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京汉两地工人二七前后的团结共进与历史意义

黄 仂

（安源路矿工人运动纪念馆 萍乡市 337000）

1920 年10 月间，党的先驱者来到北京长辛店铁路工人中，了解和接触工人，毛泽东称之“中国工人运动还是从长辛店铁路工厂开始的”。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确立成立产业工会的基本任务，在工人中灌输阶级斗争精神为工作的主要内容。从1921年10月至1930 年9月，在毛泽东、李立三、刘少奇等领导下，安源开展了近10 年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两地工人分处南北一隅，在工运斗争中，紧密团结、互助支援、一体共进，谱写了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中最为激越、最为壮烈的历史篇章。中国工人阶级经历第一次严峻考验后，产生质的飞跃，一批投身在工运斗争中的党的干部成长发展。二七失败后党从现实斗争中深思抉择，调整政策，在党的三大会议上作出建立国共合作统一战线的正确决策，中国革命进入新的阶段，安源京汉两地工运是推动这一历史转变重要的阶级力量和推进力量。

一、长辛店工运对安源工运早期兴起发展的重大影响与大力支持

安源与长辛店分属江西和北京，横贯南北的京汉铁路将两地工人紧紧相连。始称卢汉铁路的京汉铁路，于1896 年10 月动工修建，1906 年4 月1日全线贯通，全长1214 公里，是清廷建造的国家铁路大动脉。1898 年3 月创办萍乡煤矿，为解决煤炭外送运输问题，1899 年动工兴建萍潭铁路，1912 年后改为株萍铁路，初为企业所有，后为国家所有。1905 年建成安源至株洲全长90 公里的铁路，1910 年连通长株铁路，1918 年长沙至汉口铁路修通，连接京汉铁路，从安源乘火车可直达北京。安源工人由株萍铁路工人和萍乡煤矿工人构成，合称安源路矿工人。两地工人因铁路相通而相联，来往历史深厚悠久。

（一）毛泽东借鉴长辛店工运的经验做法，开创性地运用于安源工运实践

1918 年8 月中旬，毛泽东因组织湖南学生赴欧洲开展勤工俭学，曾在北京长辛店为他们开办了一个半工半读的预备班，边学技术和法语，边干活赚取一些生活费。12 月间他专门到长辛店的车辆机车厂和火车站，实地了解调查铁路工人的生产和生活状况，这是毛泽东第一次走进大型企业及产业工人中。[1]1919 年3 月和12 月期间，毛泽东多次到长辛店铁路机车车辆厂等地调查[2]，长辛店给他留下深刻印象。1921 年7月，党的一大上，毛泽东又听了北京共产主义组织有关北京工作情况报告，介绍在长辛店铁路、唐山煤矿等地开展工人运动的基本情况。此时长辛店已开办了工人劳动补习学校，成立了长辛店工人俱乐部等，这无疑为毛泽东在党的一大后即去安源考察工人现状，开创安源工运，提供了直接动因和经验做法。

1921 年10 月下旬和12 月中旬，毛泽东两次到安源考察调查。第二次，他兼任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湖南分部主任，与李立三、张理全和宋友生，以湖南省平民教育促进会名义一同前往。通过两次考察后，毛泽东决定将安源作为湖南党组织重点开展工运工作的地区之一，委派李立三领导和组织安源工人。指示他先办工人补习技校，然后成立领导工人群众的核心—党组织，并为安源工人团体起名为“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3]。此时全国工运情形，如邓中夏所说：“在中国职工运动的初期，‘工人俱乐部’这一名称，相习成风，成为当时全国各地（广州除外）工会通用的名称。”[4]1921 年5 月1日成立的长辛店工人俱乐部最早启用这一名称，“长辛店工人俱乐部一切活动，当然在此刊物（指《工人周刊》）尽量宣布，这样一来，使得北方各铁路工人知道长辛店有个俱乐部，大家不觉油然而生羡慕之心，在当时工人们仿佛觉得长辛店是工人的‘天国’，于是各处纷纷派代表前来长辛店参观”[4]因而，毛泽东在开创安源工运之初，就自觉并创造性地学习转用长辛店工人运动的一些经验做法。

（二）李立三曾赴长辛店学习工运经验，为成功领导发动安源工人运动起到了指导启发作用

1921 年12 月中旬，李立三受毛泽东委派和湖南党组织安排，开展安源工人运动。当时他刚从法国归国，斗争经验不足，急需学习借鉴他地工运的经验做法。同年12 月底，李立三专程赴北京长辛店学习考察。罗章龙曾回忆：“李立三从法国回来后不久，大约一九二一年底，到北京找我。……他对我说，党要他去南方做工人运动，所以想了解北方工人运动的做法和经验，以便开展工作，我向他介绍了北方工人运动开展的情况，并根据他的要求陪他到长辛店考察了工人运动。参观后，他表示他到南方做工人运动要照北方的方法做，并希望彼此多联系。”[5]1922 年1 月，李立三在同一所校舍里办起了安源工人补习学校和安源工人子弟学校，分别在夜间和白天开学。1922 年2 月，李立三发展工人学校中六名铁路工人，加入中国共产党，成立了全国产业工人中最早的党组织——中共安源路矿支部。李立三回忆道：“工人教育问题，是到处都运用的办法，工人夜校最早是从长辛店（李大钊同志派邓中夏同志去的）开始的，是领导工人运动最普遍的办法。”[6]同年5 月1日成立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俱乐部对外宣称：“联络感情，涵养德性；相互帮助，共谋幸福，”前两句即借用长辛店工人俱乐部用语。同年7月，创办“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同年9 月14 日至18 日，李立三与刘少奇领导发动了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取得了党第一次独立领导工人斗争的完全胜利。同年10 月，他领导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的改组工作，也以十人团为基本单位，建立起工人代表会议制度和主任团工作制度。在安源工运开创之初，多处有向长辛店工运学习借鉴的印记。

（三）北方分部和《工人周刊》密切关注和经常报道安源工人动态，尤其是株萍铁路工人

株萍铁路工人是安源工人中最早觉醒，组织团体的工人。株萍铁路与京汉铁路、粤汉铁路联通，较之采煤工人，铁路工人信息更畅通，视野更开阔，交往更便捷；铁路工人大多数受训于湖南甲种工业技术学校，文化教育程度相对较高，易于接受和认可新生事物。毛泽东第一次来安源考察之前，株萍铁路工人就已经与长辛店铁路工人、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北方分部和《工人周刊》取得联系，建立起了工作渠道。1921 年9 月，中共中央九月扩大会议后，成立北方劳动组合书记部时，北方分部将株萍铁路工人朱少连、李涤生纳入为分部成员之一。[7]刘少奇1923 年8 月记载：“民国十年，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成立以后，特托人介绍安源路局火车房数工友通信，此后书记部所有各种书报及各处劳工解放运动之消息均次第传来，‘工人周刊’等出版物，乃时出张于工厂附近之墙壁，宣传因而大广，于是要求解放之念，在此少数工友之心中，乃如雨后春笋，勃然怒放！”[8]1921年12 月中旬，株萍铁路工人致函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请求派人到安帮助并指导一切。书记部当即特派毛润之、李能至、宋友生、张理全四人到安考察情形，开始活动。”[9]正式拉开安源工运的历史序幕。

《工人周刊》自1921 年7 月创刊后，一直关注和宣传安源工人的动向和活动。1921 年12 月18 日第22 期《工人周刊》上，发表题为“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一文，报道路局工人朱少连等，正在积极筹备组织一个工人俱乐部的消息。1922年2 月5 日第28 期《工人周刊》发表题为“株萍铁路罢工潮”的文章，披露年关将至，株萍铁路工人不堪忍受路局拖欠三个月工资，即将组织开展罢工一事。安源工人大罢工胜利后的1922 年12月17 日，第57 期《工人周刊》发文报道，安源工人俱乐部为维护工人利益取消包工制，及改组完善俱乐部内部组织架构等。1922 年底，刘少奇应邀担任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北方分部机关报《工人周刊》特约通讯员。之后，他为《工人周刊》组织和撰写稿件，并组织安源工人俱乐部多次向该报捐赠印刷经费。[10]《工人周刊》为安源工运发展起到了先声夺人，扩大影响的作用。

因此，安源工运兴起之始，得到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与北方分部、长辛店工人和《工人周刊》很大的指导、支持和帮助。

二、安源京汉两地工人共同推进南北工人团体的大团结大联合

安源工运开创之初就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下，毛泽东自党的一大后至二七惨案后，期间四次来安源指导，他团结依靠广大工人群众，建立工人中的党组织，灌输马克思主义，决定重大决策方针，教育工人从谋自身利益斗争开始，提高工人觉悟。在李立三、刘少奇的直接组织发动下，安源工运异军突起，全面发力，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壮大后逐步连接湖南、湖北各地工团，同时融入京汉铁路工人组织，成为促成南方各地工团联合，与京汉铁路工人组织联合的重要支柱和桥梁纽带。京汉铁路横贯华北、华中的主要城市和重要地区，始于长辛店的工人运动依托京汉铁路很快在大江南北燃起工运烈焰，成为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中北方工人运动的爆发地和聚集地。

（一）坚固阶级力量，夯实阶级营垒，安源工人俱乐部谋求和促成南方多地工会团结联合的格局

1922 年9 月18 日在庆祝安源大罢工胜利大会上，李立三提醒工人不能忘记长远奋斗目标：“因为我们工友的痛苦很多，一次是不能完全解决的；现在虽说胜利了，但所得到的幸福究竟不多，所以这次不能解决的问题，只有留着以后再来解决，终究我们是得最后胜利的。”[11]在巩固自身团体同时，安源工人俱乐部放开眼量，竭力支援各地工人的罢工斗争，推动和促成南方多地工会组织形成跨区域和本产业工人的大联合，各地工运发展呈现燎原之势。

1922 年9 月6 日，粤汉铁路工人爆发罢工斗争，安源工人俱乐部先发表通电声援，捐款援助，后又举行大罢工，予以全力配合策应。1922 年10月23 日，开滦五矿工人举行罢工斗争，安源工人俱乐部于11 月11日通电声援。罢工失败后，安源工人又捐款救济，北京《晨报》报道各地捐款情况时，有“安源一千六百元”的记载。[12]安源工人俱乐部会计股账本和报告中亦有“付援助唐山捐款洋一百零九元”的记载。[13]

1922 年11 月1 日，经过紧张商议筹备，株萍铁路工会发起，与粤汉铁路总工会的新河、岳州、徐家棚三个俱乐部，联合成立粤汉铁路总工会。毛泽东、郭亮、朱少连等参加了成立会议。在大会上，朱少连代表安源工人俱乐部倡议成立湖南全省工团联合会，获得毛泽东和与会各工团代表的热烈赞同，当天即举行第一次代表会议，宣告湖南全省工团联合会成立。为执行1922 年冬中共中央制定的尽快成立地方总工会和产业总工会实行工团联合的计划，同年11 月20 日，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北京秘密召开全国铁路工人代表会议，商议筹建全国铁路总工会。会议决定分两步走，短时间内先期成立各路总工会，首先成立京汉铁路总工会，待时机成熟后正式成立全国铁路总工会。还决定每条铁路确定2 至3 名宣传联络员，以协调各地工作。安源工人俱乐部派代表出席会议，朱少连、李涤生被筹委会指定为驻株萍铁路宣传联络员。至此京汉铁路工人运动的联合力量和活动范围，已经从北方扩大到南方腹地，“道清路粤汉路和株萍铁路北段则全有我们的组织。”[14]南北主要铁路线建立起工会联系：“沿铁路（指京汉铁路）南至上海、武汉、广州、安源、昆明、腾越、蒙自等城市，都有工人联系”[15]，形成以京汉铁路为主干，南北铁路为分支，铁路工人和其他产业工人大团结大联合的斗争态势。

1922 年12 月10 日，在安源工人俱乐部的推动和筹备下，汉冶萍总工会正式成立，刘少奇任委员长，有工人三万余人。习近平同志评价到：“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和汉冶萍总工会是当时全国最大的产业工会组织，成为激励全国工人运动的一面旗帜。”[16]党的三大上，陈独秀曾说：“只有湖南的同志可以说工作得很好。”[17]这其中就有安源工运为之发挥出的应有作用。1930 年2 月李立三说到：“二七运动主要是争工会自由的斗争，……，而这一斗争的爆发更是由于汉冶萍总工会成立的影响。”[18]为推动加快成立京汉铁路总工会步伐起到了很大作用。安源京汉两地工团为建立南北方的工团联合，进而建立南北方之间工团的团结联合起到了不能替代的作用。

（二）出席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坚决声援和支持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

当时直系军阀吴佩孚提出：“保护劳工”，京汉铁路总工会筹委会决定，于1923 年2 月1日在郑州举行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但吴佩孚玩弄欺骗与镇压两手，当日派出军警武装力量在会场强力阻挠和驱散代表。安源工人俱乐部派出代表出席大会以示祝贺和支持，与各地工团代表一同奋力冲破军警封锁步入会场。会场很快遭到军警的武力破坏，代表被驱赶抓捕。2 月4 日京汉铁路总工会宣布全路开始总罢工，历时三天。京汉铁路工人罢工期间，包括安源工人俱乐部在内的湖南全省工团联合会，两次公开发出通电，坚决声援京汉铁路工人的正义斗争。2 月6—7 日直系派出军警2 万多人，分别在汉口、郑州、长辛店对工人展开疯狂逮捕，血腥镇压，共枪杀52 人，伤者300 余人，被逮捕者60 余人，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二七惨案。多个工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转入低潮。

二七惨案消息传到安源，激起安源工人强烈的阶级义愤，他们不畏强暴，坚决与京汉铁路工人站在一道，誓死抗争。2 月8 日，安源工人俱乐部联合粤汉铁路、水口山、长沙等处19 个工团，组成湖南全省工团联合会援助京汉铁路委员会，一面发出快邮代电，声讨暴行，一面组织工人学生和各界人士游行示威，予以抗议；同时发行募捐表册，向工人和各界人士募集捐款，救援京汉铁路劫难工人。安源俱乐部和工人踊跃捐款，三次捐款达2600 余元[19]显示两地工人心相通、同搏战之斗志决心。

（三）深刻汲取血的教训，及时调整斗争策略，安源工运硕果仅存

二七惨案后全国工运处于低潮期和消沉期，安源党组织和工人俱乐部在毛泽东和湖南党组织的领导下，及时调整斗争方针。毛泽东制定了“弯弓待发”的退守策略。李立三回忆说：“‘二七’罢工失败后，全国工运陷于低潮，而安源的红旗不倒，是因为执行了毛主席的灵活策略。我当时到长沙见毛主席，他指示，要以‘弯弓待发’的姿势等待，看形势如何再决定是否罢工。”[20]安源工运得以存在发展，消费合作社整顿后，当年2月7 日开张营业，工人经济事业、教育文化事业、娱乐体育等长足发展，从根本上打破包工制，改为合作制。当年8 月召开第一次工人代表会议，建立起自下而上的工人代表会议制度，俱乐部建设更加坚固完善。陈独秀在党的三大报告中说到：“萍乡矿工工会在二月罢工中受到了损失，但组织仍然保存下来了。”[21]邓中夏评价到：“在此消沉期中，特别出奇的要算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真为‘硕果仅存’。……但安源煤矿，那时却好似工人的‘世外桃源’。工会仍旧巍然独存。”[22]安源工人俱乐部是当时全国除广州之外，唯一一个公开存在活动的工会组织。

为巩固发展推动全国各地工运的恢复，安源党组织和工人俱乐部采取了以下应对举措。

1.坚决执行“弯弓待发”的斗争方针。安源党团工会组织立取守势，暂缓进攻，绝不盲动，工作重心转入到加强组织内的团结整顿和工人教育训练上来。扩大工人和工人子弟学校，从一所增加到7 所，还开办培养工人干部的特别班，刘少奇指出：“安源工会眼见全国工会的失败，立取守势，并劝诫工人不要骄傲，不要乱动，竭力团结内部，以防资本家之进攻。一方对资本家的破坏，奋斗到底，毫不退缩。”[23]思想策略上调整，行动斗争中稳住。

2.切实加强和巩固党的组织建设。工运低潮，但党的领导核心地位没有改变，安源工人俱乐部及内设机构的主要负责人大多由党员担任，确保俱乐部坚决执行和完成党的决议和任务，这是二七后安源红旗不倒的决定性因素。1923 年春，安源已有30 多名党员，按当时中共中央规定，成立了中共安源地方执行委员会，李立三任地委书记。重点开展党内和俱乐部干部的思想教育、作风建设、制度建设和反对腐化等工作。1923 年6月，朱少连作为中共安源地委代表参加了党的三大，并当选为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1923 年至1924 年间安源党组织稳固发展，安源党员冲锋在前，发挥带头作用，开展党团分建，健全党的机构工作，没有出现邓中夏指出二七罢工失败的根本问题，即：“这次罢工的教训是什么呢？最主要的还是当时没有一个强大共产党。……当时做职工运动的同志有一个极大错误，便是没有在工会中发展党的组织。……只有高高在上的领导，而下层群众中很少共产党的作用。”[24]安源党员人数大为增加，1923 年11 月，有党员人数50 余人；1924 年4 月，有党员人数60 多人，至1924 年底安源有党员198 人，占当时全国党员人数994 人的1/5，是全国党员人数最多的地方党组织。

3.正视存在的问题，敢于批评抛弃错误的行为观念。安源党组织和俱乐部总结汲取二七失败的教训，反思工人斗争中出现的重大问题。当年3 月召开主任团会议、各层级代表会议和俱乐部各部门会议，查找错误不足和问题原因。同年8月间刘少奇重点开展清理整顿会计股、互济股、工人消费合作社等经济财务管理部门和经营单位，清查账本，盘点经营。在纪念安源大罢工胜利一周年之际，立足反思，查找错误，抛弃骄妄，重整队伍。刘少奇、李立三、李求实、朱少连等写下了斗争工作总结性的文章，从理论高度剖析问题，解答问题。刘少奇和朱少连写下了五万多字的《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略史》长文，刘少奇和李求实写下了《俱乐部组织概况》，李立三发表《敬告安源工友》演讲，刘少奇写下《对俱乐部过去的批评和将来的计划》一文。1925 年4 月时，刘少奇仍写下《“二七”失败后的安源工会》一文，对安源工运做深层思考。这些文章紧扣安源工运实际，联系二七斗争实际，纵议横论，涉及中国工运发展规律、中国工人阶级历史使命、党和工会建设、工运斗争的策略方针等重要问题，富有理论深度，见的独到。二七失败后的安源工运，被称为“是劳动界的一根柱石呵！”[25]，李维汉、高君宇、蔡和森、林育南等两年间，先后到安源巡查指导，发表演讲，调研问题，安源成为中国工人运动的光辉旗帜。

4.在斗争中提高觉悟，形成工人阶级思想认识的新飞跃。1923 年11 月后，安源工人俱乐部整理编辑出版了《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罢工胜利周年纪念册》，集中体现和反映了安源工人历经全国第一次工运斗争，思想觉悟与胸襟眼量转变的成果，代表着二七后中国工人阶级政治觉悟和思想认识的高度。

（1）深刻认识到压迫中国工人阶级的是三重压迫。工人阶级受到资本家、国内军阀和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不是单一压迫，要求得解放，就必须坚决与三重压迫做殊死搏战。因为“他们解放的实现，也是依同样的比例而增加其难度的。所以中国无产阶级的解放运动，不仅是同欧美无产阶级一样必须从资本家镣铐中解脱出来就算完事了，还须加倍努力，更非解除国内军阀和帝国主义的双重压迫，殊不足以言解放。”[26]残酷的现实斗争，促使安源工人和中国工人阶级进一步明白中国革命斗争的艰巨性、长期性和坚韧性，必须坚定信仰社会主义、工人主义，要用生命誓死捍卫和保护工会组织，“我们劳动者的生命就是工会，封闭了工会，就是夺去了我们的生命。”[27]

（2）铭记工人阶级只有团结联合，奋斗共进，才能实现无产阶级革命最终目标的极端重要性。历经工运斗争的磨炼、挫折甚至失败，使“我们相信：无产阶级底厉害是完全一致的；无产阶级要求解放，须得全阶级的解放，局部的解放是不可能的。……我们更明白了我们底力量绝不是各个‘人’底力量，乃是‘团体’底力量；也绝不是各个团体‘单独’的力量，乃是‘联合’的力量。所以我们除了自己加倍努力外，同时又无量地希望全中国——全世界底无产阶级都联合起来表现我们底力量，完成我们底责任。”[28]1925 年4 月，刘少奇分析二七后安源工运发展的原因是：“安源工人在‘二七’失败后，不独强固自己的工会，竭力向前发展；并于援助同阶级的伙伴，和谋全国工人的团结上，尽了很多的力。”[29]还在于“安源工友其所以在‘二七’失败后能做到这样好的原因，就是工友能齐心，能够奋斗，又能够看清环境。”[30]只有结成和实现工人阶级的大团结大联合，工人运动才能成功。

（3）牢记和力行工人阶级大团结的完整要义。历经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失败的考验，安源工人对工人阶级大团结的深刻内涵有了全新认识。第一要实现本地区工人阶级的内部团结；其次是积蓄扩充力量，去实现结成各个工团组织间的区域总工会和产业总工会的联合团结，最终与同情支持工人阶级的社会民众、社会团体和政党组织，结成更大范围的广泛团结，汇聚各方力量以实现中国工人阶级的奋斗目标。

（四）加强党员干部队伍和工人队伍的教育整训，增强斗争本领

剔除干部工人中固有和滋生的错误和顽疾，从思想、理论与能力上，开展党员队伍和工人队伍的教育训练，以适应严峻斗争形势。李维汉要求安源俱乐部加强工人教育：“在资产阶级没有崩坏以前，工人俱乐部当作战时是工人底指挥机关；承平之日即是工人底教育机关。……作战的目的，方略和客观条件，每一个问题都有他底复杂的方面，不是可以偶然地直觉出来的，全靠运用平时的教育和经验去考察出来。故工人俱乐部平日应当教育工人预备作战的工具，在现今，这是他底唯一的工作”。[31]安源党团工会组织认识到，为开展新的斗争：“我们要切实整顿内部，训练工友。……我们工友要积极互相训练，互相告诫，不可轻举妄动，我们暂要站在保守阵线里面，从事内部整顿，准备我们充分的力量，做最后的进攻。”[32]刘少奇针对罢工胜利后党员干部中滋生蔓延的骄傲自满风气，高高在上做派，敷衍了事态度，贪污享受腐化，工人中存在的排挤拉帮杂念，任性罢工行为，既一针见血的纠偏正枉，又坦诚耐心地批评教育。他恳切地提出要求：“望大家力改前非，保持前日团结的精神，奋勇前进！则我诚意希望之将来的俱乐部，当从大家的齐心努力中得来。”[33]1924年12 月，安源地委创办了党的历史上最早的党校——安源党校，安源党员干部队伍整训有力，能力大增，一批干部学成后派往湖南湖北等地工作，推进了二七惨案后各地工运的渐进恢复。

（五）接纳保护一批京汉等地党的重要干部，顽强地推动各地工人斗争的再度兴起

二七惨案后，党中央对京汉、安源等地干部队伍作局部而重要的调整安排，为保护一批遭军阀通缉追捕，在当地已不能立足的重要干部，将他们分批次，分时段地秘密调往安源，在安源工作和训练后待机启用。1923 年4 月，从安源调李立三任中共武汉区委书记，将陈潭秋、李求实，及湖北湖南的唐绍予、吴化之、徐全直、易足三、向五九、黄五一、向葆贞、李一纯等不少于30 名干部，陆续调往安源。1924 年后，又将京津地区的贺昌，湖南的李树彝、刘士奇、陈清河，安徽的龚逸情、曹云谷等人，调派到安源。一时间安源成为党中央保护、储备、训练和输送干部的重要基地之一，为京汉铁路沿线各地重燃革命之火，储备了一批优秀而坚强的党员干部。

1923 年8-9 月间，值纪念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胜利一周年之际，安源工人俱乐部举行系列纪念活动，旨在将各地工会，特别是京汉铁路各大工会，再度集结聚合起来。邀请相关工会代表来安源参加纪念活动，全国有15 个工会组织，包括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全国铁路总工会筹备委员会、北京工人周刊、北京劳动通讯社、京奉铁路总工会山海关分会、津浦铁路工会浦镇分会、粤汉铁路徐家棚分会、正太铁路总工会石家庄分会公开给安源工人俱乐部发来祝词。在祝词中宣示，历经二七劫难的中国工人阶级，正视自己血的教训，更加英勇无畏，更加成熟坚强，惟愿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肩负本阶级的责任使命，团结联合本阶级和社会各界力量，誓死打倒帝国主义和军阀。

在合编集成的《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罢工胜利周年纪念册》书中，公开宣扬纪念二七罢工斗争。用整版篇幅宣传罗章龙所著《京汉工人流血记》一书，宣传词写到“大家想要明瞭京汉工人奋斗的真精神和军阀谋杀劳动界的详细情形的，不可不看工人周刊出版的这本书。每册减售大洋一角。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代售。”还为四份久负盛名的工人报刊登宣传广告，即：北京《工人周刊》，广州《劳动周报》，武汉《警钟周报》，上海《星期日》，广告声称：“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都有卖的！朋友！快去买吧！”让二七罢工的斗争精神，再度传遍大江南北，为鼓舞斗志添薪加油。

1924 年2 月7 日，全国铁路总工会终于正式成立，株萍铁路工会成为其中成员，安源工人俱乐部派出代表出席全国铁路工人第一次代表大会。1925 年2 月7 日，全国铁路总工会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时，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向大会致祝词，称赞二七罢工斗争是“开我们工人奋斗史上未有的光荣。”[34]株萍铁路工人代表出席会议，并有一人当选为执行委员，还向大会报告1922 年9 月以来俱乐部的工作情况。在二七斗争的前前后后，安源工人自始至终与京汉铁路工人及各地工会结成坚固团结，融汇一体，声息相通，支援共进，充分展示出党领导下中国工人阶级改造中国、勇担使命的强大力量和精神品格。

三、安源京汉两地工人团结共进的历史意义

以安源京汉两地工人运动为代表的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大大推进年幼的共产党在斗争中成长壮大，使党在斗争实际中认清中国现实，思考探索中国革命新的发展走向，直接促成了党的政治策略和路线方针的重大调整，为党的三大制定出新的正确主张，提供了革命斗争的经验教训和选择依据。

（一）安源工运与京汉工运构成一部完整的中国共产党最早独立领导中国工人运动的奋斗历史

由两个工运历史事件构成的这部历史，集中而鲜明地体现和揭示出中国工运在党的领导下兴起发展的基本规律，呈现出中国共产党在领导开展中国工运斗争实践中自身成长壮大的奋斗进程。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中国工人运动的历史，始发于长辛店工运，兴盛于安源工运，顶点于京汉铁路大罢工，三件工运历史事件，是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中最具标志性、代表性意义的工运事件。党成立始初领导的长辛店工运具有首创意义，安源工运是党第一次独立领导并取得完全胜利，具有标志意义，党领导京汉铁路工人开展反对军阀暴政的斗争，具有走向政治斗争的跃升意义。以三者为代表的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工人阶级进行不屈不挠的艰难斗争中，正迅速成长为一个具有独立政治地位的政党组织，已成为一个以工人阶级为基础和支撑，日益发展且前程远大的独立政治力量。工运斗争的考验也促使年轻的共产党人，深刻认识到加强自身组织建设和力量发展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要从根本上解决和改变中国社会的根本矛盾和根本问题，必须立足社会实际和基本国情，开辟新道路，作出重大政策调整。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的斗争经历，为党的三大作出建立国共合作统一战线的决策，提供了直接而现实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

（二）两地工运斗争直接促成中国工人阶级由自在阶级向自为阶级的转变，进而积极投身大革命运动中

经受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的斗争考验，工人阶级实现了整体性地觉醒觉悟，成长成熟，从注重谋自身经济利益，以经济斗争为主的自在阶级，向为谋全阶级、全社会劳动者根本利益，开展以政治斗争为主的自为阶级的转变，充分证明了中国工人阶级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最忠诚、最可靠的阶级基础和阶级力量，是一个先进阶级和领导阶级。党的三大《中国共产党党纲草案》中，对二七后的工人阶级提出新的要求：“故中国的无产阶级应当最先竭全力参加促进此国民革命，并唤醒农民，与之联合而督促苟且偷安的资产阶级，以引导革命到底。”[35]前进中的安源工人也深刻认识到：“我们工人必须要注意政治运动和无产阶级的统一。因为我们只知道经济奋斗，而不注意政治奋斗必至于失败。况且单纯的经济奋斗，必不能解决我们工人的痛苦，达到我们最后的目的。我们还是要藉政治势力，为我们阶级争斗的手段，才会成功的。所以我们不能不注意政治的奋斗，加入国民革命的联合阵线。”[36]毛泽东在党的三大后，指示李维汉：“安源工人应集体加入国民党。”[37]国民党一大召开时，安源工人俱乐部讲演股股长袁达时作为正式代表参加会议。安源党团员工人很快分批次的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开始组建萍乡县和安源市的国民党党部。邓中夏曾指出二七失败的深刻教训：“未曾在工会中发展党的组织。·……把许多斗争中的表现很好的积极分子都推到党的门外。·……对于工会的领导，只是个人式的英雄领导，而不是党的组织领导。”[38]党的三大后，党中央加强对工会的领导，在京汉铁路等各地工人中相继建立党的基层组织，一批优秀工人吸收到党内。党的三大在《劳动运动议决案》中指示：“全国铁路总工会筹备委员会应从速召集全国各路代表会议讨论各路统一工作，改造筹备委员会及讨论救济‘二七’被难工友之办法。”[39]1924 年2 月7 日，京汉铁路总工会正式成立。京汉铁路工人和安源路矿工人纷纷投身轰轰烈烈地大革命运动中，尤其是安源工人坚决支持和毅然参加北伐战争，开展工农联盟，攻城夺池，发挥出工人阶级特别勇敢、特别能战斗的作用。

（三）以安源京汉两地工人为代表的工人斗争，是迫使国民党改变对共产党的立场看法的重要社会力量

党的二大后，国民革命运动悄然兴起，党开始对中国革命策略作出思考。同年8 月西湖会议后，在共产国际的支持和指示下，共产党开始与国民党接触商谈，力求组成团结联合的统一战线，反对共同敌人。但国民党反应冷淡消极，以国民党为中国革命正统自居，认为中国共产党尚无可与其相匹配的政治力量和政治地位，无资格与国民党谈合作问题，提出“只联俄，不联共”的主张。当时全国党员队伍尚在发展之中，1922 年7月，全国党员人数195 名；1923 年6 月，全国党员人数420 人。但从1922 年7月后，各地工运风起云涌，声势日趋隆大，尤其是1923 年2 月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的狂飙巨浪，展示出工人阶级反抗军阀冲天撼地的强大力量，无畏生死的英雄气概，证明中国工人阶级具有不可阻挡的阶级战斗力和政治爆发力，更体现出共产党员崇高坚定的精神品格和超乎寻常的组织发动民众的本领能力。此时，孙中山已认识到国民党员中：“大多数党员都是以加入本党做官的终南捷径。因为加入本党的目的都是在做官，所以党员的人格便非常卑劣，本党的分子便非常复杂。”[40]迫于客观形势和现状，软弱涣散的国民党欲借助共产党之力改组国民党而改变主张。1924 年1月，国民党的一大确立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的统一战线建立形成。以安源京汉两地工运为代表的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释放出的巨大能量和力量，共产党在领导工运中表现出的卓越能力和优秀品格，最终成为促成建立国共合作统一战线的重要推力和强劲动因之一。

（四）安源京汉工运严酷的斗争实践，为党培养和锻造了第一批政治坚定、品格优秀的工人运动领袖

他们中的代表性人物是武汉工人项德隆（项英），他是京汉铁路大罢工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安源路局工人朱少连，他是中共安源地委代理书记、路局主任；津浦铁路工人王荷波，他是津浦铁路工会会长和京汉铁路大罢工的组织者之一。他们都由铁路工人成为中共早期的工人党员，在各自所在地的工运斗争中锻炼成长，首先成为所在地的工人领袖。京汉铁路大罢工期间，项英、王荷波直接参加了京汉铁路大罢工的领导和组织工作。朱少连在安源领导工人开展策应声援二七大罢工的工作，二七失败后他组织开展为遇难工人救济捐款工作。他们是中国工人阶级的优秀代表，历经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的严峻考验，推选成为中共三大代表，是党的历史上第一批工人身份的党代表。在党的三大会议上，都当选为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占九名执行委员的三分之一，是党的历史上第一批进入中央领导层的工人党员，成为早期党的事业和中国工运的领导者、组织者。他们对党忠诚，革命坚定，做出了不朽的历史功业，最后均壮烈牺牲。因此，安源路矿工人和京汉铁路工人的工运斗争，为党培育、锻造和输送了第一批优秀的工运领袖和党的领导干部，为党的革命事业发展作出了独特而重要的历史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