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夜的南川地下斗争

余道勇

1949年11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挺进大西南，拉开了解放大西南的序幕。11月25日，二野第三兵团先头部队进入南川（今重庆市南川区）县城，南川和平解放。

为了迎接解放，南川地下党组织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那是一段无法忘记的历史，是南川人民最深刻的记忆。

金佛山下的抗丁斗争

抗日战争胜利后，全国人民盼望和平、民主，但国民党反动派撕毁“双十协定”，悍然发动全面内战。1946年初，中共南川县委成立，加强了对南川革命活动的领导。内战爆发后，南川县委领导南川人民开展反饥饿、反内战和抗丁、抗粮、抗捐运动，革命火种在金佛山地区持续燃烧。

国民党四川省政府以“防止共军进川，确保地方安宁”为借口，令各县强制征兵，其中令南川强征壮丁2695人，规定“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乡、保长贪污受贿，绅户买人顶丁，实际上被抓被抽的都是穷苦百姓子弟，农民苦不堪言。“保甲长如虎狼，明拉暗套想尽方，日夜提防日夜怕，白天躲洞，夜里锁上房。”到南川解放前夕，“三抽一、五抽二”已成为空谈，国民党几乎到了见丁就抓的地步，农民白天不敢搞生产，晚上不敢在家住，有的农民甚至采取“断指拒丁”等办法来逃避抓丁，落下终身残疾。

针对百姓处境，南川县委发动农民组织抗丁队和翻身会，把农民团结起来，保卫家乡、保卫自己，巧妙与敌周旋，取得抗丁斗争胜利。

韦山银是金佛山南麓元村乡十保的一个农民，兄弟五人，大哥已经被抽丁，在湖北武汉战死。韦母每天以泪洗面，担忧家中儿子再次被抓丁。当时，韦山银刚从南川县城道南学校辍学回到乡下。道南学校是党的地下活动大本营，培养了许多进步学生加入党组织。韦山银在韦奚成、李培根、代克宇、温凯廷等共产党人的熏陶下，向往和支持革命。

按“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规定，韦家还得再抽一个壮丁。1947年下半年的一天，韦山银回到合溪农村铜罆知（小地名）参加农业生产，在地里与母亲一起干农活。伪乡政府得知消息后，立即派人前往韋山银家里抓丁。正在这时，邻家大叔过来说，山银，你快跑，抓丁的来了。韦山银连忙放下农活，跑到山洞里躲了起来，伪乡长扑了空。原来，在南川县委合溪区委的统一组织领导下，乡村农民组织了抗丁队，一村一保十多人，轮流站岗放哨，互相帮助，有异常情况就互相通报，组织青壮年进山躲藏。

韦山银虽然躲过这一次抓丁，但伪乡政府没有放过他。几个月后，韦山银放松了警惕，独自一人去元村场赶场，刚走到街上，三个兵丁便围住他，说乡长请他有事情，不由分说就架着他走了。韦山银意识到被抓丁了，想逃也来不及。他被几个兵丁带到伪乡政府，关在一间黑屋里，第二天被押送到南川县城验兵室验收交差。

韦母得知儿子被抓，伤心欲绝。韦山银的二哥不得已只身前往南川城，并带着值三石谷子的伪币，准备去县城里打点，救出韦山银。韦山银由于小时候右手食指骨折过，验收不过关，正巧二哥出现在县城验兵室门口，乡丁说，这个不合格，他二哥正好合格。说着便放了韦山银，把二哥抓了丁。母亲听说二哥又被抓，拿去打点的钱也没有了，为此大病一场。

韦山银目睹伪政府的凶残，农民没有活路，气愤难平。南川县委合溪区委的地下党员刘永祥，十分同情韦山银一家的遭遇，就找到了韦山银，向他宣传革命思想，讲述当前形势，鼓励他把抗丁斗争进行到底，并将《新华日报》《民主周刊》等进步报刊拿给他阅读。1949年初，韦山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农村支部的书记，参与并组织抗丁队和翻身会。

有一次，元村乡丁到风门垭抓一个叫毛治合的小伙子，抗丁队知道后，组织队员在梅子树垭口拦截，并通知毛治合从后门逃脱，由抗丁队队员接走，抓丁队一无所获。抗丁队还在乡间传唱“乡长吃民油，保长啃骨头，甲长追山狗，农民双泪流”“爹娘哭一声啊，把儿养成人啊，如今抓儿去当兵喽，为娘靠何人哪”等歌谣，张贴标语，打击了当局抓丁派款的嚣张气焰。

在南川地下县委的领导下，南川各乡村以“明抓暗放、组织硬抗、逃避躲藏”等手段，极大破坏了国民党在南川地区的征丁，使南川实际征丁数不及强征指标的五分之一，少征2400余人，间接支援了解放战争，直接保护了人民群众生命。

“双枪老太婆”敲山震虎

“双枪老太婆”是长篇小说《红岩》中的一个艺术形象，刘隆华是现实原型之一。刘隆华是重庆巴县（今重庆市巴南区）人，生于1921年，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到延安接受党的培养，抗战胜利后回重庆，1948年任中共广安区委宣传委员和华蓥山游击队总支部书记。1949年7月，华蓥山游击队被打散后，经川东特委安排，刘隆华转移到南川，先后任南川县委书记、綦南中心县委副书记，领导南川地下斗争。

其时正值解放全中国的大好形势，但蒋介石企图依托大西南负隅顽抗。南川县委决定，尽量争取一些上层民主人士为党工作，为迎接南川解放作准备。

当时，南川有个国民党特务叫张庚白，在大革命时期曾加入中国共产党，但由于经不住考验，在残酷的革命斗争中怕丢了性命，摇摆不定，最后脱党并投靠了国民党。南川解放前夕，他成为国民党南川县党部秘书、南川“清共特别委员会”书记长。

南川地下党组织安排共产党员涂文钦和郭希伯打入张庚白身边，涂文钦成为张庚白的拜把兄弟，郭希伯则成为张庚白的家庭教师，暗中策反张庚白。

有一天，“清共特委”抓到一名从涪陵回来的共产党员高枫，很快将在南川东城外进行处决。审问时，“清共特委”没有足够的证据。高枫对张庚白说：“高枫是我的兄弟，我知道高枫是共产党员，但我不是高枫。”张庚白无法证明所抓的人就是高枫，南川军法室朱姓法官说“口供不实，证据不足”，不批准执行枪决。但张庚白坚持认为所抓的人就是高枫，就是共产党员。

涂文钦找到张庚白，试图说服张庚白放了高枫。张庚白说：“此人举止沉着冷静，言辞稳健，我的直觉他就是共产党。”决意要枪决高枫。

涂文钦扯了扯他的袖子，严正说道：“大哥，事宜三思，权在你手，须慎重行事。若他不是高枫，不是共党，你手里平添血债，有损阴德啊。如果他是共党，现在这形势，南川处于川湘公路要冲，解放军早晚会打过来，你杀了一个高枫，于时局有何影响？如果你放了他，将来解放军面前还有得交待。你需要慎重掂量掂量啊！”

一席话让张庚白如芒在背，大汗淋漓，幡然悔悟。他将手提包中一份有43名地下党员的黑名单拿出来给涂文钦看，说：“是啊，这种事我怎么能做啊，这么多人，我也杀不完啊！”

原来，南川“清共特委”为了向上表功，受重庆警备司令部指令，拟定了李治平、向国灵、邱运才等南川地下党组织重要人物共43人的名单，准备交到国民党15兵团罗广文手中。罗广文奉命于1949年11月驻守南川，一方面凭借乌江天险阻击解放军西进，另一方面准备在南川城血洗共产党，便派人去“清共特委”索要这份名单。如果名单落入敌手，南川地下党组织将遭到严重破坏，数百名地下党员将被屠杀。

南川地下县委及时掌握了这一重要情报，并采取积极措施，确保名单不落入国民党军队之手。南川地下县委决定，通过郭希伯做张庚白的工作，让张庚白迫于形势放弃上交名单的念头，立功赎罪。

郭希伯适时向张庚白通报了地下党的意见。张庚白通过郭希伯向南川地下党提出，他必须与党的主要负责人联系，他才配合地下党的工作。要不要去与张庚白联系？张庚白是在耍阴谋还是真心实意？这在南川地下县委常委会上引起了热烈争论。

当时罗广文的部队正驻扎在南川，县城成了一座兵城。罗广文本人也坐镇城内，并扬言要把共产党抓捕干净。同志们担心联系的同志遭敌特逮捕。时任綦南中心县委副书记刘隆华、南川县委书记吴秋帆坚持认为，根据郭希伯的长期工作，争取张庚白的希望还是很大，当然也有危险，国民党特务什么阴险的手段都有。但只要争取他放下屠刀，不再捣乱，就可以减少党的损失，为迎接解放创造条件，这样的险还是值得去冒。

经过讨论，常委会决定派人与张庚白的代表联系。但是派谁去联系？常委们都坚持自己去。刘隆华认为，罗广文的部队正在四处拉壮丁，男同志到县城，有被抓壮丁的危险，自己有白区工作的经验，又是女同志，不会引人注意，即使遇险，也有更多理由脱身。再说，张庚白也说过只与党的主要负责人协商。

众人争论不过，只好同意这个方案。最后决定，由刘隆华带一个小孩，装扮成带小孩到医院看病的妇女，如遇危险，小孩立即脱身回来报告。一切安排妥当后，县委会议确定了联系地点在县红十字医院的大门口，并确定了接头的标记、暗号，让郭希伯转告。

11月的一天清晨，刘隆华带上共产党员聂怀臻九岁的儿子聂伦，如期到达约定地点，但意外发现医院大门口布满了罗广文部队的哨兵，还挂有特务连的旗号。难道有变？刘隆华心头一紧，如果退却更会引人注意，又不能贸然进去，怎么办？

刘隆华沉着冷静，装出找医生看病的样子，在附近转悠、观察。过了一阵，张庚白派来接头的人终于出现了，刘隆华观察他周围无可疑的人，才上前去对暗号，叫他到南门等候，自己远远地跟在后面，边走边观察，直到确信无“尾巴”时，才迅速跟上，与对方边走边谈。此人提出，要在保证张庚白安全的前提下，接受党组织的安排。刘隆华毫不客气地叫他转告张庚白，要求张庚白认清形势，只要停止作恶，不向罗广文提供黑名单，不准用老百姓来顶替共产党员而乱抓乱杀，不准破坏交通运输、工厂和城市，及时向党组织报告敌特情报，只要能做到这些，就负责将张庚白的行为向党报告，保证张的安全，并让他相信将来人民会让他将功赎罪的。

见刘隆华口气坚决，来人连忙应诺，答应回去向张庚白转达，并承诺他一定戴罪立功。后来事实证明，党组织对张庚白的分析是正确的。张庚白迫于形势，给自己留后路，没有交出名单，而是把名单放在自家灶膛里，然后逃回乡下去了，那份名单也随着火焰一同化为灰烬。

南川解放后，南川地下党与西南服务团接上组织关系，开启了南川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新的征程。

作者单位：重庆市南川区黨史和地方志研究室

编辑/吴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