在共同劳动基础上的社会治理与建设,共享发展应以全体社会成员的共同劳动为基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一文中曾提出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参与发展的基本方针,在一切积极因素中,农民群体占绝大多数,并且大多数农民还处于贫穷状态,对于这一点,党中央有十分清晰的认识。我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农民是人民群众的重要组成部分,社会主义的共同富裕首先需要提高农村生产力,领导农民勤劳致富。毛泽东主张要帮助农民提高生产力、增加收入,只有领导农民走社会主义的道路,大力发展生产力,才能实现共同富裕。事实上,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就是走社会主义的道路,就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发挥出每一个个体的能动性,全体人民通过勤劳创新致富。
要实现社会主义的共同富裕,还需要厘清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辩证关系,只有如此才能将共同富裕与同步富裕和同等富裕区别开来。“中国要实现共同富裕,但不是搞平均主义”〔6〕。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中国共产党对共同富裕的思考不再是从人民群众的政治实践活动出发,而是从社会发展的客观实际出发反思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依据马克思恩格斯对未来社会构想的理论,共产主义是建立在生产力极大发展、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发展基础之上。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尚处于马克思三社会形态理论中的第一个时期向第二个时期过渡的阶段,这一历史阶段中的生产力只能保障人民基本物质生活,处于低水平发展阶段。邓小平认为“九亿人口的收入平均发展是不可能的,总是有的地区先富裕起来,一个地区总有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7〕,因此邓小平打破原有的平均主义发展思路,反思社会主义的本质问题,在追求共同富裕的过程中,兼顾效率和公平,允许人们在收入和财产占有上的差别,并将“共同富裕”上升到社会主义发展本质的高度。
(三)共同富裕是效率与公平协调统一的发展过程
要在社會主义制度下推动共同富裕,生产力的发展是无法规避的客观前提。富裕的前提是发展,社会主义拥有比资本主义更高的生产力水平和更公平的交往关系,真正做到维护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社会主义优越性归根到底要体现在它的生产力比资本主义发展得更快一些、更高一些,并且在发展生产力的基础上不断改善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8〕当然,对于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中国而言,发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客观要求,在社会主义的建设发展中,我们应“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正确处理效率和公平的关系”〔2〕。将非公有制作为经济发展的补充,允许一部分人在国家引导下走进市场,充分调动各阶层劳动者生产和生活的积极性,创新发展,先富起来。通过鼓励勤劳创新致富,不仅有利于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也有利于社会总体财富的增加,在以公有制为主体的经济制度下,社会总体财富的增加有利于增进全民福祉。
共同富裕中,“共同”强调的是公平问题。公有制的主体地位体现了全体人民对经济共有的基本权利。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共同富裕、共享发展不单纯是一个发展生产力的范畴,“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是对经济关系的概括。公有制和按劳分配制度是实现这一经济关系的制度支撑。公有制是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典型特征,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社会化大生产是以生产资料的公有制为基础,保障公共福利由人民共同享有。而在公有制下,生产资料由人民共同占有、使用,通过互助合作生产出的劳动产品必然归全民共同享有。
(四)共同富裕是发展成果得到全面共享的过程
全面共享是对传统单向度发展模式中重物质轻精神理念的否定,全面共享的特质在于发展的包容、普惠和公平,以此实现人从拜物教式的物役性转向人的独立性发展,并进一步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奠定基础。
首先,从横向上分析,发展成果的全面共享在于对公共产品的全面共享,而非私有财产的平均共享。恩格斯强调“社会也是由人生产的。活动和享受,无论就其内容或就其存在方式来说,都是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9〕。共享发展是具有现代性的发展模式,在现代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具有明显的界限。现代社会生成了传统社会所不具备的组织形态,即公共空间。所谓公共空间是现代化社会发展的场域空间,它介于私人领域和国家之间,其中,国家在公共空间的形成过程中起着核心作用,因为若缺乏国家的立法和道德的规范,社会经济交往关系则无法顺利开展。发展成果的共享在本质上是因生产力的发展所带来的社会交往关系的交织拓展,以实现社会成员对公共经济、政治、文化、社会资源等方面发展成果的平等享有。对此,马克思恩格斯在其相关著作中曾论述了资本主义私有制消亡之后,在社会发展公共领域“共享”的状态。对于私人领域,尤其是资产阶级所谓“公妻制”理论的责难,恩格斯认为在废除私有制之后,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之上夫妻或父子之间的依附关系也将随之消失,家庭关系则是“社会无须干预的纯粹私人关系”〔9〕。新时代下,追求共同富裕并非公共产品在数量上的平均分配,而是在分配方式上通过政府的调节实现社会产品在绝大多数社会成员中的分配均衡化。在分配的内容上注重物质产品与精神产品的协调性,实现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双富裕。
其次,从纵向上论析,发展成果的全面共享在于实现成果分配的可持续性。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变不仅为进一步解放生产力提出了要求,还为调整社会分配、推动可持续发展提供方向。依据马克思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理论,社会发展需要四者的协调统一,分配是社会生产的重要环节,分配的形式与公平性应与生产方式及其规模相协调,才能进一步促进生产的发展。在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经济制度中,广大人民群众共同参与生产劳动,实现劳有所获,且公平享有劳动产品,是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本意,只有在公平共享社会财富的前提下,才能最大限度地调动人民群众参与社会建设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人民群众自由自觉的劳动形式才得以可能。正如约翰·穆勒所强调的,如果社会的增长无法让人民大众在任何领域获益,那么这种增长则没有什么意义。面对当前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现状,促进广大人民群众对发展成果的全面共享是实现社会持续且高质量发展的应然要求。
四、共产主义是践行共享发展和追求共同富裕的最终目标
马克思恩格斯在对未来社会的构想中认为,共产主义社会改变了个体“劳者不获,获者不劳”的状态,劳动不局限于谋生手段,还作为个体自我发展的能力展现,这为践行共享发展和追求共同富裕提供价值引领。
(一)共产主义理想阐明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在未来社会的图景
马克思恩格斯对未来社会构想中的共产主义理想,是相对于“私产”而言,二者所主张的“共产”正是要消除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消除这种私有制带来的剥削状况,从而实现人人“各尽所能”和“共享福利”的发展状态。在该状态下人们通过自由自觉地劳动,实现对生产资料的重新占有,这种重新占有是以尊重他人的占有为前提,体现了一种人人平等的社会关系。在共产主义社会,消灭私有制、生产力的极大发展、劳动形态的改变以及共同享有社会福利等都是这一理想社会的发展表现,其根本目的在于“人本质的完全占有”。在马克思看来,无论是工人还是资本家都尚未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人的高度,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分工中,社会成员被分为资本家和工人群体,且具有阶级属性,那么这种分工及社会关系就难以让现实中的个体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拜物教式”的发展将工人阶级异化为谋取物质利益的工具和途径,工人群体在生产中表现出人本质的异化的同时资本家也表现出人异化的另一面。资本家在对物质利益无止境的追求中作为一种纯粹的“经济人”而存在,其生存状态本身就是建立在无产阶级异化劳动的基础之上的另一异化形式,并且“使得自我异化不仅以自我异化的形式而且以相互异化的形式表现出来”〔10〕。“人本质的完全占有”是人向自身本质复归的过程,这一过程表现出人对劳动的自由自觉性和发展的全面性。因此,人要实现对其本质的完全占有应从根本上改变生产资料私人占有的所有制形式,以及改变由此带来的剥削制度。
通过共享发展促进共同富裕,贯穿始终的发展主体是人民群众,是社会发展中的绝大多数人。从共享发展到共同富裕,始终是从现实的每一个个体出发,将每一个个体的发展看成一个辩证的总体范畴。毛泽东指出:“我们是以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最廣大群众的目前利益和将来利益的统一为出发点的。”〔11〕依据马克思恩格斯的主张,“共产主义”理想并非全体人民共同享有包括私人财产在内的一切财产,而是主张改变私有财产的存在方式,使之成为人们尊重彼此劳动成果的积极确证。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在于改变“劳者不获,获者不劳”的剥削状态,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这个百年大党在成立之初就深刻认识到阶级社会中“几乎把一切权利赋予一个阶级,另一方面却几乎把一切义务推给另一个阶级”〔12〕这一有违公平的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帮助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群体提高生产力,增加收入;改革开放后“努力使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和其他群众共同享受到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13〕。在经济结构逐步调整、阶层不断分化的进程中,各阶层中的“人民”属性并未改变,践行共享发展和追求共同富裕的发展进路中,中国共产党人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宗旨。
(二)共产主义理想强调了“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历史前提和现实基础
依据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前提是生产力极大发展和丰富的物质基础,“只要生产的规模还没有达到不仅可以满足所有人的需要,而且还有剩余产品去增加社会资本和进一步发展生产力,就总会有支配生产力的统治阶级和贫穷的被压迫阶级”〔14〕。在资本主义社会初期,其不公平的社会关系就已显现,封建的社会主义理论者、德国的哲学家们以及空想社会学家们都对此做出了批判,但都未触及资本主义虚假共享的根本,空想社会主义者们以一种幻想或是英雄主义的主导方式构建自己头脑中主观想象的共产主义社会,忽视了实现共同富裕和共享发展需要以发达的生产力为前提,否则将不具备所有人共享福利的物质前提。在马克思看来,他们都是不理解现实历史进程而作出的无谓思辨。马克思认为事物的发展是一个总体化的过程,即“使社会的一切要素从属于自己,或者把自己还缺乏的器官从社会中创造出来”〔15〕。
共享发展、共同富裕和共产主义是一个历史的总体范畴。从中华民族寻求独立自主的历史使命出发,将发展生产作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第一要务,正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逻辑前提。人们通过自由劳动提高自身能力,为“各尽所能”提供条件,人们在“各尽所能”的实践发展中为“按需分配”创造可能。因此,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劳动将回归其“社会化”的本意,劳动者通过平等合作的生产活动,将摆脱机械的体力劳动,获得自由劳动的时间和空间。虽然无论在哪一个社会形态中,劳动都表现为人们谋生的手段,但在共产主义社会,劳动更表现为自我发展的“创造性”劳动,这诠释了“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社会制度从单纯的物质层面生产、分配转向物质与精神并举的社会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理想并不是一种抽象的历史必然,而是经过唯物史观对未来社会进行科学论证的理想形态,是资产阶级对剩余价值无限追求中自我否定的必然规律。共产主义赋予了历史运动基本的逻辑与主线。中国共产党人通过“思想逻辑”与“现实逻辑”的统一,追问共产主义何以可能、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如何实现。
五、结语
以全体人民发展为根本、以公平正义为底色的共享发展和共同富裕体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本质,是新时代中国和谐社会建设的重要内容。新时代的共享发展不仅落实在发展成果由全民共享的结果公平层面,还关涉机会公平和过程公平,本质上是为实现个人发展的权利公平。共享发展主要回答了发展的合目的性问题,旨在通过发展不断增强人民的获得感。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执政者的首要使命就是集中力量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逐步实现共同富裕”,“面对人民过上更好生活的新期待,我们不能有丝毫自满和懈怠,必须再接再厉,使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16〕。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共同富裕具有共同性、发展性、差异性和渐进性等特征,它坚持社会主义发展成果由人民公平享有,以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全民共享体现了富裕主体的共同性,全面共享突出了富裕客体的丰富性,共建共享阐释了富裕过程的实践性,渐进共享表明了实现富裕目标的过程性。新征程中,共享发展的公平正义性将进一步体现在个体差异发展和全民共同进步的辩证统一中,进一步融入到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富裕的协调发展中,进一步深入到先富带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发展进程中。从践行共享发展理念到追求共同富裕目标再到实现共产主义伟大理想,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展现了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鲜明特征和强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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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Promoting common prosperity through shared development embodies practice of reifying ideal of communism. Shared development, which emphasizes inclusive growth benefiting everyone and highlights fairness and justice of socialism, is a precondition of achieving common prosperity and realizing ideal of communism. Common prosperity, which aims at both material life and spiritual life of all, is the essential requirement of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Making progress towards common prosperity is the necessary guarantee of achieving the ideal of communism. Communism, the ultimate goal and leading value orientation of practicing shared development and pursuing common prosperity, is the direction of socialism to achieve self-improvement and development.
Key words: Communism;Common Prosperity;Shared Development;developmental logic
(責任编辑:陈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