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组织遗忘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 ——中国情境下的案例与实证

何永清, 潘杰义

(西北工业大学 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8)

0 引言

有效的知识管理对于企业获取竞争优势具有重要价值,学习并有效利用知识是企业获得可持续竞争优势的重要途径[1]。知识管理包括两个基本维度:组织学习和组织遗忘。既往研究更多地关注组织学习,而对组织遗忘的研究还很不足[2]。实际上,组织学习和组织遗忘是有效知识管理的一体两面,如同有效的组织学习一样,有效的组织遗忘对于企业长期竞争优势的获得同样重要。组织遗忘缘何重要?一个主要原因是,随着企业的不断发展壮大,其固有的行为方式、经营逻辑等会固化于企业记忆系统之中,形成“经验陷阱”,造成思维僵化,阻碍企业对新知识的学习进而妨碍企业创新。如果因循守旧,往往使企业形成创新路径依赖,难以适应日益变化的外部环境,不利于形成企业的竞争优势。正因如此,有学者指出,在不确定性成为常态、外部环境日益变化的背景下,组织主动地进行遗忘更加重要[3]。许多企业的实践表明,那些一味固守过去的“成功”,不能根据环境变化及时遗忘过去经验和知识的企业往往会在竞争中失败,而那些勇于摒弃过去经验和知识的企业则能跳出“经验陷阱”,迎来更持续的发展。例如,在同样的十年中,华为、苹果等企业创新领先,而柯达、诺基亚等企业衰退与没落,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后者故步自封,“陶醉于”传统优势、“忘不掉”陈规旧识。

通过对现有文献梳理发现,国内对主动组织遗忘的概念还较为模糊,中国情境下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的关系研究很少。从企业经营管理实践来看,管理者也面临着这样的困惑:到底应该怎样进行主动遗忘?主动遗忘如何影响企业的竞争优势?基于此,本文通过中国本土的多案例分析,构建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的关系模型,利用258组有效数据的实证研究,以期揭示主动组织遗忘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机理,并为企业管理实践提供参考。

1 文献回顾

对组织遗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组织遗忘的内涵、类型、被动组织遗忘和主动组织遗忘。在组织遗忘的内涵方面,HOLAN等从组织学习的角度来定义遗忘,认为遗忘也是学习的重要形式,是组织通过记忆的丢失从而带来新的学习的过程[4]。HEDBERG从知识管理视角将组织遗忘界定为组织知识的丢失过程[5]。在组织遗忘的类型方面,MARIANO等从知识的贬值、损失和遗忘角度进行探讨,认为管理者需要减少被动遗忘、计划主动遗忘[6]。HOLAN等将组织遗忘分为主动组织遗忘和被动组织遗忘,并根据知识的新旧两个维度将组织遗忘划分为规避陋习、忘却学习、无法捕获和记忆磨损四个模式[4]。他们的组织遗忘模型得到了更广泛的认可。在被动组织遗忘方面,早期研究主要针对无意识的组织遗忘,即知识的遗漏或衰减。HEDBERG最早指出,组织在学习循环过程中产生的知识也会被忘却,即被动遗忘[5]。YEH等研究了被动组织遗忘对持续性绩效的负向影响[7]。自HOLAN等[4]提出主动组织遗忘的概念后,关于被动遗忘的研究越来越少,学者们将注意力转移到主动组织遗忘上来。在主动组织遗忘方面,关注较多的是主动遗忘与组织学习、创新之间的关系。如,HEDBERG认为在学习与遗忘之间保持平衡是组织发展的必要条件[5]。邢丽微等实证了主动遗忘对原始性创新的正向影响,并验证了组织柔性的中介作用[8]。

通过文献梳理发现,目前学术界对组织遗忘的研究取得了一些重要成果:一是明确了组织遗忘的概念、主体和模式;二是证实了组织遗忘对企业发展的重要作用,并揭示了组织遗忘与组织学习和创新的关系;三是明确了被动遗忘对组织的负向影响,企业需要积极地予以管控。现有研究不足体现在:一是从整体上看,相比于组织学习的研究,组织遗忘的研究还很不足,对于组织遗忘的前因、后果以及组织遗忘作用于企业绩效的内在机理等方面的揭示还不够深入;二是国内对组织遗忘的定义未形成统一共识,大多文献将组织遗忘与主动组织遗忘等同,并未对二者的概念做明确区分;三是尽管很多文献论证了主动组织遗忘对创新的影响,但主动组织遗忘与企业竞争优势这一重要变量是什么关系,目前研究还很少。基于上述不足,本文在案例分析的基础上,构建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的关系模型,并进行实证检验,以期丰富中国情境下主动组织遗忘的研究。

2 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的多案例分析

2.1 主动组织遗忘的界定

从文献回顾看出,国外研究对主动遗忘和被动遗忘有明确区分,而国内研究对组织遗忘的界定还有些模糊。本文在HOLAN等[4]组织遗忘模型的基础上,结合知识的属性,提出组织遗忘的四象限模型,见图1。

由图1可知,组织遗忘分为被动组织遗忘(Y轴左边)和主动组织遗忘(Y轴右边)。被动组织遗忘是组织的一种被动的、无意识的行为,是组织的阻碍性遗忘,又包括记忆磨损(第二象限)和无法捕获(第三象限)两个维度。前者指组织的一些有用的隐性知识在无意中容易被忘记,后者指组织在学习过程中一些有用知识被漏掉。主动组织遗忘是组织的一种主动的、有意识的行为,是管理者的战略性遗忘,即主动将有害的、与组织不相容或重复的、陈旧的知识摒弃的过程,其又分为忘却学习(第一象限)和避免恶习(第四象限)两个维度,前者是指组织有意识地丢弃有碍组织发展的知识,即主动遗忘旧知识;后者指新知识进入组织系统前,组织有意识地进行过滤,避免学到坏的习惯,即主动遗忘新的有害知识。简言之,被动组织遗忘是组织无意识的遗忘有益知识,阻碍了组织的发展,应尽量控制和减少;主动组织遗忘是组织有意识地遗忘有害知识,是企业的战略性行为,应积极关注和加强。

2.2 多案例分析

2.2.1 忘却学习与竞争优势—苏宁案例

1990年,张近东创办苏宁专营空调。2009年苏宁已成为全国最大电器连锁企业。2009年3月,张近东偶然发现,美国华尔街虽出现金融危机一片萧条,但苏宁门店竟然出现断货。敏锐的商业嗅觉、强烈的危机意识使张近东感到,如果延续过去多开店、拼价格的成功老路将像美国金融危机中的企业一样走向衰败。2010年,苏宁易购发布上线,苏宁电器进军电子商务领域。2012年张近东提出苏宁要推进“去电器化”品牌战略,并将苏宁LOGO去掉了“电器”二字,股票名称也从“苏宁电器”至“苏宁云商”再改为“苏宁易购”。

“苏宁电器”改名“苏宁云商”,不仅仅是名称的改变。2010年前后正是电商发展的关键时期,面对动态复杂的环境,苏宁能够主动遗忘以往多开线下门店的成功经验,舍“电器”变“云商”,向“店商+电商+零售服务商”模式发展,促使苏宁成为中国领先的O2O智慧零售商。而与此相反,2008年成立的开心网同样受益于互联网,成立初期用户就达7000万,居SNS网站第一名,但面对市场竞争,开心网产生了成功依恋,忘不掉以往的成功经验,产品离不开“偷菜”、“钓鱼”等基本逻辑,而且固守传统的电脑端,未能及时向手机端转移,最终导致一蹶不振。可见,忘却学习能使企业获得竞争优势。

2.2.2 避免恶习与竞争优势—华莱士案例

2001年,华怀庆兄弟凑足8万元创建了纯模仿肯德基模式的华莱士快餐,但开业7个月后发现几乎无利可图。于是,华氏兄弟根据中国实际,有选择地学习肯德基,并积极纳入中国本土元素。比如在选址上,避开肯德基的“黄金商圈”,开在校门口、街头巷尾等人流量巨大的地方,同时进军二三线城市。在产品上,学习肯德基的休闲快餐,但却基于“爱吃却吃不起”的国人心理,推出“特价123”产品(1元可乐、2元鸡翅、3元汉堡),让销售额实现翻倍。服务上也向肯德基学习,在门店设置儿童公园,但大大削减公园构造,从而节约经营成本。

华莱士走的是学习模仿路线,在外来新知识进入组织系统前,华莱士能有意识地将不符合中国国情、不利于自身发展的知识及时摈弃,避免被组织记忆库存储。成功的避免恶习让华莱士成为“学习肯德基却超越肯德基”的本土快餐品牌,目前,华莱士在全国拥有门店12000家,已成为本土最大的一家集产品开发、生产、销售为一体的西式快餐企业。而与此相反,20世纪90年代创建的民族快餐连锁红高粱盲目学习麦当劳的“少品种、组合简单、标准化”,连门面装潢都照麦当劳模式,未考虑到国内对快餐市场品种多样化的需求,最终因盲目学习不懂得“过滤”而失败。由此可见,避免恶习也能促进企业竞争优势的形成。

3 假设提出

3.1 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

主动组织遗忘是知识管理的重要内容。许多研究都指出,知识管理能帮助企业获得竞争优势[9]。ULRICH等指出,组织遗忘和干中学同等重要,遗忘并非否定学习,相反它是一种独特的力量能促使更好地学习并形成竞争优势[10]。忘却学习代表着企业“主动丢弃传统”、“主动告别过去”,其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走向未来”,打造竞争优势。而避免恶习使企业在学习新技术、引入新知识时提前“过滤”掉有害的、与组织不相容的知识,以避免学到坏习惯、降低知识吸收效率,这种“选择性学习”也有助于竞争优势的形成。从上文案例也可看出,但凡能进行忘却学习或者避免恶习的企业,都有助于其获得可持续发展的竞争优势,而不能够进行忘却学习和避免恶习的企业终将导致在竞争中失败。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a忘却学习对竞争优势有显著正向影响。

H1b避免恶习对竞争优势有显著正向影响。

3.2 环境动态性的调节作用

环境动态性可分为技术动态性和市场动态性。前者指新产品技术发展的变化速度,后者指市场需求的变化程度。本文借鉴胡海青等[11]的研究,将环境动态性视为整体,统指外部环境变化的速度和程度,具体表现为企业所处市场和客户的需求变化很快、行业推出新产品和服务的速度快、政策环境变化迅速等。稳定的外部环境下,企业往往依靠现有的组织惯例和常规即可获得发展。然而,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以及互联网等新兴技术的广泛应用,企业外部环境越来越呈现不确定性,技术变化快、产品更新迭代迅速、市场需求多样化,当企业现有的知识相较于变化的市场环境已经过时,改变旧的组织惯例和认知模式就变得尤为重要。另外,在高动态环境中,机会出现快但过时也快,需要组织快速调动资源以迅速占领先发优势,也需要快速地主动遗忘掉过时的知识以将资源进行转移[12]。还有研究认为,环境动态性会增加组织创新对竞争优势的正向影响[13]。越是动态变化的环境,企业越应主动遗忘旧知识、转变旧思维,主动探索新知识,也就越能带来竞争优势。同样地,在高动态环境下,企业如果在学习新知识、新技术前能够快速识别有害信息并加以过滤,便能提高组织学习效率,提升企业竞争优势。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环境动态性在忘却学习与竞争优势的关系间起正向调节作用。

H3环境动态性在避免恶习与竞争优势的关系间起正向调节作用。

4 研究方法

4.1 问卷设计与数据收集

问卷设计具体流程如下:1)阅读有关组织遗忘、竞争优势等国内外相关文献200余篇,根据经典文献中已经证实具有较高信效度的量表,结合论文研究实际修正相关题项形成问卷原始稿。2)与学术团队教授及博士生详细研讨沟通,让其对问卷提出修改意见,在此基础上形成预测试问卷。3)选择西安60家企业发放预测试问卷,进行信效度分析,结合结果对题项进行纯化,形成最终问卷。

问卷发放对象为陕西省内成立一年以上的企业。填写人员为企业高管、中层经理或骨干员工。问卷发放途径主要有:1)第一作者所供职银行的对公客户,实地走访现场答卷居多。2)依托阿里巴巴创新中心(西安)、西安高新新型产业园等第三方机构发放。3)委托西工大、西安邮电大学的教师以及亲朋好友发放。问卷的形式为电子问卷为主、纸质问卷为辅。本次调研历时4个月(2019年8月～12月),共回收问卷310份,其中有效问卷258份,占83.2%。从样本企业来看,大多企业成立时间在3～10年(52.3%),成立时间在21年及以上的较少(5.7%);员工规模在101～300人的居多(43.2%),500人以上的较少(7.2%)。所属行业主要涵盖金融(35.3%)、信息技术(27.2%)、生产制造(20.5%)、旅游(15%)等,具有较好的行业代表性。从答题者来看,高层管理者居多,占比达83%,中基层管理者占比12.7%,骨干员工占比4.3%;82.5%的答题者具有本科或以上学历。整体来看,问卷的回收以及分布情况达到了研究的预期要求。

4.2 变量测量

本研究主要采用Likert 5点量表进行测评。变量的测量是在参考大量文献、征询专家意见、进行预测试等基础上逐步形成的,设计题项时主要参考了HOLAN等[4]、HUANG等[14]、高洋等[15]的研究成果。为避免企业年龄等企业特征对研究结果产生影响,同绝大多数文献一样,本文选择企业年龄、企业规模和行业类别作为控制变量。企业规模以近三年的平均营业收入来测量,企业年龄以成立年限来测量。由于不同行业的企业主动组织遗忘和竞争优势差异较大,尤其是知识密集型企业和非知识密集型企业对于主动组织遗忘的认知和能力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本研究把是否是知识密集型企业作为控制变量,采用虚拟变量进行测量,是知识密集型企业编码为1,否则编码为0。

4.3 数据同源偏差检验

本文对所收集的数据利用Harman单因子检测方法作同源偏差检验,通过SPSS 22.0对问卷所有量表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所有题项旋转前,第一个主成分因子解释量为27.8%,远小于50%,可说明本研究所收集的数据不存在数据同源偏差问题。

4.4 样本信度与效度检验

本文使用SPSS 22.0进行样本信效度检验。信度检验方面,各变量的Cronbachα系数均超过了0.7的最低阈值,说明量表具有很高的信度。所有题项因子载荷均大于0.5,说明量表测量效果较好,无需再删除题项。内容效度方面,本研究均使用成熟量表,且通过多重措施对题项进行了修改,以保证题项足够清晰并避免歧义。在问卷导语上声明学术目的,对专业术语进行简要解释,进一步保证了问卷的内容效度。结构效度方面,各变量KMO值均大于0.6的标准,旋转后累积方差解释率均大于50%,说明结构效度较好。收敛效度方面,利用标准化因子载荷计算平均方差抽取量(AVE)和组合信度(CR),发现所有变量AVE均大于0.5,CR均大于0.7,说明收敛效度较好。

5 实证分析

5.1 相关分析

本研究相关分析显示,忘却学习、避免恶习、环境动态性与竞争优势均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其中忘却学习与竞争优势的相关系数为0.353(p<0.01),避免恶习与竞争优势的相关系数为0.462(p<0.01)。这与本研究假设基本一致,可进行下一步的检验分析。

5.2 主效应检验

5.2.1 层次回归分析

本研究首先运用层次回归分析法来检验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间的主效应,即H1a、H1b。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的层次回归分析见表1。

表1 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的层次回归分析结果

从表1可知,本次回归分析共涉及3个模型。从模型1看出,模型R方值为0.013,意味着企业年龄、企业规模和行业类别可以解释竞争优势的1.3%变化原因,其F值并不显著,说明企业年龄、企业规模和行业类别并不会对竞争优势产生显著影响。从模型2来看,其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忘却学习后,F值变化呈现出显著性(p<0.01),意味着自变量加入后对模型具有解释意义。另外,ΔR方值由0.013上升到0.588,意味着自变量对因变量产生58.8%的解释力度。忘却学习的回归系数值为0.259,且呈现出显著性(p<0.01)。同样,从模型3来看,避免恶习的回归系数值为0.553,同样呈现出显著性(p<0.01)。说明忘却学习和避免恶习均会对竞争优势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关系。也即,H1a和H1b均得到验证。

5.2.2 结构方程模型路径分析

本文用结构方程模型路径分析再次验证主效应,以确保检验结论,分析发现,GFI、RMSEA、RMR、CFI、NFI等五项主要指标均达标,说明结构方程模型拟合度较好。各路径关系系数值(0.252、0.562)均大于0,且都呈现0.05水平的显著性,同时,标准化路径系数与回归系数相差不大,进一步验证忘却学习、避免恶习对竞争优势均产生显著正向影响。

5.3 调节效应检验

表2显示了环境动态性在忘却学习与竞争优势关系间的调节作用检验结果。

从表2可知,模型5在模型4的基础上加入调节变量环境动态性,模型6在模型5的基础上加入交互项(自变量与调节变量的乘积项)。从模型5到模型6的对比可以看出,R2系数值在增加,忘却学习与环境动态性的交互项呈现出显著性(p<0.05),意味着忘却学习影响竞争优势时,调节变量环境动态性在不同水平时,影响幅度具有显著性差异,因此,H2得到了验证。同样地,避免恶习影响竞争优势时,调节变量环境动态性在不同水平时,影响幅度也具有显著性差异,因此,H3得到了验证。

6 结论

6.1 研究结果与理论贡献

本研究主要结论如下:(1)忘却学习对竞争优势产生显著正向影响。组织原有的文化、竞争力等要素容易被组织之前的成功强化放大,并产生自满与封闭,导致组织陷入“记忆陷阱”。如能打破这种“成功依赖”,就能解放员工的思维束缚,形成组织新的认知,进而利于竞争优势的形成。(2)避免恶习对竞争优势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华莱士、格兰仕等案例表明,善于“规避陋习”的企业往往更能走向行业的前端,而红高粱、今夜酒店的失败则说明,“全盘照收”式的学习将让企业走向衰落。在实证分析中,层次回归系数和结构方程路径系数还表明,避免恶习对竞争优势的影响作用可能要大于忘却学习的作用。(3)环境动态性在忘却学习、避免恶习对竞争优势的影响关系中起显著调节作用。越是动态变化的环境,企业越需主动遗忘旧知识,以免造成组织知识库“臃肿”、影响知识吸收效率。也即,在高动态环境下,忘却学习更有利于竞争优势的形成。这与我们的调研结果保持一致,如,互联网时代人们的家政服务需求不断变化,家政行业的产品服务更新迅速,在这种高动态环境下,陕西巾帼依诺家政服务公司主动抛弃在家政行业的传统优势,转变固有“只专家政”的思维,以平台化方式进入“养老+社区信息化”,打造了行业领先的竞争优势。同样,越是动态变化的环境,“选择性学习”能提前过滤有害知识、避免学到坏习惯,越能提升知识吸收效率、促进竞争优势的形成。

本研究的理论贡献体现在:首先,目前国内对组织遗忘的研究较少,且大多没有区分组织遗忘与主动组织遗忘,导致概念不清、使用混乱。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础上,提出了组织遗忘四象限模型,将组织遗忘明确划分为被动组织遗忘和主动组织遗忘,进一步将其分为记忆磨损、无法捕获和忘却学习、避免恶习,进而指出两种组织遗忘的功能。其次,基于主动组织遗忘的两种类型,本文先用详实的案例分析,从经验层面论证了它们对企业竞争优势的作用,之后基于258组数据对主动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的主效应,以及环境动态性的调节效应进行了实证检验。要指出的是,上述案例分析和实证研究均基于中国情境。现有关于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关系的研究大都基于西方情境,本文的研究进一步推进了中国情境下组织遗忘与竞争优势的研究,在这方面具有一定的理论贡献。

6.2 实践启示

首先,管理者要转变思维,敢于主动遗忘,跳出“经验陷阱”。多案例分析和实证结果都表明,主动组织遗忘对竞争优势产生重要影响,它能促进企业更好地进行学习从而提升竞争优势。知识经济时代已不再是“盲目干”的时代,也不是“盲目学”的时代。管理者首先要转变思维、居安思危,勇于走出舒适区,主动遗忘那些不合时宜乃至阻碍企业发展的经验和知识,积极捕捉新的发展机遇,促进企业可持续发展。其次,本研究对员工的启示在于,要积极培养“鲶鱼式”员工,善于打破常规,不断开拓创新。“鲶鱼式”员工思想活跃、富有激情和创意,他们拒绝墨守陈规,在工作中往往能跳出既有束缚,以更新的思路、更灵活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企业可通过“头脑风暴”、“世界咖啡”等方式培养“鲶鱼式”员工,让他们成为主动遗忘的先行者和创新发展的领头者。第三,本研究对组织建设的启示在于,组织创新要切忌生搬硬套、完全复制。组织创新实际上是组织学习外部知识,并与内部知识整合,不断产生新知识、运用新知识的过程。正如前文组织遗忘四象限模型提到的知识属性,组织在学习前,必须高效识别知识是否有益,快速过滤掉那些于组织无益甚至有害的知识,以“规避陋习”。对知识不做评估和判断,认为“凡知识有益论”,这种生搬硬套会削减组织的竞争优势。第四,企业面临的外部环境越是动荡,越要进行主动组织遗忘。在当前的VUCA时代,企业面临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复杂性程度越来越高,市场需求瞬息万变,这就要求企业必须不断进行知识创新和迭代。为此,如果企业不懂得“遗忘”、不善于“放弃”,很有可能造成组织知识的过分冗余,被既往知识和经验限制住发展的思路,从而使得相较于竞争对手很难适应环境的变化,难以形成竞争优势。因而一方面,企业要多关注市场需求和行业变化,接受并积极拥抱变化,另一方面,企业还应在动态环境中更加重视“遗忘”的重要性,不断更新迭代组织知识。

6.3 研究局限与展望

第一,本研究的样本数据是跨行业的,不同的行业对于主动组织遗忘的理解或重视程度可能有差异,尽管对行业类别进行了控制,但仍可能对结果产生影响。未来研究可精准定位行业,如可专门对高新技术企业或某一行业开展研究。第二,样本企业所在地均在陕西省内,一方面陕西非发达省份,企业对主动组织遗忘的理解可能还在初步阶段,另一方面,只针对陕西的调研数据得出的结论可能普适性不够强,未来研究可在全国主要发达城市进行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