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梅花

刘洪林

田元峰没能去西征，不是他们一连没有战斗力，是他们刚跟日伪军打过一场恶仗，全连只剩下连长、指导员、一名排长和十二名战士，连队还没有恢复元气，周总指挥把他们留下来防守密营，也是想让连队好好地休整。田元峰有自己的打算，等连队恢复元气，先去干掉日本的警察分驻所，拔掉那颗可恶的钉子。

吃过早饭，田元峰集合好队伍，看见周总指挥带着张凤春走过来，赶紧立正敬礼：“报告总指挥，一连集合完毕，马上去李炮营，请您指示。”周总指挥很喜欢田元峰，指着张凤春说：“田连长，各地没去西征的官兵，都会陆续抵达密营，总指挥部派张副官给他们传达敌后工作指示，你们一起去密营吧。”张凤春是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部的交通副官，李炮营是第二路军藏在兰棒山里面最大的一个密营，田元峰熟悉张凤春，高兴地给总指挥敬个军礼说：“是！”

北方的三月还是干巴巴的冷，棉鞋踩在硬地上“啪啪”地响。田元峰是第二路军的战斗英雄，张凤春很佩服他，边走边问：“田连长，你那枪法是咋练出来的？”田元峰号称“射手之王”，擅长远射，想打人的眼睛绝不碰人的眼睫毛，他边走边显摆：“咋练出来的？我小时候用弹弓打鸟，一瞄一个准儿，连飞鸟都能打下来。”张凤春恍然大悟：“敢情你是从小就练瞄准啊，难怪鬼子遇到你都打哆嗦，捉拿你的赏金比团长还高出一千块大洋。”田元峰看见远处有只野兔“噌”地窜进树林子，赶忙让战士们停下脚步，警觉地四处观察，确定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这才带着部队继续前进。接着跟张凤春边走边聊：“鬼子想抓我？没门儿。”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胸脯上：“我这兜里有颗光荣弹，就是死了也不当俘虏。”张凤春朝他一竖大拇指：“好样的！”

山路弯弯曲曲地拐向河边，队伍来到三岔路口，顺着大道往前再走二三里就是小孤山，拐进小道越过冰面，往前再走三十多里就是密营。田元峰正打算带着队伍拐上小道，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呱哒呱哒”的马蹄声，赶紧停下脚步，看见远处过来一队人马，前面是步兵，后面是骑兵，足有三百人。伪满洲国里到处都是日伪军，部队行军经常会遇到他们。田元峰看见小路就在眼前，队伍拐进去就能冲进山里，就能甩掉敌人，可那些日伪军也不傻，肯定会跟过来穷追不舍，那样就很容易暴露密营的位置。面对这种情况，田元峰果断地对班路遗说：“指导员，咱们遇上鬼子了，赶紧抢占前面的小孤山，先把鬼子引开，不能让他们发现密营。”指导员班路遗也是个老抗联，跟他的想法完全一样，挥手招呼战士们：“同志们，跑步抢占小孤山！”

日伪军的鼻子比狗还灵，眼睛比狼还尖。山道上有一群人，身上都带着家伙呢，老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肯定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不是土匪就是抗日联军，哪个都不能放过。骑兵很快越过步兵，策马向前飞奔。抗联的官兵们个个长着飞毛腿，一口气跑上小孤山，借助山石和大树做掩护，把骑兵当成活靶子，跑在前面的骑兵“扑通扑通”摔落马下，后面的骑兵一缩脖子，只好等到步兵追上来，再一起从山下向山上猛打猛攻。

小孤山是一座不太起眼儿的小山，孤零零地耸立在兰棒山的正南方，山高不到二百米，山势却极其陡峭。田元峰边打边叮嘱战士们：“节省子弹，轻易别用手榴弹。”三百多名日伪军黑压压地挤在山底下，轮番向山上发起猛攻，田元峰招呼战士杨德才：“小杨，你到我这边来，帮我压子弹。”杨德才身上带着两只步枪，轮换着给他上子弹，冲上来的日伪军一个个地倒在田元峰的枪口下。日军指挥官井上少佐断定，小股土匪遇到这种情况，不会拼命抵抗，早就逃跑或者是举手投降了，这伙人肯定是抗日联军。他发现山上有个人弹无虚发，一连打死十多个人，竟兴奋地大喊大叫：“山上有抗日联军田元峰，谁能抓住他，有赏！”

战斗越打越残酷，山底下到处都是日伪军的尸体，山上的抗联战士伤亡也很惨重。田元峰刚打死一个日本兵，便听到北面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这时，张金富猫着腰跑过来说：“连长，指导员牺牲了……夏魁武从山坡上滚下去，拉响两颗手榴弹，跟鬼子同归于尽了。”田元峰瞪着眼珠子吼他：“那你咋不把指导员背回来，跑到这里干什么？”张金富眼泪在眼圈里面直打转转：“连长，那边没有鬼子了。”田元峰招呼朱雨亭：“朱排长，你带着金富去防守北面，鬼子又该上来了，快去。”朱排长刚到北面，一颗手榴弹落在田元峰身边，弹片炸伤他的左腿，张凤春和杨德才架着他找到新陣地，田元峰隐蔽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见日伪军又发起进攻，赶忙对张凤春说：“张副官，咱们不能都守在这里。你的任务是传达指示，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密营，你带着小赵赶紧去密营，我们在这里拖住鬼子。”张凤春说：“田连长，你都伤成这样了，别再硬撑了，还是我来掩护你撤吧。”田元峰朝他直摆手：“张副官，你有你的任务，我们有我们的任务，咱们的任务不一样。你再不走，你完不成任务，我们也完不成任务。你们赶紧从东面走，我们好从南面突围。”张凤春明白了：“好，那我在密营里面等你们。”

井上少佐听到山上的枪声停下来，又举起指挥刀大吼大叫：“抗日联军没有子弹了，冲上去活捉他们。”田元峰看见日伪军冲上来，从腰里掏出手枪，又伸手去摸光荣弹，正碰上小莲送给他的荷包，他把荷包掏出来闻了闻，又把荷包揣回去，把光荣弹推上枪膛，用手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井上少佐走到田元峰跟前，眉飞色舞地说道：“原来你就是田元峰，我找你很久了，这次终于抓到你了。田连长，投降吧，皇军优待俘虏。”田元峰正想扣动扳机，突然又改变主意，调转枪口照着日军井上少佐的脑袋“啪”地打过去，井上少佐应声倒下。日本兵还想抓活的，一个日本兵端着步枪刺过来，田元峰从腰里抽出匕首，先挡住他的刺刀，又抓住他的枪管猛地往下一压，日本兵差点儿打个趔趄，就在这一瞬间，田元峰一刀抹开了那个日本兵的脖子。

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如绽放的红梅花。日本兵见田元峰如此凶悍，就围成一圈儿端着步枪刺来，田元峰哈哈大笑，来吧，小日本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