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R游戏坠楼谜案：职场双面间谍明修暗度

磐石

游戏测评员赵新宇戴着VR眼镜从所住公寓阳台坠落身亡，人们都以为他是因“沉浸式”测评而发生意外，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扑朔迷离：VR游戏测评员“沉浸式”坠楼

2020年11月21日早晨6点，一名小区绿化维护人员发现小区西南角的灌木丛被压倒了一大片，他以为是哪个熊孩子踢球导致的，上前查看，却看见一名身穿睡衣的男子面部朝下趴在灌木丛中，身下有血痕，他赶紧报警。

警方火速赶到现场，这是一个新建小区，二期工程正在建设中，监控设施没有全覆盖，现场也没有目击证人。死者尸体不远处，有款VR眼镜，已经摔得稀烂，从死者头部的压痕来看，他是戴着这款VR眼镜一起坠楼的。

死者赵新宇，时年32岁，是位VR游戏数据师。他会通过试玩、测评，调整参数，他本身也是游戏爱好者，在家时，也常戴着眼镜“沉浸式”玩游戏。

邻居反馈，常会听到赵新宇激动的大叫声，住在他家对面的居民也表示，有时能远远看到他在家里的客厅甚至阳台戴着VR眼镜又蹦又跳。

据调查，赵新宇出事时，正在玩一款格斗游戏，这款游戏代入感十足，玩家会有攻击、躲避甚至跳跃等动作。时年27岁的张小果得知男友坠亡，痛不欲生。她昨晚离开男友住处是晚上8点左右，晚上八点半，男友还在微信上关心她是否安全到家，万没料到，男友竟发生如此意外。

案发现场门窗完好，没有其他人闯入迹象，警方初步怀疑，他可能是玩得太过沉浸，从阳台翻落，但法医检验后却发现了异常——

赵新宇腹部有明显擦伤，像是被外力推下楼时，腹部和栏杆碰撞、摩擦留下的痕迹，且他手骨并未骨折，这不符合自坠特征。此外，进一步剖验结果表明，他体内含有大量的秋水仙碱！法医推测，赵新宇是毒发身亡后被人推下楼的。

经走访，赵新宇女友张小果的母亲患有风湿病，而秋水仙碱正是用来治疗风湿的。

张小果辩解称，自己和男友感情很好，2020年5月，张母做心脏搭桥手术时，赵新宇悉心照顾，出钱出力，前阵子，两家的家长更是见面定下两人的婚事，目前他们正筹办婚礼，她根本没理由杀人。

张小果的说法得到了多方印证，赵新宇和张小果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他们感情要好，十分般配。

案件一时陷入僵局。背景调查时，办案人员发现，从2018年到案发，赵新宇的私人账户、微信上总有进账，最近一段时间更是有20万元的入账，而这些钱，全部来源于他的女上司胡丽。

面对询问，胡丽说，之前的小钱，不过是赵新宇做私单自己给的酬劳，至于那笔20万的钱，是她借给赵新宇的。

赵新宇有房有车，即便需要钱，为何不找亲戚朋友开口，反而找胡丽？胡丽叹气说：“当时情况危急，不借不行，会出人命的！”

她说，赵新宇刚进公司就跟着她干，所以两人有些私交。他为人勤奋、努力，但有一个硬伤——他不仅爱玩游戏，也好赌。前几年，有一次他工资刚到手就输了个精光，还是她帮忙救急的。赵新宇恋爱后，不敢令女友失望，没再赌博。

2020年4月1日愚人節那天，胡丽和手下员工聚会，胡丽喝多了，赵新宇自告奋勇陪她休息了会，后又送她回家，离开时，已是晚上十点半，谁料。取车路上，一辆车突然停在他们身边，两个彪形大汉跳下车，拖着赵新宇就往车里塞。

胡丽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哪知，对方说是赵新宇借款不还，双方间是正常债务。

赵新宇求胡丽别报警，说自己前阵子压力大，又犯了赌瘾输了钱，他怕被人发现，更怕女友知道后影响两人感情，希望胡丽能帮忙。考虑到共事交情，胡丽借给他20万元，赵新宇千恩万谢，并恳请她保密，日后慢慢还债。

警方按照胡丽提供的事发时间地点查看了当日监控记录，说法有所印证。会不会是赵新宇还有更多的外债，债主和他产生矛盾导致案发？

根据信息比对、研判，办案人员找到了那两个“找碴的债主”，谁料，他们交代，所谓的“要债”全是演戏，他们其实是赵新宇的朋友，赵新宇和胡丽曾有一段地下情，可后来赵新宇移情别恋，想找个由头和胡丽断掉。

赵新宇想到诓骗胡丽自己赌博、欠债让她出手帮忙的办法，令她对他失望。

不过，胡丽的痴情出乎他们预料，不仅帮忙还债，而且还谅解了此事，赵新宇的新恋情曝光后，胡丽很伤心失望。

胡丽和赵新宇居然有如此隐秘关系？讯问之下，胡丽心理崩溃，交代了谋害赵新宇的事实——

能力不足：出奇招女主管启动地下男友

时年39岁的胡丽个性要强，个人能力也不错。27岁开始，她就任单人游戏创意小组负责人，组织开发的游戏因为可玩性能高，可复制度低，广受好评。

不过，胡丽个性孤傲，几度恋爱都无疾而终。2018年底，小她7岁的赵新宇入职后成了她的“徒弟”，相处中，她动了心，主动追求，两人恋爱了。因为年龄差距大，又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两人还是上下级关系，担心惹人非议，因此，他们一致决定将恋情地下化。赵新宇体贴又听话，她对赵新宇挺上心的，处处照顾他，不仅给他“开小灶”，传授工作经验，在花钱方面，更是大方。

2019年初，公司业务量暴增，但客户要求也越来越苛刻。为了让公司业务良性发展，公司高层将游戏开发小组分两个团队，试图改善团队创意不出新、状态疲软的现状。

2019年10月，公司接了一单标的额大、利润可观的业务，老板要求，两个小组分别提交方案，哪组的方案获甲方首肯，不仅有项目提成、年终奖翻倍，项目负责人还将胜任游戏开发项目总监一职。

胡丽是一小组的负责人，组内都是能力出色的成员，而二组则是由新人组成的“小白组”。

胡丽对项目总监的位置向往已久，踌躇满志。谁料，第一次提交的方案，无论是公司领导还是甲方人员都不太满意，相反，不被看好的二组创意却十分出新。

原来，胡丽的组员有几年工作经验，创意成熟，有“抄老梗”的嫌疑，不太出新，而二组成员在看似一般的游戏情节上却有巧思，通关“彩蛋感”十足，视觉冲击足，能给人很好的新奇体验。

胡丽很有危机感，本想打听另一组的内幕做到心里有底，哪知，因为项目提成可观，大家口风都很紧。赵新宇也替她捏了一把汗，一组老员工好几个都成家了，琐事多，而二组员工单身者多，拼劲十足，这样下去，两组的差距会拉得更大。

一天恩爱后，胡丽依偎在赵新宇怀里，撒娇提出，想要他“打入敌人内部”，弄点“情报”出来。

原来，赵新宇和二组的几个成员都是同一批进公司的，而且，他人缘很不错，有个名叫张小果的姑娘更是曾公开对他表示过好感。胡丽说，要不男友就“牺牲一下色相”，从张小果处入手？

赵新宇头摇得像拨浪鼓，胡丽难过道：“我有多想胜出你是知道的，难道就不能为了我逢场作戏吗？”他十分为难，但是，胡丽天天游说，最终，他答应试试。张小果本就对赵新宇有些好感，他有时特意为她点杯奶茶，或是忽然请她看电影，几番操作下来，张小果果然“淪陷”。

2020年1月，赵新宇给了胡丽一份惊喜，原来，他接近张小果后，趁她不备，从她电脑上拷了一些资料，上面有些二组讨论后的创意思路。

二组在游戏通关的设计上很出新，经验丰富的她在此灵感激发下，想了更出新的点，当月，提交方案时，领导和客户都很满意。

胡丽很兴奋，要赵新宇继续“美男计”，他不情愿，但还是妥协了。一天晚上10点多，赵新宇到胡丽住处约会，手机不断震动，张小果的微信消息提示一条接一条，这很扫胡丽的兴，她怒道：“把手机给我扔出去！”赵新宇不悦：“要我接近她的是你，现在你又这样吃醋，难道不是我最委屈吗？他们组今天加班开会说是要升级方案，没准能透露点什么，不看手机就不看！”

胡丽一听，马上拿过男友的手机，说：“你早说啊，我看看！”哪知，张小果只是感叹最近很忙，想约赵新宇见面，见他没回复自己，便和同事们在酒吧约酒，还大胆示爱：“我突然很想你！”

胡丽用赵新宇的口气回复：“今天有些不舒服，刚躺下，我也有点想你了，你别喝酒，不然我会担心的，明天咱们约个饭吧！”

赵新宇瞪大眼道：“你问过我的想法吗？在乎我的感受吗？”胡丽却笑了，“陪年轻妹子吃饭，哪有男人不喜欢的？你又不亏什么。明天，趁单独相处，你套点关键信息回来嘛！”胡丽一向作风强势，赵新宇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在胡丽一波又一波的催促中，赵新宇仿若她的工具人，频繁和张小果私下接触，弄回“情报”。

被蒙在鼓里的张小果见自己小组成绩落后，失落地对他说：“看来，胡姐还是厉害，咱们两组有时候创意有点撞车，可她总是更胜一筹！我们组可是很拼啊，我也想证明自己，压力好大！”

赵新宇假意安抚，说创意撞车很正常，不到最后，谁胜出还不一定呢。他带着张小果散心、看电影，到处玩，以为他在乎自己的张小果感觉很甜蜜，愈发什么都愿意同他说。

想到男友和别的女人接触，胡丽还是有点吃醋，可一心想赢的她“大局为重”，多次给赵新宇转账报销他的开销，还给他送了一条奢侈品领带以奖励。

2020年3月，赵新宇提供的内幕变少了，因为，方案内容大部分已成型，只等最后终极方案比赛。

胡丽感觉自己胜券在握，注意力终于慢慢转移到感情上，她发现，男友不似从前亲密，赵新宇解释，自己只是太累了。谁料，突发的要债事件令胡丽错愕万分。

那天回去后，赵新宇扑通一声跪地，哽咽着解释，其实，他大学开始就有赌瘾，不仅在网上赌球，还参与线下赌博，这些年，他从未断瘾，不过是频率变低，因此，胡丽一直不知情。这段时间，他手痒又开始赌博，谁料手气特差，所以输了很多钱。“我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好，让你失望了……”他话里话外强化自己赌博恶习是改不了的。

胡丽震惊万分，原本，男友在她眼中什么都好，可如今有了硬伤。一连好些天，她都在消化情绪，冷处理两人的感情，而赵新宇也情绪低落，甚至主动提出分手。胡丽很痛苦，想了又想，认为，自己还是很喜欢赵新宇的，不愿意分手。

虽然如此，但赵新宇却逐渐冷淡，很少愿意单独和她见面，忙于项目定稿的胡丽强打起精神，打算完成方案比赛后再好好安抚、挽回男友。

哪知，1个月后，她去茶水间打水时，居然听到了八卦——

明修暗度：催生一枚职场双面间谍

“我昨天去医院看小果妈，居然碰到了赵新宇，他跑前跑后的，小果妈一看就和他很熟的样子！”

“你才知道啊，他们都谈了一段时间了，只是比较低调。小果妈这次心脏病要做搭桥手术，他直接转了20万给她，要她先用着。小果说，赵新宇特别好，他们打算过阵子就官宣恋情。”

胡丽直觉天旋地转，差点没站住脚。看来，赵新宇“因戏生情”，还对张小果无比上心，对胡丽则满口谎言！什么赌博欠债，什么他俩不合适，说得声泪俱下，原来都是为了一箭双雕，这边“劝退感情”，顺便还捞了钱走，却把钱马上送到张小果手中。

她一直以为赵新宇是乖弟弟式的男友，什么都听她的，谁料，他竟如此有心机！

胡丽冲到公司楼下，颤抖着给赵新宇打电话，咆哮起来：“你和我请假说最近家人病了，工作完成不了，我还担心来着，还帮你把手上的活干了，你呢？你到底在哪，还准备骗我到什么时候？”

赵新宇长叹口气，说：“咱们是该把话说清楚了。”一见面，胡丽浑身血液沸腾，狠狠拉了个满弓，谁料，赵新宇没有避让，站得笔挺。

“你，你怎么不躲？”胡丽喃喃，赵新宇低下头，说：“如果你打我能消气就打，我受着！”

他坦陈，恋爱后，她处处强势，他很憋屈，慢慢觉得两人不太合适，当胡丽提出要他蓄意接近张小果时，他虽为爱配合，却十分难受，认为胡丽太过功利，不珍惜纯粹的感情，把他当工具利用。

相反，张小果单纯善良，脾气也好，他本来就对她印象不错，接触后，更发现她的好。张小果是值得珍惜的姑娘，他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和胡丽道出这一切，焦灼之际，又逢张母生病需要钱，他便用赌博、欠债的烂招试图一箭双雕——一方面“劝退”胡丽，一方面又能帮女友。

“对不起，那些钱，我会慢慢还你的，以后，你还是我尊敬的前辈和师父！”说罢，他离开了。

前辈？师父？胡丽浑身发抖，赵新宇的话如刀一般狠狠插在她的心上。赵新宇休完假后，果然公开了和张小果的恋情，公司的人都很兴奋地祝福他们。而除了工作对接，他完全不再和胡丽有任何接触，偶尔茶水间相遇，他眼神都是回避的。

这简直比杀了胡丽还难受。不久后，项目方案终极比赛，二组居然改头换面，保留了游戏机制，却将画风从原本的洛丽塔风格换成了時下最热的国风，初步的游戏画面好看到甲方当场拍案叫绝。

二组一片欢声，胡丽感到震惊又意外。她注意到，同为一组成员，赵新宇却面色轻松，甚至还远远地和女友比心。

胡丽回到办公室后忍不住哭了。有段时间，为解压，下班后她常刷视频，被古风舞蹈吸引，曾无意间和赵新宇提及，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做这种风格的游戏画面。会后她得知，古风主题是张小果提出的。胡丽断定，肯定是赵新宇给了她建议。

为了工作，为了感情，她都付出良多，哪知到头来一场空，她痛恨赵新宇彻头彻尾背叛了她。很快，赵新宇和张小果传出了准备结婚的消息，他们甜蜜地出双入对。这对胡丽来说简直是凌迟，白天，她还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晚上回家后，痛哭到天明。

眼看自己要奔四了，事业受挫，感情受伤，胡丽情绪郁结，竟然生出了恶念，她认为，不狠狠教训赵新宇，无法出这口恶气。

2020年9月底，胡丽听说张小果的妈妈患有风湿，有了报复计划。她乔装打扮，经常骑上共享单车在赵新宇的公寓附近转悠。

2020年11月20日晚上8时许，张小果走后，她乔装后使用电子锁密码进入赵新宇家（赵新宇一直用自己的生日作为密码，案发前，胡丽偷偷上门试过密码），赵新宇这套房子是复式，他喜欢窝在楼上卧室，熟知他生活规律的胡丽悄悄在楼下的咖啡机内放入了秋水仙碱，随后躲在次卧等待。

晚上9点左右，赵新宇按照生活习惯出来喝了咖啡。大约1小时后，赵新宇突然呕吐、腹泻，他打电话给张小果，问她是否也有腹泻，还自我安慰说，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胡丽一直听着动静，抽水马桶不断响着，后来，赵新宇开始干呕，她忍不住出来查看，发现他已经倒地抽搐，连举起手机都费劲。看见突然出现的胡丽，赵新宇惊恐交加，胡丽一脚踢开了他的手机，静静地看着他挣扎着断了气。

秋水仙碱用于控制痛风患者的急性发作，在24小时内使用的量不宜超过6mg，如过量使用，肝、肾、心脏、胰腺等多脏器都可能衰竭甚至致人死亡。

致死速度在临床上数据差异大，而赵新宇不幸当场死亡，效果快到胡丽都吃惊。

胡丽打开赵新宇手机内的游戏app，为他戴上VR眼镜，眼镜中开始播放游戏画面。接着，她擦拭掉自己在手机屏幕和眼镜等关键证物上的指纹，然后关掉室内的灯，将赵新宇拖到阳台上，趁着夜色，将他掀下楼，随后偷偷离开。

2022年9月，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胡丽无期徒刑。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 孚日律师事务所的陈辉律师认为，赵新宇充当上司女友的“间谍”，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必然要为这种职场关系承受风险，最终付出了生命代价。

而胡丽并未重视感情的纯粹性，利用男友当工具人，以美男计攻破对手，盗取利益，却被反噬。其实，当职场竞争失去了底限，放弃底限的人最终也会跌入没有底限的陷阱中。

编辑/余 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