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历史观科学把握马克思恩格斯俄国村社思想之“异同”
2023-06-01王振杰
王振杰
(河南省委党校,河南 郑州 451000)
长期以来,关于在俄国村社问题上恩格斯与马克思之间的相互关系,在国内外学界一直有很大的争议。总结起来大致有两种论点:一是“对立论”,即认为恩格斯晚年对俄国村社性质的解读和对俄国村社发展前景的判断与马克思早年提出的观点存在严重的偏差,并由此认为恩格斯晚年对他们二人早期提出的观点进行了“修正”[1]。二是“互补和完善论”,即认为恩格斯晚年对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的深刻洞见,在一些具体的表述上的确与马克思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是这并不能作为二人对立的证据,反而应当看作恩格斯根据时代环境和革命形势的变化而作出的及时调整,非但不存在所谓的“修正”,反而是对马克思已有观点的完善和发展[2]。笔者认为,对马克思恩格斯俄国村社思想之间相互关系的考察不能陷入“两个绝对”的怪圈当中,即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对俄国村社发展前景的看法存在绝对的一致性或绝对的差异性。马克思逝世之后,恩格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俄国村社问题展开了进一步的探索,并做出了一些新的解读,这当中确实有一些观点与他们早期的论述存在不相一致的地方。但是承认差异,并不意味着对立。马克思恩格斯在研究俄国村社问题的过程中所运用的方法论是一致的,阐述的观点也是一致的、互补的。因此,“互补和完善论”才是符合客观事实的科学判断。
一、马克思恩格斯在俄国村社问题上的两种不同思路
马克思恩格斯在俄国村社问题上的看法存在高度的契合性,对于他们观点之间一致性的强调是驳斥马克思恩格斯“对立论”的必然选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这一问题上的所有看法都是一致的,毕竟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更不必说他们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事实上,由于时代环境的差异性和侧重点的不同,马克思恩格斯在与俄国民粹派的论战策略、对俄国村社的内部因素以及俄国革命的看法上演化出两种不同的思路。
(一)与俄国民粹派的论战策略存在些许的差异
在对待民粹派的错误观点时,马克思的态度较为委婉,而恩格斯的方式则较为直接。在面对以赫尔岑为代表的民粹主义者忽视俄国村社本身所包含的落后的经济状况、封建性以及孤立性等行为时,恩格斯给予了直接的回击,马克思则对民粹主义者所提出的一些主张表示支持和理解,但这样做的目的是扭转民粹派在俄国所面临的不利局面,同时对“西欧派”所提出的俄国应当不顾一切发展资本主义的观点进行回击,更是为了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保存俄国村社。此外,马克思支持的只是民粹派所提出的一些蕴含进步思想的主张,如民粹派对俄国村社本身所包含的积极性因素的挖掘和对国家专制主义的反抗等等,而对于他们一再否认俄国村社可能转化为高级形式的观点,马克思则是坚决反对的。在俄国革命形势较为高涨的时期,马克思对民粹派的错误观点采取一种较为委婉的批判态度,可以理解为是对民粹主义者革命积极性的保护。在马克思看来,与纠正他们的错误观点相比,民粹主义者的革命热情以及俄国革命活动的顺利开展则更为重要。马克思逝世之后,民粹派的空想社会主义观点已成为马克思主义在俄国传播的巨大障碍,更为关键的是,这些观点的存在,严重干扰了俄国村社的正常发展轨迹。这并不是说民粹派的唯心主义观点在马克思生前那一时间段内就是完全进步的,只是两个时期相比,民粹主义在后一时期所产生的危害性更强,俄国村社所处的时代环境也更为不利。正是这一内外部条件的变化决定了马克思恩格斯对待俄国民粹主义的不同方式和不同态度。马克思无论是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还是在给查苏利奇的通信中,所要解决的都是由米海洛夫斯基所引起的将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绝对化的问题。因此,马克思回应的内容自然要侧重于强调俄国村社转化为高级形式的可能性。而马克思逝世之后,恩格斯在相关论战中所面对的主要是一味强调俄国村社以及俄国社会独特性的观点,因此,恩格斯的回应也就侧重于对俄国村社落后性一面的揭示以及对俄国社会形态演进过程中现实性基础的强调。此外,导致这一“差异性”的另外一个原因在于马克思恩格斯之间的不同分工。1877 年1 月在《论住宅问题》的第二版序言中,恩格斯提出,为了使马克思安心完成《资本论》的创作,他和马克思进行了不同的分工,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应付一些敌对的见解,并在一些主要的期刊上公开发表他们的主张[3]399。由此也可以解释,为何马克思恩格斯在对待俄国民粹派的错误观点时会有不同的反应。可以设想,如果马克思面临同样的发展现实和同样的“任务”,也会对这些错误观点予以直接的回击,并作出和恩格斯同样的判断。
(二)在对俄国村社内部因素的看法上存在不同的认识
马克思恩格斯在俄国革命高涨的时代都希望俄国能与欧洲革命相互配合从而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但这种希望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偏向性,终究不能代替对事实的理性分析。在考察俄国村社避免解体的可能性时,马克思恩格斯坚持的一贯前提是俄国村社的发展是否可以满足它的各个成员的需要。在恩格斯晚年,俄国村社面临的内外部压力已使它难以保存,更不必说满足其成员的要求。马克思恩格斯都同意只要俄国村社能够保存下来,就不排除它过渡到高级形式的可能性,区别在于,恩格斯晚年时期根据俄国发展变化了的现实条件,提出了俄国村社趋于解体的必然性。马克思逝世之后,恩格斯应各国社会主义者邀请,指导各国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对俄国村社问题也进行了更为深入的研究。这一时期,俄国无论是村社的解体趋势,还是资本化趋势都已十分明显。因此,与马克思相比,恩格斯寻求解决俄国村社问题的方法,更倾向于对俄国村社所面临困境的论述。例如,恩格斯提出,俄国一些社会主义者口中的“上帝选民”的时代是不切实际的空想、俄国的土地占有制形式在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过以及俄国村社在自身基础上无法实现向高级社会形态的过渡等等。在这些问题上马克思倾向于如何在保存公社的同时,又能实现向社会主义的跨越性发展,因此更多地强调俄国村社内部的有利因素。而恩格斯则更多地站在事实分析的角度,实质性地指出村社存在的诸多问题,从而强调其解体的必然性。也可以理解为,马克思认为俄国村社在诸多有利条件下具备转化为高级形式的可能,而恩格斯也同意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但是认为俄国村社解体的可能性要大于其实现向高级社会形态过渡的可能性。从另外的角度来讲,马克思强调的是俄国村社只有在不断进化的前提下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因为这一时期,尽管俄国村社也面临种种不利的局面,但是距离解体似乎还有很远的距离。而在恩格斯晚年时期,资本主义在俄国已不再是初级的发展程度,村社的解体趋势也更为明显。显然,这一时期俄国村社所面临的第一要务已不再是如何实现向高级社会形态的过渡,而是如何避免解体的命运,因为,只有先生存下来才有机会去探讨如何获得更好的发展。
(三)对于俄国革命与欧洲革命之间的关系有着不同的理解
在马克思的早期论述中,俄国革命是一项十分迫切的任务。这一时期的俄国,无论是国家的财政状况还是人民的生活状况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因此,整个斯拉夫民族都处于革命的前夜[4]622。在这样的背景下,马克思突出强调俄国革命的积极作用,认为俄国革命的有效开展不仅可以挽救俄国人民于水火之中,还可以对欧洲革命甚至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发展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马克思逝世之后的十几年间,他们期待的俄国革命非但没有发生,沙皇的专制统治反而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因此,在这一时期,恩格斯强调俄国民粹主义者应当及时摒弃将俄国村社、俄国农民以及俄国劳动组合形式的独特性无限夸大的做法,认为仅仅依靠俄国自身的力量已无力实现俄国人民的解放,唯有借助于欧洲革命的推动才能使俄国尽快摆脱困境。而欧洲革命的爆发自然不会凭空产生,也需要俄国革命的助力[5]502,这就牵涉到俄国革命与欧洲革命谁先谁后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恩格斯认为,推翻沙皇统治是这一时期俄国的首要任务,也可以理解为,俄国革命在先。在将俄国农民从贫穷和被压迫的状态下解救出来以后,俄国革命将会加速欧洲革命的爆发。由于欧洲拥有较好的生产力基础,欧洲国家将率先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而俄国也将获得充足的物质和技术支援。在这一切的设想中,俄国革命的率先爆发和欧洲革命的示范效应一个都不能少,只是相较于马克思早期对俄国革命推动作用的强调,恩格斯晚年更多地立足于俄国已经发展变化了的现实环境,强调欧洲革命所产生的“示范性作用”。
二、马克思恩格斯探究俄国村社问题立场的根本一致性
马克思恩格斯在对俄国村社问题的看法上存在着视角上的差异和侧重点的不同。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是,不应当根据论述上的些许差别,就断言他们的观点之间存在“裂痕”,也不应夸大这一差异性,并将其作为两位革命导师之间存在对立的证据。从总体上看,马克思恩格斯在此问题上的看法和立场具有根本的一致性。
(一)在论述俄国村社的发展前景时,马克思恩格斯所坚持的立场是一致的
关于马克思恩格斯对俄国村社问题的看法一直争议不断,其中又以“马克思去世之后,恩格斯是否对早期的观点进行了‘修正’”,争议最大。笔者认为,关于俄国村社是否可以在自身的基础上过渡到社会主义,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是一致的,即他们都认为俄国村社仅仅依靠自身的特殊性不能实现向更高形式的发展。19 世纪50 年代马克思和恩格斯就以书信的方式围绕东方社会的发展问题交换看法,恩格斯一直反对将俄国村社看作现成的社会主义制度,认为这是一种陈旧且迂腐的观点。虽然马克思恩格斯一直强调应当以不同于西方的观点来看待俄国村社问题,但是在论及其可能的发展前景时,他们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俄国发展资本主义的现实性和实现跨越的可能性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中是同时存在的。早在1875 年《论俄国的社会问题》中恩格斯就提出俄国村社向高级形式过渡的可能,虽然不同于马克思跨越理论的相关表述,但是其思想主旨是一致的。事实上,关于这一点不应该存在什么分歧,因为在《共产党宣言》的俄文版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有着共同的表述,即俄国革命与欧洲革命若能实现相互配合,就可以使俄国摆脱困局并获得新生[6]8。然而,还是有观点指出马克思倾向于俄国村社过渡到高级形式的可能性,而恩格斯则一直否认这种可能性。对于这一点,从具体的表述来看,似乎二人之间的确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是以此作为马克思恩格斯“对立”的凭证,则证据不足。事实上,这仍是一种片面摘取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论述并进行简单对比的做法。如,对马克思“跨越”观点的强调多摘自马克思给查苏利奇的复信草稿。在该文中,马克思提出俄国村社由于具备了天然的土地所有制模式和独特的内外部环境,在各种有利条件的加持下,可以实现向社会主义的过渡。信件的内容如果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似乎就证实了马克思是坚定的“跨越论”支持者。但是如果对信件的内容继续加以搜索,就可以发现这样一句话,“从理论上说,俄国的农村公社……可以成为那种经济制度的直接出发点。”[7]463既然有“从理论上讲”,那有没有“从实际上讲”呢?当然有,在复信草稿的二稿中,马克思提出,即使不从理论上考察俄国村社的前途命运,那么这一特殊的组织形式也同样面临来自外部的威胁,快速积累的资本主义因素正在日益瓦解村社的内部结构并逐步培养出与农民阶级对立的农村富裕阶层。这样,俄国村社就既要面对沙皇政府的剥削,又要面对来自内部因素的破坏。试问,俄国村社能够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中生存下来吗[7]474? 可见,马克思基于对客观事实的分析,明确表达出他对俄国村社的担忧,这是不能否认的。既然如此,又何来的“马克思只强调俄国村社实现更高形式发展的可能性,而对其趋于解体的可能性缺乏论证”呢?同理,认为“恩格斯晚年完全否认俄国村社存在跨越的可能”这一观点也是站不住脚的。尽管恩格斯晚年一直强调俄国的革命进程走得太慢,俄国村社衰败的迹象日益明显。但是,恩格斯仍然对俄国村社实现跨越式发展给出了种种限制性条件。事实上,恩格斯一直都承认东方社会发展的特殊性以及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可能性,他反对机械地看待社会发展问题,认为应当以不同于西方的观点来看待俄国的发展。只是他将关注点更多地停留在前资本主义阶段的国家如何根据现有的条件实现向高级所有制形式的发展,这与马克思所阐述的观点是一致的。恩格斯晚年时期一方面对马克思提出的“跨越理论”进行补充和完善,另一方面,对俄国民粹派沉迷于农村公社独特性的现象进行批判。在与俄国社会主义者的通信中恩格斯也多次强调,他始终同意马克思在批驳米海洛夫斯基时所提出的观点,即俄国村社实现更高形式发展的前提条件始终没有改变,那就是西欧经济体制的变革这一外部推动。恩格斯晚年一直强调俄国村社实现更高形式的发展所必须具备的历史前提和现实基础,因此,提出“恩格斯认为俄国在任何条件下都注定要走西方发展道路”的观点是不能成立的。在对待俄国的出路问题时,马克思恩格斯的立场是一致的,即他们都希望俄国能够避免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老路。但是,他们从未无条件地就俄国村社的发展许诺一个美好的未来。此外,有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提出的跨越理论与恩格斯晚年提出的俄国可以缩短资本主义行程的观点存在较大的差异,认为“跨越”与“缩短”具有明显不同的含义。这一观点显然无法成立。首先,马克思提出的“跨越”究竟是跨越了什么? 笔者认为应当是资本主义的一切灾难性波折,即马克思认为俄国村社在有利条件下可以避免这些波折,从而实现向高级社会形式的发展。而恩格斯所提出的俄国可以缩短行程,其含义也正是俄国可以缩短“临产之前的阵痛”,从而获得新的开始。因此,对此观点的对比不仅无法说明马克思恩格斯的对立,反而证明了二位革命导师观点的一致性。
(二)在回击民粹派的错误观点时所坚持的立场是一致的
马克思恩格斯在对民粹派的错误观点进行批驳时所存在的态度上的些许差异并不影响他们在回击民粹派时所坚持的立场上的一致性。支持马克思恩格斯“对立论”的学者片面摘取两位经典作家对待民粹主义者的不同看法,强调两位革命导师观点上的差异性,提出恩格斯始终对俄国民粹派持否定的态度,而马克思则强调对民粹主义合理观点的吸收和运用。事实上,在前面已经论述过,马克思恩格斯对待民粹派的态度的确有所差异,恩格斯的方式较为直接,马克思则相对婉转,这也是事实。但是不能忽略了时代环境和革命形势的影响,因形势的改变和斗争的需要而改变论战策略,这在马克思恩格斯的革命生涯中也是常见的。如果以此作为马克思恩格斯对立的证据,则是万万不能成立的。马克思对俄国民粹派的态度相比恩格斯而言,显得较为温和,这是无可争辩的。但这并不代表马克思对民粹派的观点是不加甄别的全盘接受。而恩格斯对民粹派的回击较为直接,也不能代表恩格斯就此否定了民粹派的所有功绩。同理,更不能由此得出他们二人存在对立的观点,这既不符合实际,也不是一种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事实上,对于民粹派唯心主义和空想成分的观点,无论是马克思还是恩格斯都是激烈反对的。恩格斯晚年对民粹派的诸多错误观点(如民粹派否认俄国资本主义发展的事实、大搞村社崇拜等等)一一进行回击。这样的态度在马克思的相关著作中也多有体现,如马克思强烈反对米海洛夫斯基将他关于西欧社会发展规律的论述强加于俄国,也反对赫尔岑片面强调俄国村社的独特性并将俄国革命的成功看作欧洲旧制度坍塌的唯一前提等等。事实上,恩格斯晚年与特卡乔夫、丹尼尔逊等人的论战正是对马克思早年观点的维护。所不同的是,恩格斯晚年被“强行”拉入了同特卡乔夫等人的论战当中,所提出的诸多观点多是为了回击民粹派的种种错误言论。而19 世纪70 年代之后马克思虽然也与民粹派多有交锋,但更多的是一种交流活动。民粹派诸多学者对马克思充满崇敬,甚至不需要马克思作出一些结论,他们就能从马克思的著作中擅自得出一些书中所没有的观点。
(三)在批驳民粹派的错误观点时所涉及内容的一致性
首先,马克思恩格斯都反对将资本主义全盘否定的观点,提出在强调资本主义发展所带来的灾难性波折的同时,也要重视资本主义发展所带来的生产力和生产技术的快速提升,并强调俄国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基本前提就是要充分吸收资本主义所创造的一切积极成果。其次,马克思恩格斯都反对将俄国村社制度理想化的观点。在不同的发展时期,面对不同的革命形势,马克思恩格斯从未将俄国村社制度理想化。尽管他们对俄国村社寄予厚望,希望俄国走出一条不同的发展道路。但是浓烈的热情始终无法替代理性的分析,马克思恩格斯在对俄国村社制度的独特性进行解读的同时,对于俄国村社制度的落后性也始终加以强调。再次,马克思恩格斯一致反对将俄国农民神圣化的观点。两位革命导师对俄国农民的艰难处境给予了极大的关注,认为长久以来俄国农民与村社和沙皇之间存在着双重的人身依附关系,因此,俄国农民的反抗意识也更为强烈。但是,不能就此将俄国农民理解为天然的革命者。俄国农民缺乏科学理论指导和彻底的无产阶级化,而这些又是社会主义革命所必备的因素。此外,马克思恩格斯都反对过分夸大劳动组合特殊性的观点。俄国民粹主义者将劳动组合形式标榜为俄国的独有特征,认为这一组织形式具有某种神奇的功能,俄国村社因为拥有此项功能就可以快速进入社会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极不赞成这样的空想主义观点。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加以辨析,有学者将马克思恩格斯对俄国劳动组合形式的看法对立起来,认为马克思在给查苏利奇的回信草稿中一直强调他对劳动组合形式的认可,而恩格斯则认为这只是一种简单且普遍的协作形式。这里对恩格斯态度的反映应当是真实的,而对于马克思的态度则只是截取了他的部分论点。在给查苏利奇回信的草稿中,马克思为强调俄国不同于西欧的国情,将关注点放在了对俄国村社独特性的论述上。在谈到劳动组合时,马克思提出这种合作形式有利于俄国农民从小块土地的生产模式过渡到大块土地的集体合作模式。但是有两个前提:第一,俄国的经济发展要有向集体主义经济过渡的趋势;第二,俄国需具备高度发达的生产力。而这两点俄国一样都不具备,所以马克思的这一观点也可以这样理解,即由于俄国不具备使劳动组合形式发挥效用的发展环境,民粹派所标榜的劳动组合优势也就无从谈起了。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俄国劳动组合的看法实质上是相同的。最后,在论述俄国村社的性质时,马克思恩格斯都始终强调俄国村社的二重性特征,并提出这一特征既可以使俄国村社获得新生,也可以使其走向解体,对于其积极性和落后性的论述始终秉持客观、科学的态度,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
三、马克思恩格斯考察俄国村社问题思维方法的一致性
马克思恩格斯在对俄国村社制度和俄国发展前景的考察过程中始终坚持以历史唯物主义辩证法作为研究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的逻辑主线,并确立了以原则的坚定性和策略的灵活性辩证统一、民族性视角和世界性视角辩证统一的科学思维方式。因此,在研究俄国村社问题的过程中二位革命导师不仅产生的观点是相似和互补的,所运用的方法论更是一致的。
(一)就考察俄国社会形态演进的思维方法而言,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坚持社会发展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相结合的原理
一方面,在考察俄国的前途命运时,马克思恩格斯充分注意到俄国村社的独特性以及俄国面临的独特的历史环境,并提出俄国在有利因素的加持下,可以少走一些弯路,从而尽快实现与社会主义的接壤。关于这一点,可参见马克思批驳米海洛夫斯基只强调社会形态演进的“常规性”而对俄国的独特性视而不见的观点。另一方面,在考察俄国村社特殊性的同时,马克思恩格斯也始终强调俄国的发展应受到社会普遍规律的制约,不能脱离当前的发展实际去解决高级社会阶段才会出现的问题和矛盾。关于这一点,可见恩格斯对以特卡乔夫为代表的民粹派不顾俄国村社日趋解体的事实和资本主义快速发展的趋势而片面强调俄国独特性观点的批驳。
(二)坚持斗争策略的灵活性与斗争原则的坚定性的辩证统一,坚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马克思恩格斯在对俄国村社的考察过程中,经历了与民粹主义者的诸多论战,最终呈现给世人的除了科学的理论内涵之外,同样重要的一点就是灵活的斗争策略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对俄国村社发展前途的研判颇具理想主义色彩[8],而恩格斯晚年的论断则更具有现实性。这种观点无疑是不能成立的。无论是马克思生前面对俄国较为火热的革命形势,还是恩格斯晚年面对俄国村社日趋解体的形势,他们对俄国发展前途的研判,始终基于俄国的现实发展状况和所处的世界历史环境。面对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对手以及不同的观点,他们敢于打破常规,作出符合实际的科学论断。这样的品格,体现了原则的坚定性和策略的灵活性的辩证统一。
(三)坚持生产力方面的不可跨越性以及资本主义灾难性后果的可跨越性之间的辩证统一
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跨越思想”中,关于哪些方面可以跨越、哪些方面不可以跨越,有着严格的规定性。在考察俄国的发展前景时,他们既注意到了俄国土地占有形式的独特性和俄国所处的历史环境的独特性等社会关系领域优越于西方国家的存在,也看到了俄国村社的封闭性和俄国农民的落后性等社会关系领域落后于西方的存在。因此,他们提出俄国在社会关系领域既有可以超越西方国家的一面,也有无法超越的一面。在社会生产力方面,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强调充足的物质基础和西方的技术支持在俄国实现跨越过程中的重要性。在对特卡乔夫等人不顾俄国落后的生产现状而追求盲动的唯心主义观点给予有力回击的同时,他们反复强调俄国薄弱的生产力基础和单一的农业发展模式,认为俄国的当务之急是补齐自身的短板。在做好跨越前的物质保障之后,俄国才可以避免经历资本主义的灾难性波折,进入全面发展的阶段[5]501。
(四)坚持民族革命和世界革命的有机统一
在论述俄国的革命前景时,马克思恩格斯并未将研究视角局限于俄国,而是将俄国革命置于世界革命的发展框架中,既强调俄国革命的独特性,又强调俄国革命对推动欧洲革命乃至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不可或缺性。如果说马克思在给查苏利奇的回信中强调的是俄国这一特殊的国家应当走什么样的发展道路,那么在《〈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中,恩格斯则是将俄国革命问题上升到世界其他落后国家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和外部条件有效缩短资本主义行程的问题,实现了从微观叙事到宏观叙事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