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传统农政思想精华 深化“大食物观”研究

杨阎文

普洱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普洱 665000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同时，报告将粮食安全摆在了突出位置，明确提出“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根基”[1]。以大食物观新发展理念保障国家粮食安全，是促进高质量发展、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内容。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树立大食物观，从更好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出发，掌握人民群众食物结构变化趋势，在确保粮食供给的同时，保障肉类、蔬菜、水果、水产品等各类食物有效供给，缺了哪样都不行”[2]。

针对“大食物观”问题，钟钰、崔奇峰[3]、陈利根[4]、蔡海龙[5]等学者在概念阐述、问题梳理、路径探析等方面做了积极尝试，但尚未形成稳定成熟的研究范式和理论框架，足见学界对“大食物观”问题的研究整体上尚处于起步阶段。本文从“农政问题”的视角出发，借助“农政问题”的研究范式，通过挖掘中国传统农政思想精华，深化“大食物观”的研究；在进一步深化对“大食物观”研究的基础上，尝试从中国的视角出发回答现实问题，避免生搬硬套西方理论带来的水土不服现象。同时，关注农村广泛存在的弱劳动力家庭，提出相应的施政建议，既促进类似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的有机衔接，又促进其分享现代化成果，持续推动中国人“吃饭问题”的解决。

一、《农政全书》“预备之政”思想的当代意蕴

中华民族是拥有悠久农耕史的民族，数千年的农耕活动史塑造了典型的农耕文明形态，沿及明清时期形成了以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为代表的总结性农政著作，其中包括农业技术、作物信息和农政措施三方面的内容，基本上囊括了中国传统时代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的各个方面，是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杰出代表。将马克思主义根植于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之中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题中之义。

《农政全书》第四十三卷《备荒总论》中载吕祖谦曰：大抵荒政，总而论之，先王有预备之政，上也；修李悝平粜之政，次也；所在蓄积，有可均处，使之流通，移民移粟，又次之；咸无焉，设糜粥，最下也[6]。又杨溥曰：尧、汤之世，不免水旱之患，而不闻尧汤之民，有困穷之难者，盖预有备也。凡古圣贤立国，必修预备之政[6]。文本虽然未对“预备之政”展开论述，但从词义本身出发，可以认为所谓“预备之政”是指包括政府及社会组织在内的具有公权力的行为主体，在认同未来将会出现超出当前制度正常运行张力的事件的前提下，预先进行物资、制度及思想意识等层面的准备工作。

明确了“预备之政”的概念当前的首要问题就在于“预备什么”及“如何预备”。关于“预备什么”，《农政全书》自第四十六卷开始摘收明周王朱橚所撰《救荒本草》一书，该书分别就草、木、米谷、果、菜五部（并附野菜谱）进行记录，是当时黄河中下游地区除一般粮食作物外其他具有较高食用价值植物的全部清单，具有极高的史学及植物学价值。

关于“如何预备”，《备荒总论》后文引胡寅曰：赈饥，莫要乎近其人。隋义仓取之于民不厚，而置仓于当社，饥民之得食也，其庶矣乎。后世义仓之名固在，而置仓于州郡，一有凶饥，无状有司，固不以上闻也。良有司敢以闻矣，比及报可，委吏胥出而施之，文移反复，给散艰阻，监临胥吏，相舆侵没。其受惠者，大抵城郭之近，力能自达之人耳。居之远者，安能扶老携幼数百里以就龠合之廪哉[6]？其中“莫要乎近其人”的观点，在当代的学术视野中实际上与“食品供应短链”理念具有相似的内核。它通过强调食品供应的本地化和地方化，尽可能地减少运输、仓储、分销过程产生的各项经济及环境成本。

综上所述，“预备之政”思想的当代意蕴在于以行为主体的公共性为核心，通过对食物供给“多样性”及“地方性”的强调，契合“大食物观”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的思想内核。

二、“农政问题”视域下的“预备之政”思想

从“预备之政”的当代意蕴出发，通过“农政问题”的理论框架可以进一步挖掘“预备之政”思想的理论及现实价值。

20 世纪20 至30 年代出现的“恰亚诺夫主义”特别是恰亚诺夫本人对于“劳动消费均衡论（边际效用论）”及“农民家庭周期说（生物学宿命论）”的论述，至今依旧具有值得继续挖掘的理论价值。他从微观层面的农民家庭运行机制的静态分析出发认为，“农民家庭是农民农场经济活动的基础，而家庭经济以农业的供给与消费的满足为决定因素，当劳动投入增加到主观感受的‘劳动辛苦程度’与所增产品的消费满足感达到均衡时，农场的经济活动便得以规定。而由于生物学规律，家庭规模与人口构成中的劳动/消费比率呈周期性变化，因而农场经济活动量也随之变化。‘人口分化’而非‘经济分化’是形成农户间差别的主因。农场经济活动中各种均衡关系的实现依赖于土地、劳动与资本这三要素，这些要素的不同组合制约着农场活动的适度规模的实现与偏离。在农民农场中，这三要素的“组织”方式迥异于资本主义农场，因而两者的运行机制与规律也完全不同”[7]。换言之，农民家庭自有其不同于资本主义经济的行为逻辑。

以邓大才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当前中国的小农家庭，根据其在市场中的地位和表现，可以名之为“社会化小农”。其中，货币支出压力成为小农行为与动机的主要约束和目标。而“社会化小农”面对的最大问题是紧迫的货币支出需要和相对固定的货币收入周期之间的矛盾。其具体表现在：（1）长期较高利润与短期较低收入的选择；（2）不确定性风险收益与确定性稳定收入的选择；（3）清闲低收入务农与艰苦较高收入务工的选择；（4）健康身体的低收入与“商品身体”的高收入选择；（5）纯打工高收入与兼业打工的低收入选择五个方面[8]。

综合恰亚诺夫及邓大才等学者的观点，当前我国一般农户的行为逻辑并不能简单的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理性小农”来解释。同时，随着越来越多的农村家庭进入到“恰亚诺夫农民家庭生命周期”的后半段，缺乏青壮劳动力、技术、货币等产业发展要素的问题持续加剧，导致类似的家庭几乎不具备市场竞争力，致使他们很难在以市场为主导和以追求利润为中心的经济环境中获利。

综上所述，从农政问题的角度出发，当前中国的绝大多数农村家庭，由于时刻面临着巨大且紧迫的货币支出压力，农村家庭很难进行产业发展要素的有效集中和高效利用，其结果就是在单一的“市场-利润”话语体系下，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

三、“预备之政”思想的现实践行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3 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即2023 年中央一号文件。今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将“抓紧抓好粮食和重要农产品稳产保供”放在首位，其中包括通过树立大食物观，加快构建粮经饲统筹、农林牧渔结合、植物动物微生物并举的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分领域制定实施方案，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

当前，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的农政学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学者从理论及实证的双重角度反思并批判新自由主义。普遍的看法是新自由主义绝非放之四海皆准的普世原则，畸重市场的自发调节，同时不断弱化政府的作用，让一直以来在拉美和很多发展中国家大行其道的新自由主义政策，未能为解决贫困和不平等问题提供一个可行方案。

根据卡尔·波兰尼在《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经济起源》一书中的阐释，“经济”在前资本主义的非市场经济环境中，由于市场交换机制尚未占据统治地位，经济生活以互惠或再分配的方式为主，其嵌入在社会和文化结构之中。而在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中，经济活动仅由市场价格来决定，人们在这种市场上是按照利润最大化的方式行事。结合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资本主义社会作为人类一种阶段性的社会形态，构成其意识形态基干的理论体系同样是历史的，由其指导的人类行为也不具备超于历史之外的永恒性。在综合的社会效益评价体系中，农业活动的经济效益寓于社会效益生态效益之中，具体的生产活动围绕解决需求展开。

伴随话语体系的转变，现实层面的制度安排及政策导向也应随之改变。面对我国粮食平衡的客观现实，无论是党的二十大报告还是2023 年中央一号文件，都将粮食安全问题置于突出位置。故此，政府等具有公权力的行为主体，应当发挥更加重要的主导作用。所谓“预备之政”具体到政策层面的指导思想就是“退耕还林还草又寓粮于林草”。

“退耕还林还草又寓粮于林草”要求持续开发多样化的食物资源库。通过现代农学技术将各部专门农书及地方志文献记录的坚果类、水果类、花叶皮类、食用菌类整理利用，充分发挥类似作物对生长环境要求小于传统谷物的优点，进一步整合水、热、光、土等自然资源，构筑牢固且兼具多样性、地方性的食物供给体系。以当前在我国西南亚热带山区推广种植的雷竹为例，其不仅具有出笋早、产量高、笋期长、味道美、投资小、见效快、效益高等特点，还能美化环境、绿化荒山荒坡、防止水土流失。

“退耕还林还草又寓粮于林草”还要求充分调动群众参与的积极性。针对当前农村广泛存在的弱劳动力家庭，由于其缺乏产业发展的基本要素，导致这类家庭几乎不具备市场竞争力。而单纯利用市场的自发调节，无法解决其紧迫的货币支出需要和相对固定的货币收入周期之间的矛盾问题。故此，地方政府可以将退耕还林还草政策与非货币化的社会公共产品供给结合起来，鼓励农村弱劳动力家庭以劳动主体的角色参与到退耕还林还草当中。

四、结语

“食为政首，粮安天下”。针对我国粮食紧平衡的客观现实，构筑牢固且兼具多样性、地方性的食物供给体系是确保粮食安全的必要前提。立足国情农情，通过挖掘《农政全书》中“预备之政”思想的当代意蕴，以行为主体的公共性为核心，加强对食物供给“多样性”及“地方性”的重视。同时，关注农村广泛存在的弱劳动力家庭，以退耕还林还草政策与非货币化的社会公共产品供给相结合的方式，将兼具粮、经、饲作用的植物作为退耕还林还草的木-草种选择，从而持续推动中国人“吃饭问题”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