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拾忆
2023-05-30罗昭伦
罗昭伦
和春联一样,以红色为主色调的年畫,是中国最古老的民间艺术画种之一,为我国特有。
史料记载,年画最初起源于古代的“门神画”,具体年代不详,也没有年画一说。东汉末年《风俗通义·祭典》记载:“于是县官常以腊除夕,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皆追效前事冀以卫凶也。”年画,宋代称其为纸画,明代称其为画贴,清代称其为画张、卫画、画片等,直到清道光29年(1849年),在李光庭的《乡言解颐》一书中始见“年画”一词。
记忆犹新的是,20世纪90年代前,在城市和乡村,不管家庭条件如何,日子过得怎么样,过年时,几乎每家每户都要买几张年画来张贴。每年只要一进入年末岁首,年画市场就异常火爆。这些画作,一般都是印在大张的白纸上,内容充实,色泽鲜艳,种类繁多,“武将”“财神”“门神”“观音”“八仙”“寿星”等应有尽有。由此可见,年画在人们心中的位置至关重要。
年画类型一般都是根据家庭成员的喜好来选择。老年人一般喜欢贴《麻姑献寿》;书香门第或有文化底蕴的家庭,会选择梅、兰、竹、菊一类有文化品位的四扇屏年画。记忆中,领袖画有《毛主席去安源》,英雄画有《草原英雄小姐妹》,肖像画有《难忘的岁月》,样板戏画有《沙家浜》《红灯记》,工农业生产画有《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神话画有《牛郎织女》《西游记》,古装画有《岳母刺字》《穆桂英挂帅》。除此之外,还有象征新的一年能招财进宝、五谷丰登的摇钱树和聚宝盆,有《连年有余》的娃娃抱金鱼等等。
在那个年代,一进入腊月后,大人们便开始“忙年”了。除准备各种吃的、喝的,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外,就是贴年画、挂春联,目的是让房屋焕然一新。就我家而言,父亲买来新的年画后,都会把上面的故事讲给我和弟弟妹妹听,以至于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八仙”的姓名,知道许多古代神话故事。让我记忆最深的,是一幅名叫《摇钱树》的年画:画的中央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挂满了铜钱、元宝、鞭炮等,树下是一群身着节日盛装的小孩在欢快地玩耍,整个画面充满着浓浓的节日气氛。长大后我才明白,父亲是想用这幅年画表达对家庭的期盼,希望一家人来年能过上富足美满、兴旺昌盛的好日子。
张贴年画首先要煮糨糊。母亲说,煮糨糊要用纯白的面粉,才能保证年画粘贴得牢靠。这个活儿一般是由她亲自来做。母亲很会精打细算,嫌家里煮饭的铁锅太大,因而把面粉抓到盛饭的大铁勺子里,放水搅匀后,点上一堆小火,慢慢地熬。随着白色的面浆由白而黄,由生到熟,一股面香亦从淡到浓,溢满整个房间,馋得我们直咽口水。糨糊熬好稍微冷却一会儿后,父亲和母亲便开始张贴年画了。
贴年画是很有讲究的。大门上要贴“门神”,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手执大刀,头戴盔甲,身披战袍,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小鬼”自然不敢来侵犯。灶房要贴“灶神”,“灶神”很慈祥,预示着一年四季天天开火,灶火旺盛;堂屋要贴“财神”,祈愿四季发财,官运财运亨通;老人的屋里要贴“仙童拜寿”,一个胖娃娃骑在蛟龙身上,手托一盘仙桃,寓意老人长命百岁。接下来才是我们小孩子的屋子,父母会贴一些我们喜欢的年画。
父母贴年画时,由于我和弟弟妹妹帮不上忙,只能站在旁边看热闹。母亲作为一家主妇,除夕这天本来最为忙碌,之所以撂下其他活儿来贴年画,是因为没有她的参与,那些糨糊是根本不够用的。张贴年画时,父母二人分工明确,母亲手拿两把笤帚,一旧一新,旧的用来往墙上涂抹糨糊,待父亲把画贴上后,再用新笤帚轻扫一下,年画便平平整整地贴牢了。神奇的是,只要年画一贴上墙,原先陈旧、昏暗的房间,顿时变得熠熠生辉、喜气盈门,呈现出一派崭新的节日气象。
年画,不仅是过年时对家家户户五彩缤纷的点缀,同时也是文化流通、道德教育、信仰传承的载体与工具。每个阶段的年画都烙着不同的时代印记,成为一段历史的缩影。在消息闭塞的年代,年画够得上是百科全书式的地域文化和民间艺术载体,是乡村风俗文化的积淀,蕴含着中国民间的精神风貌。
在那特殊的年代里,年画伴我度过了一个个快乐的春节,它丰盈了我寂寞枯燥的童年,我也在日渐泛黄的年画中长大。如今,一说到过年,人们提得最多的是压岁钱、烟花爆竹、春联,而最具中国传统新年象征的年画,已成为一段难忘的历史和魂牵梦萦的回忆。
(作者系重庆万盛经济技术开发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