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潭的春

杜宝

2022年的深秋，因工作调动我来到北京，正赶上连日的雾霾和严控的疫情，灰暗的天空和紧张的气氛带走了那份初入都市的兴奋，反而平添了些许烦躁与不适。随后的冬日又在一声声“你阳了吗？”的问候声中悄然间划过。我十分期待春日的暖阳中那充满生机的景象，尤其期待着玉渊潭最具代表的樱花在初春争艳，还有各大公园里竞相绽放的玉兰、腊梅、杏花等。能够近距离触摸这北京的春天，仿佛在感受着刚刚迈入大都市的新希望。它蕴含着未知与美好，而我在彷徨中充满期待与向往。

租住在军博附近，玉渊潭的春天是我格外期许的，因为它早已在无数友人的口中驰誉，并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众多公园里，玉渊潭的春天也来得略早一些，樱花绽放的盛景更加热烈而浓重一些。由于距离很近，总感觉触手可及。阳春三月里，我一次次用脚步为玉渊潭的春天倒计时。我知道，它不会让我失望。就在三月即将要关上它的大门时，我终于迎来了樱花之舞的如约而至。为此我还在单位职工中开展了“感受玉渊潭的春天”手机微摄影比赛，希望这不被辜负的春光能够有更多的人彼此见证与分享。

周末的清晨，我早早进行了入园预约，繁琐的预约程序增加了观览的仪式感，也会让人觉得它更加值得期待。才到玉渊潭的门口，满眼的视觉撞击就让我直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火热气息。从公园大门入口一直向内延伸着熙攘拥挤的人群，到处布展着带有樱花节标志与粉红配色的展板，三三两两的人群排着队在展板前合影留念。在摆满樱花元素文创产品的售卖点里，设计成粉红樱花的发卡，制作成花朵形状的雪糕，还有带有樱花图案的风车、冰箱贴、布袋、背心等，各类商品琳琅满目，格外引人注目。人们未及领略樱花的真颜，就被种类繁多的文创产品吸引驻足，景色与文化的创新与融合，让慕名而来的游人不虚此行，从多角度感受着樱花文化节的自然之美和人文之韵。我想来到公园踏春，不仅仅是喜爱春天的柔美、樱花的清丽，更重要的是感受“共赏人间好时节”的喜气氛围，品味“樱花烂漫几多时”的诗情画意。身处在繁华都市，每日匆忙的劳碌奔波，能够来到这里短暂地自我放松，更显得弥足珍贵。

我迫不及待地继续前行，生怕赶不上最好的景象。走上公园门口的一座小桥，清澈的河水穿桥而过，我注视了它良久，却无法判断它是否在缓缓流动，还是正在沉静中思考。河中几个春泳的老人吸引了我的视线，河边五六个身着艳丽服饰的老妇人在高声欢歌，有了河岸妇人的歌声相伴与目光注视，老人们游动的肢体更加卖力，彼此之间还多了些一争高下的竞技氛围。我想在异性面前展示自我的人格魅力与康健体魄，这不仅仅是青年人独有的权利，在老年人群中依然会存续，甚至更加凸显，因为谁都不想成为那个被岁月抛弃的人。

寻着淡淡的花香，我走进了一个被钢板单独围合的区域，里边的花蕾挂满枝头，我以为这就是期待中的樱花之貌，赶紧拿起相机左右翻拍。正在全情投入中，旁边的人告诉我，我拍的这几棵是榆叶梅还有桃花，偶有几棵早樱或许是因为围栏遮挡了阳光，仅仅含苞还未绽放。老者告诉我，最美的樱花不在这里，大部分集中在玉渊潭的樱花园里，要从这里步行半小时跨过另一座桥才能到达。原来赏花也不能投机取巧半分，要循着花迹付出辛劳的徒步，才能拨云看见花貌。其实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为了不辜负我与樱花之间的美好相约，我赶紧加快脚步沿着湖区最近的路途前进，生怕一转眼就错过了樱花盛放的容颜。天空湛蓝无云，湖水碧波荡漾，人们泛舟湖上，一条条游船就像樱花飘落在湖面上的花瓣，随波轻舞，闲逸洒脱。一路走一路所见都是花，我已顾不上去辨别什么花名，只是把它当做行进在樱花园途中的意外收获，因为我此行的目的只为樱花。路边黄色的丛生植物我认得，有的是迎春，有的是连翘，因为它鲜亮的明黄跳脱出周邊满眼的粉色而独树一色，格外显眼。我此刻才发觉，玉渊潭春的色彩不仅仅是粉色的代言，还多了金黄、翠绿、淡紫等诸多丰富的色彩。

我终于来到了另一座桥——中堤桥，越是离目标很近，人流越是显得拥挤。为了防止出现踩踏，公园管理人员将横跨在湖面上的中堤桥分成两半。放眼望去，一半是从南向北充满期待、急促前行的赏花者，一半是从北向南乘兴而归、悠哉踱步的返程人。不同的面部微表情和交谈的话语，此刻映衬出收获者与期盼者不同的心理状态。我跟随着人群一路走走停停，站在中堤桥上远观，湖面上的游船更显得微小，形状各异的电瓶船、脚踏船、手划船让本来十分宽阔的湖面拥挤不堪。游人的涌入让原本安静的湖面喧闹无比，成群的鸳鸯和野鸭也只能躲避着人群，选择清净的角落休憩。或许在它们的心里，玉渊潭的湖水本是属于他们的家园乐土，突然涌入的赏花人才是踏入领地的侵扰者。只有等待樱花衰落后它们才会重新迎来再一次的宁静。跨过中堤桥，我来到湖的北侧，眼前的樱花树突然渐多。向西望去，中央电视塔的塔尖刺破樱花树直冲天际。在樱花树下，很多中年妇女挥舞着艳丽的纱巾，摆弄着各种婀娜的姿态，希望照片可以留下这瞬息的美景，或许也是希望能留下这个年纪美好的印记。穿流的人群中，严厉的保安不时来回巡逻，呵斥着用手触碰花枝的游人，生怕他们不文明的举止破坏了娇嫩的樱花。前来赏花的人中有的是年轻情侣，希望樱花树记录下他们共赴爱情的轨迹；有的是带着孩子的夫妻，他们在这里释放工作的劳烦，享受着短暂幸福的亲子时光；有的是一家三代同游赏花，他们充分感受着阳光花语的美景春意。在这些人中，有很多是来自异乡的候鸟，他们操着不同的方言在互相交谈或与远方的家人视频。年老的父母为了照看孙辈，减轻子女生活负担，有的才刚刚离开工作岗位，就告别了家乡投靠子女，踏入都市开启了新生活。平日里他们带着欣喜与烦忧，寂寂无声地生活在城市一角，也许此刻能够和老北京人一起享受这短暂的樱花季，会让他们略微找到一些心理的慰籍与平衡。因为在这里，他们不会再有初入北京的彷徨与失落，也丢掉了来自小城市的自卑与窘迫。自然的美景不会区分身份、地位、财富与地域的差别，它会毫无保留地、公平地把最好的感观传递给前来赏鉴它的每个人，让大家都会收获同样满满的幸福与快乐。

穿行在樱花树海之间，我到达了期盼已久的樱花园，相比零零散散的樱花树，这里品种繁多，集中的栽种形成了连片的樱花林。因为四面毫无遮挡，阳光照射充沛，樱花盛开的格外热烈奔放，恰逢其时地迎接着春天到来。我迫不及待地又拿起手机近距离聚焦，那些已经绽放的早樱，每个花朵看上去都十分单薄，仅有几片柔嫩的花瓣，色彩也并不十分浓艳。一朵朵花瓣簇拥，一支支花束交映，铺展开来汇聚成放眼望不到头的绚烂花海。樱花的花期短而脆弱，也许一阵微风或是一场倒春寒足以让它在一夜间衰落，所以才会有这些匆忙的人群远道而来，生怕错过这一年一季难得的赏花时节。因为一旦片刻错过，也许只能带着缺憾等待来年。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一旦错过眼前的机会，有的需要很长时间的等待后再次拥有，有的也许就会成为终生的遗憾。

赏花不仅仅是欣赏自然之美，更重要的是停下脚步重新获取或者找寻丢掉的好心情。因为每天我们深处在都市之中辛劳奔忙，都市带来了机遇与资源，也带来了压力与挑战。在都市中每一个年龄阶段会面对不同的苦恼，需要解决各样的问题，我们一路在这里坚持并笃定前行，是因为我们始终坚信，所有的苦楚和难题终将会寻找到可解的方案，所有的迷茫终将扫清并抵达心中的彼岸。人生就像自然的四季，如果寒冬时节你期待花开，盛夏酷暑你留恋清凉，你一直带着不满足的心境左顾右盼，没有珍惜在你身边每一个当季的时节，没有去坦然接受并细赏你正拥有这个季节的美好，不经意间，你就会错过四季轮回中那每一个明媚的春与多彩的秋。自然的四季错过还可以等待来年，人生的四季一旦错过就只剩下长叹与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