蝜蝂之累今犹在

齐世明

朋友在辽宁省纪委监委工作，拿来十几份“落马卷宗”，邀请笔者为服刑的贪官们讲一课。

讲什么呢？翻阅许多贪墨者的“落马”事，油然想到唐代文学家柳宗元于1200多年前写就的寓言小品《蝜蝂传》。

《蝜蝂传》云：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其首负之。……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蝜蝂（音ｆùｂǎｎ）是一种善于背东西的小虫。爬行中遇到东西，就抓取过来，仰起头背着它们。背负的东西越来越重，即使疲乏至极也不止步。……人们可怜它，替它除去背上的物体。可是如果它还能爬行，就像原先一样抓取物体。它又喜欢往高处爬，用尽了力气，直至跌落地上摔死。

吊诡的是，蝜蝂之名虽出现在《尔雅·虫部》中，而郭璞却无法对它注释，只注上“未详”二字。可见，蝜蝂或许并非活于世间的小虫，而是一种由作者幻形出来的小动物。为何写它？柳宗元于公元805年被贬官永州，一困十年，如置一铁屋，远亲友，身孱弱，面对糜烂官场，精神世界也苦，就集中了许多善执物的小虫的特点，塑造了一个贪婪、愚顽的蝜蝂形象，藉以讽刺吏道的黑暗和腐败，一抒自己胸中的块垒。

柳宗元通过描写蝜蝂善负物、喜爬高这两大特性，讽刺世间敛财无厌、追求名位、贪婪成性、至死不悟的心态与丑行，批判的矛头直指时弊：“今世之嗜取者，遇貨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近于危坠，观前之死亡，不知戒。”如今世上那些贪得无厌的人，见到钱财一寸也不放过，不知道财货会成为自己的累赘，还只担心财富积聚得不够多。即使面临着从高处摔下来的危险，看到前人由于极力求官贪财而自取灭亡也不知引以为戒。

从十几份“落马卷宗”，到柳宗元讥之“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鲜活而具象地描绘出这些悲剧的主因：欲望忒盛，背上沉重的包袱。这包袱是名欲，是利欲，是情色欲……包袱多多，欲望种种。其实，有心皆有欲。欲望无错，但甚之复甚之，欲望就能为“甚之者”掘造一个深渊。

现实的教训反复上演，且观那些在打虎拍蝇反腐败之中落马的衮衮诸公，不都是“祸莫大于不知足”，因“遇货不避，以厚其室”先压垮复“坠地死”的吗？

可叹，蝜蝂之累今犹在。柳宗元于1200多年前便发警告：“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亦足哀夫！”有些人名义上是人，智慧却和蝜蝂一样，太可悲了！《蝜蝂传》不啻给后世的阅读者提供了不尽的想象空间，更堪称当今反腐败斗争的一份好教材、一面镜鉴，只看当事人会不会读这份教材，照这面镜子了。

责任编辑 / 钟   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