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迷城寻踪(上)

2023-05-30兔八

科幻世界 2023年1期
关键词:弗朗索瓦港城玛格丽特

兔八

1

我站在昏暗的山洞里。

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匆匆逃命,无数黑影在身后穷追不舍。不时有一道白光闪过,伴随着各种怪笑声。我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向一座奖杯走去,右手抬起,正要握住那细长的柄①……

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过了几秒我才意识到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黑黢黢的岩壁,而是破旧不堪的天花板。毫无疑问,我不在什么要人命的山洞,而是在我“狗窝”里的那张破床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现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

真见鬼,都过去六个月了,怎么还是会梦到这些事情?我在心里暗暗骂道。

我扭了扭身子,把自己换成一个舒服的侧卧姿势,盯着房间里那个小小的气窗发呆。

窗外的天空是一种难看的褐色,星港城已经迎来了黄昏。

通常这个时候我已经起床,会去“贼猫”酒吧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活计。当然,有工作的时候,我也不会睡到现在才醒。我不太乐意接工作时间在晚上的活儿,那通常意味着我会有很大的概率碰到条子。一般来说,条子不会去找正常人的事,但是像我这种身份可疑的家伙,遇到条子无疑等于沾上了大麻烦。要是他们查出我是从卡拉科矿区逃出来的(我不敢肯定他们有没有什么手段能从我嘴里把这话套出来),他们一定会再把我扔回去。

见鬼,我宁肯再去一趟那个该死的山洞,也不愿回卡拉科矿区。

这就是我不得不栖身于旧塔区这个贫民窟的原因:这里鱼龙混杂,条子也不怎么管。

我叫马克,是一个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孤儿,十四岁的时候从卡拉科矿区逃到星港城——西塞罗这颗星球上唯一的城市。在这里,我靠着一个假身份和各种打零工才活到了今天。说实话,我得好好感谢生前经常给我介绍工作的酒保老戈登,愿他的在天之灵得到安宁。

我从不那么快乐的思绪里挣脱出来,试图想些快乐的事情。前段时间我接了一个不错的活儿,攒下一笔小钱,省着点儿的话对付一两个月没什么问题。所以我今晚不打算去“贼猫”碰运气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嘿,别敲了。”我没好气地喊道,“这个月的房租我交过了,身上没钱!”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

我只好万般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我把右手揣在牛仔裤的兜里,握住我的铻钢匕首。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着的不是什么小混混或者房东老大妈,而是一个姑娘。我愣了几秒钟,才认出来她是玛格丽特,“贼猫”里的女招待之一。

“嗨,玛格丽特。”我兴致不高地打了个招呼,“是莱万派你过来的吗?我不记得我在‘贼猫有欠账,你知道的,莱万从不让我赊账。”

莱万是“贼猫”里新来的酒保,一个远没有老戈登有趣的家伙,唯一的优点就是给酒里掺水的动作不太熟练。

“和莱万没有关系。”玛格丽特说道,“我可以进去说吗?”

我耸耸肩,往后退了一步,让门开得大一些。玛格丽特闪进来,打量着我的“狗窝”。

“抱歉,我这里没有椅子。”我说道,双手随意地画了个半圆,就像在游泳一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到床上。”

瑪格丽特扫了一眼我那张乱糟糟的床,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皱起了眉头,但最后还是拣了一个看上去最干净的角落坐下了。

我大大咧咧地在她旁边坐下,侧过身去打量她。她年龄与我相仿,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她的脸算不上精致,但如果精心打扮一番的话,应该也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那么,你为什么来找我?”我问道。

“你认识我的哥哥弗朗索瓦吗,马克?”玛格丽特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有时候也会去‘贼猫。”

我闭上眼睛开始回想,印象里我是见过他几面。弗朗索瓦比玛格丽特大几岁,高高的个子,很瘦,面容和他妹妹有几分相似,算不上英俊。仅凭这些特征我很难记住他,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穿着打扮。

弗朗索瓦总是喜欢穿一件缀满斑点的紧身小衬衣,还有一条背带紧身裤,脚下蹬一双绿色的高帮小皮靴。哦,对了,他还喜欢梳一个大背头,那股发油的味儿会让你不禁怀疑它是上上个世纪的产品。

我记得他是某家运输公司的货车司机。虽然这个年代自动驾驶技术已经非常普及,但是在旧塔区,一辆带有AI的货车远没有那些人工驾驶的老爷车来得划算。而且篡改AI的道德模块也是个复杂的工程,如果你要运的东西不那么合法的话,用票子雇人更省事些。

以上就是我对弗朗索瓦的全部印象,我连他是不是酒鬼都拿不准。所以我实话实说:“我认识他,但也仅仅是认识。怎么了?”

“他前天晚上没回家,昨天晚上也没有。我们住在一起,自从前天早上他出门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他失踪了。”

“他可能在朋友那里吧?”我不以为然,“或者女朋友那里?”

“我哥哥朋友很少,而且没有女朋友。”玛格丽特说道,“他的生活十分规律,每天早早去上班,下班后和朋友混在一起。他偶尔会夜不归宿,但自从我在‘贼猫上班以后,他担心我的安全,每天晚上都会来接我下班。前天晚上他没来接我,我以为他去了朋友那里,只是忘了告诉我。但是昨天晚上我还是没见到他,用链也联系不上,我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今天一直在家里等他,可他还是没有露面。我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就有些麻烦了。”我挺直身子,想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些,“你应该去报案。”

“我是想过,”玛格丽特犹犹豫豫地说道,“但我俩都没有合法身份……”

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我已经明白了她的困境。没有合法身份的人去报案,无异于自投罗网,不管案子最后怎么样,报案人十有八九都会被遣返或驱逐。一旦条子发现玛格丽特没有合法身份,没等她哥哥被找到,她可能已经在回老家的路上了。

但凡事总有解决办法,比如说我碰巧知道一个帮得上忙的家伙。

“听我说,玛格丽特。”我说道,“我知道一个私家侦探,找人这种事情他应该很擅长。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不行,”玛格丽特摇摇头,“我拿不出足够的钱去雇私家侦探。我俩努力工作,但挣的钱还是只够日常开销,根本剩不下多少。”

“要不……我借你点儿?”我以为终于说到了重点,于是故作大方地说道,“我最近干了票大的,手里还算宽裕。”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见鬼,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慷慨的大话精?可是话已至此,如果她真是来借钱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借给她了。至于接下来的日子嘛,只能祈祷我运气好到还能揽上大活儿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玛格丽特居然摇了摇头。

“不,马克,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她说,“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我哥哥。”

“什么?让我帮你找人?”我惊呼道,“像个傻瓜一样在旧塔区这种地方走来走去,询问那些罪犯有没有见过你哥?我的老天,这活儿我可干不了。”

“我知道你有些为难,可我也沒有别的办法啊。”玛格丽特低声说道,“不能报警,又请不起私家侦探,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来找你了。我在‘贼猫里见过莱万给你介绍工作,知道你什么活儿都接,而且又熟悉旧塔区,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我不是什么活儿都接,玛格丽特。”我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苦笑,因为那个该死的山洞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就是一只小耗子,能在旧塔区活下来全靠不找麻烦和一点儿运气。天知道你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佬,或是卷进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哦,见鬼,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及时止住话头,因为玛格丽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试图安慰她,“弗朗索瓦可能只是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喝醉了,说不定你一会儿回家就能看到他瘫在椅子上,时不时还打个臭气熏天的酒嗝。”

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话没有半点儿说服力。我在想要不要抱抱她——那些全息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但我又不知道现在靠近她是否合适。虽然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我暂时还不打算学会乘人之危。

好在玛格丽特慢慢止住了哭泣,她的妆花了,显得有些憔悴。

“见鬼,我一会儿还得去上班。”她意识到这一点,凄然一笑,“帮帮我,马克。如果你是在担心报酬的话,我可以付给你钱——我所有的钱。”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开始集中精力思考这件事情。我不缺钱,起码最近不缺。挣钱养活自己才是我工作的目的,我在心里提醒自己。

我相信这活儿危险系数一定很高。就像我刚才说的,弗朗索瓦是一个旧塔区的货车司机,你不能指望他每次都能开开心心地吹着口哨就把货送达。说实在的,我可不愿去招惹那些可能和弗朗索瓦的失踪有关系的家伙。

但是看到玛格丽特哭得一塌糊涂,我又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软,这一定是我性格中的一大缺陷。我也是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我心头慢慢升起。

帮帮她吧,也许弗朗索瓦真的只是在哪个酒吧里喝到不省人事了。我叹了口气,又经过一番挣扎,最后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一向不接危险的活儿,通常都是它们自己找上我。我真应该反思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如果我有机会重新设计自己的话,我一定要给我的心换一种更坚硬的材料,比如说西塞罗随处可见的那种红色岩石。

“好吧,”我耸耸肩,说道,“你打算付给我多少钱?”

2

第二天早上,我按照和玛格丽特的约定来到她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破破烂烂的筒子楼,破旧到会让你怀疑它比这个人类殖民地还古老。一进到楼里,我就知道它一定属于一个抠得要死的房主。楼道里灯光极其昏暗,让人根本分辨不出身边的阴影到底是杂物还是人。如果我打算住在这儿的话,一定会先去买个夜视仪。

玛格丽特住在二楼,我摸索着爬了上去。按照她昨天告诉我的,从楼梯开始数,一直数到第五个门(我终于明白玛格丽特为什么不告诉我门牌号了),用力敲了敲。

门立刻就开了,露出了玛格丽特的面容。

“快进来,马克。”她说道。

我一进到房间里,她就关上了门。

“你都没有问我是谁就开了门,这很危险。”我说道。

“我已经看到你了,”玛格丽特指了指房门,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猫眼,“带夜视功能,我们自己装的。”

“这玩意儿肯定很有用,尤其是在这个鬼地方。”我点点头说道。

这里比起楼道亮堂了一些,我环视着我俩谈话的这个房间。这是一个门厅兼客厅,没有窗户,光亮来自头顶的吊灯。房间很小,勉强摆下了随房间一起出租的沙发和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只小锅和一些餐具,看来这里还有厨房的功能。在房间的另一边,并排着三道门,两扇闭着,最左边的那一扇微微开着一道缝。

虽然这里拥挤不堪,但每样东西看上去都还算整洁,看得出兄妹俩对这里还是挺上心的。

“去我的房间吧。”玛格丽特指指那扇半掩的门。

我跟在她后面走进了那间屋子,眼前豁然开朗。透过一扇干净的窗,照亮西塞罗的红矮星将它那微弱的光送进房间,把一切都笼在淡淡的光晕中。

这里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干净、舒适,即使所有的家具都很陈旧简陋,但是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也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装饰品的匮乏是贫穷在这里留下的最深印记,只有她的床头柜上很随意地摆着一截木头。我走过去把它拿起来,西塞罗缺少植被,所以我的植物学知识少得可怜。不过我也没打算认出它属于哪种树。

“那是兰斯柳木。”玛格丽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新兰斯的特产,目前已知的对铻钢辐射屏蔽效果最好的东西——比任何人造物效果都好。不过它现在没什么用,我从来都没和铻钢打过交道。”

“那你干吗把它放在这里?”我问道,又把它放回原处,“用来防身吗?”

“不,算是一个纪念品吧。”玛格丽特说道,“新兰斯是我的故乡。离开那儿的时候我的父母带了这么一块在身边。原来我想把它加工一下做个摆件什么的,但是又想不出来做什么好,所以就一直扔在那里。”

“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新兰斯?”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

“因为那里爆发了内战。”她说道,神色黯淡,“我的父母带着哥哥和我逃了出来。那时我还很小,只记得坐了很久的星船,也去过很多星球,最后在这里安顿下来。”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母還在世的时候我们并不住这里。”玛格丽特接着说道,“他们去世以后我俩才搬到这个地方。这里租金更便宜,我们可以多攒点儿钱。新闻里说新兰斯的内战结束了,我们想回去。”

玛格丽特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弗朗索瓦还没有回来吗?”我问道。答案显而易见。

玛格丽特点点头。

“那我们就开始吧。”我说道,“再给我讲讲你哥哥,我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见过我哥,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玛格丽特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其实他是一个很老实的人,没什么爱好,因为怕花钱。以前他也不像现在这么花里胡哨的,是一个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普通人。”

“那他现在怎么会变得那么……出众?”我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形容词。

“这都是因为他加入的那个奇葩组织。”玛格丽特说道,“你知道劲嗨团吗?就是那个在火花上很火的团体。弗朗索瓦几个月前费了好大劲才加入他们,从那时起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火花”和“劲嗨团”。不过要说明它们是什么,我最好还是从链讲起。“链”是一种戴在胳膊上的小巧设备,你能想到的一切:身份证明、财务管理(星港城很早以前就只流通电子货币了,所以这也是我不得不弄一个假身份的重要原因)、休闲娱乐……都需要通过链来进行。反正离开这玩意儿在星港城还真不好混,搞不好在全宇宙都不好混。

而“火花”是一款全息短视频软件,可以在链上运行。每个人可以把自己拍的全息短视频上传到你的火花账号上供别人观看评论,也可以浏览别的用户发布的内容。火花这两年非常火,我也有一个账号。不过说到我喜欢的内容嘛……咳咳,反正肯定不会是我女朋友希望我看的东西,假如我有女朋友的话。

至于“劲嗨团”,玛格丽特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大概七八个月前才在火花上崛起的团体。他们拍视频时大多奇装异服,在各种洗脑音乐下跳着魔性的舞蹈,有时会让我想起全息电影里那些抽筋的丧尸。但最诡异的是,虽然每次看他们的视频都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适,但是看完后我总是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也不像预想的那样排斥这帮人,甚至还有些想加入他们,真见鬼。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火得一塌糊涂。

不过这也解释了弗朗索瓦为什么会整那么一身行头——他毕竟是劲嗨团的一员。

“我去看看他的房间吧。”我提议道。

玛格丽特带我进了最右边的房间。弗朗索瓦的房间和玛格丽特的一样简陋、缺少装饰,唯一的不同是缺少温馨的感觉。不过这里比起我那乱糟糟的“狗窝”来还算整齐,我想这可能是玛格丽特的功劳。

弗朗索瓦的床头柜上有一个小小的全息显示器,一直在循环播放劲嗨团的宣传海报: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在沉默地扭动身体。不得不承认,失去了音乐的衬托,他们的动作似乎就失去了原先的魔力。

“其实这张海报是有声音的,但是音频播放被我关掉了。”玛格丽特见我盯着那张海报看,“只要弗朗索瓦在家,他就会把播放器打开,让人烦不胜烦。所以只要他不在家,我就会把它关掉。需要我把它打开吗?”

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

我研究着弗朗索瓦的房间,但我不是专业的侦探,只能看出弗朗索瓦上次离开时一切正常,可能真的只是去上班了。除此之外,我没法从这个房间里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我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昨晚想过追踪弗朗索瓦的链,找到他的链也许就能找到他。但我并不知道该去找谁,而且我很怀疑这个办法是否真的有用。链的信号强弱与它的质量有很大关系,比如说我的链就经常莫名其妙地没了信号,我怀疑弗朗索瓦的链比起我的也强不到哪儿去。所以我排除了通过链找到他的想法。

“可以说是毫无头绪。”我耸耸肩,“也许我们该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我也是这样想的。”玛格丽特说道,“他有些朋友我认识,我们可以去问一问。”

“还有他工作的地方,”我说道,“问问他的老板和同事,这样我们起码可以知道他这两天有没有上班。”

“我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他告诉过我那家运输公司的名字。”

“还有,”我接着说道,“我想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劲嗨团,万一你哥正好和他们拍视频去了也说不定。”

玛格丽特点点头。

“他的朋友,他的公司,还有劲嗨团。”我梳理了一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好像没有了,”玛格丽特说道,“我们先从他的朋友开始吧?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真的只是稍稍等了她一下。十分钟后,我们俩已经走在拜访弗朗索瓦朋友的路上。

我们找到几个家伙,但没有一个最近见过弗朗索瓦。最后我们在“贼猫”里找到一个常驻的酒鬼,他记得四天前(或者是五天?酒精让他对自己的记忆没有太大把握)和弗朗索瓦一起喝过酒。他说弗朗索瓦看上去很开心,和他喝了好几轮。

“他有没有说自己很开心的原因?”我试着问道,手里拿着给这个酒鬼准备的第三杯酒,“比如说发了一笔横财?找了个女朋友?还是别的?”

“他没明说,”酒鬼抓过酒杯一饮而尽,“只说自己接了一个大活儿。我问他是不是很有搞头,但他嘴巴很紧,我什么也没套出来。”

他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心领神会。在旧塔区这种地方,闭紧嘴巴是一种人人都要掌握的基本求生技能。

“接下来我们去他的公司走走吧,看看他到底揽了一个什么活儿。”走出“贼猫”以后,我和玛格丽特说道。她点点头。

我们俩的下一站是弗朗索瓦上班的地方,那是一个叫作“银星速运”的公司,位置很偏僻,在旧塔区的最外侧,也就是星港城的最东边,几乎就在老气象改造塔脚下(旧塔区就是因此得名),一块破烂的招牌和周围的环境十分搭配,上面首尾衔接的两个“S”都已经褪了色。很明显,这是一家主要面向旧塔区业务的货运公司。

这种公司浮在水面上的业务通常只是用来做做样子,赚不了多少钱,真正的大头都来自非法运输。西塞罗毕竟是一个重要的贸易中转站,虽然没人承认,但是走私和非法交易也是这里重要的支柱产业。所以弗朗索瓦接到大活儿却不能说出来也就可以理解了,如果这就是让他失踪的原因的话,那情况或许有些不妙,黑吃黑什么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我没把这些告诉玛格丽特,我不知道她对这种事了解多少,我也不想让她过于担心。玛格丽特是个很坚强的姑娘,但我不想增加她的压力。

我们在一间烟雾缭绕的棚屋里找到了银星速运的老板,他是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红脸庞,褐色的皮夹克上污迹斑斑。

“见鬼,我最近也没见过他!”听说我们是来找弗朗索瓦的,他咆哮道,“四天前是他最后一次上班!”

“那您觉得他可能去哪儿了?”玛格丽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他继续咆哮道,脸上的红晕扩散到粗短的脖子上,“这个混蛋原来踏实肯干,老实说我都有点儿喜欢他了。也不知怎么搞的,自从开始穿上那堆可笑的玩意儿,他送货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要么老是迟到,要么就干脆跑错了地方,要不是看他可怜,我早就把他开除了!”

我耸耸肩,对老板的话不以为然。

“你们说他失踪了,要我说他指不定去哪儿鬼混了。”老板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个月他已经请过两次假了,还有好幾次早退!你们要是找到了这个混蛋,告诉他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过关,老子要算他旷工!他最好马上给我滚回来,要不然以后再也不用来了!”

“我们一定转告他。”我说道,“请问您能否告诉我们他之前在送什么货吗?弗朗索瓦说他最近接了个很大的单子。”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老板的眼睛眯了起来,我认为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小子,你难道是条子的便衣?还是运管局的?不,看你这打扮也是在旧塔区混饭的,对我们这行多少也应该知道些。”他慢吞吞地说道,“对你这个蠢问题,我能给你的正确答案是——无可奉告。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出去,我这里还有工作。”

我摇摇头,感谢他提供的消息,拉着似乎还想问些什么的玛格丽特走了出来。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弗朗索瓦最近在送什么货?”玛格丽特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不往下问了?”

“他不说和弗朗索瓦不告诉那个酒鬼的理由是一样的。”我索性告诉了她,“那货物十有八九来路不正,他们没法说。这行里这种情况很正常。”

“那我哥他……”玛格丽特的声音有些发颤。

“应该和他说的大活儿没关系。如果这个老板跟你哥的失踪有关的话,我不认为他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把咱俩放走。”我安慰她,其实内心里也不是那么肯定,“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再确认一下,幸亏我准备了些硬通货。”

银星速运的停车场就在公司后面,是一片很大的空地。我们在管理室里找到了调度员,那是一个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我很高兴地在他身上闻到了烟味。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扭过头来盯着我俩——准确地说,应该是盯着玛格丽特。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我靠过去,大大咧咧地搭住他的肩膀,让左手正好够到他衬衫胸前的口袋,藏在我手心里的一包烟滑了进去。他不动声色地让这事发生。

“是这么回事,伙计,帮兄弟个忙。”我说道,“我们想看看最近四天弗朗索瓦的出车记录。”

“干的还是湿的?”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个答案有些怪异,但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他们应该是有两套记录,明面上的和暗地里的。

“我们都想看。”

“这样啊。”他稍稍挪动身子,让我的手臂离开了他的肩膀,说道,“我最近烟瘾比较大,几天就能抽掉一条。”

“这样对身体不好。”我说道。

“但我可以从中获得极大乐趣,不是吗?”说着他便伸过手来,似乎要跟我握手。他看似随意地抖抖衣袖,让手腕上的链露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在自己的链上点了几下,抓住他的手草草一握。

“可惜我不抽烟,体会不到这种乐趣。”我说道。

“那你的人生可真是无趣。”他说道,看了他的链一眼,转过身去向调度台口述指令。

“四天前弗朗索瓦只有两次出车记录。”过了片刻他说道,“干的和湿的各一次,都是去的空港区。他在下班前两个小时回来交了车,应该就提前溜了。嗯,后面就没有他的出车记录了,说明这两天他都没有上班,怎么了?”

“他失踪了。”我简短地说道,打算离开。

“等一下,看在这位美丽的小姐的份上,我可以附赠你们一项服务。”他叫住我们,说道,“弗朗索瓦的车这两天都是别人在开,不过它今天正好有些故障,就停在停车场里,你们想不想去看看?当然,如果这位美丽的小姐愿意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她的话,我想弗朗索瓦的车牌号和车门密码应该也不算什么要紧的秘密。”

玛格丽特表现得很淡定,她在“贼猫”里肯定没少碰到类似的家伙。她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张“贼猫”的电子名片递了过去。

“你可以去这里找我。”玛格丽特不动声色地说道。

调度员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挑逗地吻了一下,才把它塞进自己的胸袋,和我的烟放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揍他,但是好在忍住了。

我们凭借调度员提供的车牌号,很快就在停车场里找到了那辆破货车。驾驶室里看不出哪些是弗朗索瓦的东西,直到我点开一个贴在驾驶台上的全息显示器,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扭动身躯,见鬼,这次还带上了音乐。我连忙找到开关关掉了它。

“你哥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我说道,一边徒劳地想把这音乐赶出脑海。

“所以你找到了哪些有用的信息?”玛格丽特问道。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我说道,“弗朗索瓦那天正常地来上班,然后提前下班离开,这就说明公司和他的失踪没有关系。当天晚上他没回家,第二天没来上班,说明他很可能是当天晚上失踪的。”

“所以我们接下来就需要查明那天晚上我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玛格丽特问道。

“没错。不过考虑到你哥这么明显的爱好,第一个问题我基本上已经有答案了。”我说道。

“所以接下来我们去劲嗨团看看?”她问道。

我耸了耸肩。

3

劲嗨团的总部在空港区,从银星速运出来我们就直奔那里而去。

空港区是星港城的核心。星港城有两个支柱产业,一个是星际运输业,一个是娱乐业。这两个行业都离不开西塞罗同步轨道上的太空港,它通过太空梯和空港区相连。来来往往的旅客从太空港下来,星港城便像妖妇一般向他们张开怀抱。尽情寻欢作乐后,衣冠不整、囊中空空的他们才会回到那漫长的旅程中。

我走在空港区整洁的道路上,感受着微型气候调节系统带来的香甜湿润的空气,望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商场、酒店和娱乐中心,与打扮入时的人群擦肩而过。尽管已经不止一次来这里,但我还是会产生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星港城,而是整个宇宙的中心。

劲嗨团的总部位于一条不那么繁华的街上,是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外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电子海报,播放的内容和我在弗朗索瓦房间里见到的大同小异,房顶上立着一块花里胡哨的招牌,写着“劲嗨团”三个字。

我们二十点左右到了那里,西塞罗的下午即将结束(西塞罗一天有三十个小时),而空港区的夜生活也即将开始。陆续有一些劲嗨团打扮的人来到這里,从那扇敞开的大门进去。

我和玛格丽特也想混进去,同样奇装异服的保安毫不犹豫地拦住了我们。正当我思考该怎么应付他时,他先开口说话了。

“看这打扮是新来的吧?”他说道,“新手接待室在一层左边的走廊。自己拍的视频准备了没有?”

“准备了准备了。”我忙不迭地应声,同时悄悄捅了捅玛格丽特,她也连忙点点头。

“进去吧。”他大手一挥,就不再搭理我们了。

我们就这样混了进来。我拉住一个小伙,问到了团长办公室在三楼。在去三楼的路上,我们只有在路过新手接待室时耽搁了片刻。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走廊都站满了。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我打量着这些男男女女,他们看上去岁数都不大,脸上稚气未脱。

团长办公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门外有一个属于秘书的桌子,但是此刻那里没人。我敲了敲团长办公室的门,没等回应便推门进去。

劲嗨团团长坐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正在“咔咔”地洗着一副牌。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那缀满金箔的紧身衬衣,还有夸张的七彩爆炸头。他抬起头来瞥了我们一眼,我才发现他并不比我大多少,可能比弗朗索瓦还小一些。

“菜鸟?”他皱着眉头说道,“出去,新手接待室在一楼,你们上来的时候应该路过了。”

“对不起,我们……”我打算说出来的目的,但是他挥手打断了我的话。

“算了,”他说道,“正好我在洗牌,你们都过来抽张牌,让命运决定你们是否适合加入劲嗨团。”

为了不扫他的兴致,我和玛格丽特各抽了一张牌。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牌,那是星语牌,一种在星港城很流行的算命牌。当年我在街头讨生活的时候,有时也会和伙伴用这玩意儿赚两个小钱。

我把手中的牌翻过来,让牌面正对着我,上面画了一艘正在燃烧的星船。

团长探过身来,从我的手里把牌抓过去。

“燃烧的星船,”他用惋惜的语气说道,“伙计,你的运气不太好,我不能让你加入劲嗨团。燃烧的星船意味着……”

“毁灭。”我替他把话说完。

“你懂星语牌?”见我点点头,团长的声音一下子兴奋起来,语速很快地说道,“一个戴兜帽的老鬼教会我玩这个,从那以后我就时不时算一下,见鬼,这玩意儿真叫一个准。要我说,这根本不是什么迷信,这就是命运,我是命运选中的注定要叱咤风云的家伙。”

他又打量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小伙子,鉴于你懂这套,我想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来,再抽一张牌。”

说着他把那张燃烧的星船扔到一边,又把牌堆递了过来。

我伸出手,挡住了伸向我的牌堆,说道:“对不起,我们不是来加入劲嗨团的,我们来找一个人。”

团长盯着我们,慢慢从刚才的狂热中缓了过来。

“来找人?”他满腹狐疑地问道。

“是的,找这个人。”玛格丽特从链上调出弗朗索瓦的照片给他看,“他叫弗朗索瓦,是我的哥哥。他失踪了。”

团长扫了一眼照片,说道:“唔……从打扮上看是劲嗨团的一员,但我不认识他。你们知道他属于哪个分团吗?”

“哪个分团?”

“对啊,哪个分团。”团长说道,“劲嗨团有二十个分团,分布在星港城的每个区里,我不可能认识每一个成员。你们最好去找他所在分团的分团长问一问。”

“可是他……”

“再说,每个分团都有自己的分团部,他们也不一定在总部活动。”团长打断我的话说道,“你们最好还是去各个分团看看,我确定我不认识他。”

这时门开了,一个穿着亮闪闪连衣裙的小姑娘探进头来,说道:“团长,两件事。第一,北区二团的分团长说,他们想调‘大家伙去拍视频。”

“不行,”团长说道,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大家伙有别的任务,还没回来。让他们找个替代品。”

“第二件事,”小姑娘继续说道,“环湖区有个晚宴发了请帖,希望您明晚能登台献艺。”

“啊哈,我喜欢环湖区的局,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不过我还是先看一下。”他说着便从牌堆里抽出一张牌,“蓝巨星!漂亮!看来这注定是我要爆红的一年!告诉他们,我明天晚上一定去。”

小姑娘应声而去。这时团长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小姑娘。

“记住以后不要放这样的菜鸟进来。”他指着我俩说道,然后又转向我俩,“好了,就到这里吧。我再说一次,我不认识这个人,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他。现在请你们出去。”

我拉着玛格丽特准备离开。

“等一下,”他又叫住我俩,指着玛格丽特手里的牌说道,“请把它还给我。”

玛格丽特把牌递回去,他看了一眼。

“回家吧,小姑娘。你也不适合这里。”他说道,“你抽到的是地球,盖亚、母星,随你怎么叫。那是……”

“回归本源,而你认为它代表滚蛋。”我再次打断他的话,扬长而去。

从劲嗨团总部出来时天色已暗,我们心事重重地踏上归程。玛格丽特和莱万请了假,这两天都不打算上班。

我把她送回家,肚子饿得直叫,这才想起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在玛格丽特的挽留下,我决定吃了晚饭再走。她在那个昏暗的客厅里张罗起来,并且谢绝了我的帮助。那里实在太小了,我留下反而可能会帮倒忙,于是决定到弗朗索瓦的房间里等开饭。

我半躺在弗朗索瓦的床上,盯着那幅全息海报,放任疲惫扩散开来。

为了对抗困意,我决定刷刷火花打发时间。看了两个视频后,我突然意识到还有一条线索没有查,那就是弗朗索瓦的火花号。

我向玛格丽特要了弗朗索瓦的火花号,在火花上找到了他。他粉丝数很少。我从他最早拍的视频开始看(为了保护自己的大脑,我关掉了声音),那是一条舞蹈视频,弗朗索瓦穿着劲嗨团的服装扭来扭去,但是动作比起海报上的那位明显要生疏僵硬。视频是大概五个月前拍摄的,我猜那可能是弗朗索瓦加入劲嗨团的时间。

他发布了一百多条视频,这个频率还是很高的。我一条一条地翻着,尽管弗朗索瓦看上去一直在努力练习,但他的舞技却没有丝毫长进,和那些比他年轻不少的成员在一起,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我想这应该就是弗朗索瓦的火花号冷冷清清的原因吧。我开始觉得劲嗨团团长可能说的是实话,这种水平的成员他不认识也正常。

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于是我往回翻了几条,终于找到了那条视频。

这条视频点赞数很高,可能是弗朗索瓦的账号里点赞数最高的一条。在视频里,一辆涂得花花绿绿的大卡车在一片空地上很慢地兜着圈子,一群劲嗨团成员正在车厢里热舞,站在中间的是他们的团长。我盯着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原因——这帮人里没有弗朗索瓦。为了确认这一点,我把他们的全息影像一再放大,并360度无死角观察,最终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弗朗索瓦不在他们中间。

弗朗索瓦为什么会上传这样一个没有他在场的视频?我暗暗纳闷,一般来说这种没有参与的视频他是不能上传的,这有“偷视频”的嫌疑。难道他是拍摄者?或者仅仅是为了吸引点赞铤而走险?

我把视角缩小,又调到了卡车的侧面,让他们正对着我。这次我看清了卡车上涂的花体字——大家伙。

我想起了团长和他助理的对话,意识到这就是他们提到的北区二团想借的东西。

等一下!一辆卡车……一辆卡车……我连忙把视角调到驾驶室方向,果然看到了弗朗索瓦。他坐在驾驶室里,一边开着车,一边跟着我听不到的音乐扭动。看来他是有上传视频的资格的,他是这辆车的司机。

我把弗朗索瓦所有的视频翻了一遍,像这样当司机的视频有八个,其中五个有团长在。就像是有人在我的脑袋里开了一枪,我感到整个人都有些蒙。答案来得猝不及防。

团长在说谎,他认识弗朗索瓦。我怀疑像弗朗索瓦这种水平的人能加入劲嗨团,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团长需要一个货车司机去驾驶大家伙。

“大家伙有别的任务,还没有回来。”劲嗨团团长是这样说的,这个该死的家伙知道它去了哪里。弗朗索瓦肯定和这辆卡车在一起,这才是他说的大活儿。虽然这一切目前都只是我的假设,但我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真相。

见鬼,我得好好想想怎么从他嘴里套出实话来。他的助理都不知道大家伙去了哪里,说明这趟货对这个家伙来说非常重要,以至于连他的助理都要瞒着。要想撬开他的嘴,肯定不能通过常规手段。该用什么办法呢?

武力威胁很快被我排除了,这个我玩不转。万一他真的咬死不開口,我觉得我不属于能下得去手的人,我想玛格丽特也一样。

贿赂他?没钱。美人计?扯淡。我想这两样应该还不够逼他说出实话,我得抓住他的弱点。我在房间里兜着圈子,思考着。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研究这个人了,我只能从已有的信息着手。于是我努力回忆和他接触的细节。

七彩爆炸头……要不威胁他不说的话就把他头发剃了……紧身小衬衫……这没什么利用价值……绑架他的助理……见鬼,我一定是全息电影看多了……

星语牌……星语牌……那个混蛋十分迷信,万一他哪天抽出张坏牌来,会不会把自己吓死——

“有了!”我不由自主地吼出声来,引得玛格丽特隔着门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告诉她没什么事,敷衍了过去。

然而实际上我已经心跳过速,心脏仿佛要从胸口里蹦出来。我想我找到了突破口。

弗朗索瓦开着大家伙走了好几天还没回来,西塞罗没有需要走这么久的路程。这个团长就算不知道弗朗索瓦发生了什么,用屁股想应该也猜到了一些。我决定利用他迷信的这个特点来赌一把。

我暗自庆幸没有急着把这件事告诉玛格丽特,因为我想到的方法她绝对不会喜欢。明天我实施计划的时候,得想办法支开她。不过那位团长已经替我想好该怎么办了。

这时,玛格丽特喊我出去吃饭。我回到小客厅,发现桌上摆了不少食物,相比我的日常食谱简直丰盛得过了头。桌子上有前菜,一点少得可怜的肉类,还有些甜食,甚至还摆了一瓶小小的劣质酒。

“新兰斯风格的晚餐。”玛格丽特叉着腰说道,“怎么样?父母在世的时候,我们每晚都这么吃。”

我本来想问问她这样吃饭对攒钱有多大影响,后来还是忍住了。我拒绝了那瓶酒。

“那个团长不是说劲嗨团有二十个分团吗?”我说道,“明天咱俩分头行动,看看你哥在哪个分团。”

玛格丽特想了想,表示同意:“也对,两个人分头行动快一点。晚上还在我家碰头?”

我点点头。我并没有告诉她我明天真正的安排,因为我打算一个人去办这件事。

吃完饭我就离开了她家,但是没有回我的狗窝。我去了“贼猫”,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善于制作特效视频的老骗子,和他说了我的需求,又付了一笔订金,约好明天上午一起把我需要的视频做出来。他满口答应。

我又找到了以前混街头时认识的几个家伙,据我所知,现在他们混得比我好得多。我告诉他们劲嗨团团长明天晚上要在环湖区演出,而我需要他们在那之后把那位团长全须全尾地带给我,最好有一点轻度的昏迷。此外,他们还要负责安排我俩见面的地方。

尽管看在旧日交情的份上他们给我打了个折,但是这仍然掏空了我的家底儿。见鬼,这次亏大发了。

我不喜欢这种绑架的行为,这让我的良心异常不安。我不断说服自己,要是那个混蛋早就实话实说的话就不必遭这趟罪,这完全是他自找的。此外,我反复叮嘱那帮家伙不能伤人,不管是那个团长还是别人。他们一再向我保证他们是专业团队,专业素养在这个领域有口皆碑。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可能是那位团长这辈子最需要运气的一次。

第二天一上午我都待在骗子那里。他下载了弗朗索瓦火花上所有的视频,提取了他的声音和图像,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合成了一个虚拟的弗朗索瓦。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总算想出了几句我认为比较合适的台词。骗子把它融合进那个形象里,生成了一个新的全息视频。我又和他租了一台全息投影仪,可以把视频投放到整个房间的那种。

从骗子那里出来我就去了那几个家伙为我准备的地方,那是一处废弃的厂房,隐藏在湖东区无数工厂中。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这里布置成我要的舞台,然后一直待在那里,等着晚上好戏的上演。我压根儿没有去找那些分团。

也不知道玛格丽特那里进展如何,我心想。万一我猜错了,白折腾一番,我又怎么跟她解释呢?

接近午夜的时候,他们终于来了。他们把人放到我准备的椅子上,揭开头套让我检查。

那是劲嗨团团长,还在昏迷之中,看来是挨了一针麻醉剂,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让他们把他弄醒,然后出去等着,一會儿完事了再把他弄走。

他们忙活的时候我也没闲着,用黑布把自己裹起来,关了灯,让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站在团长的对面,打开全息投影仪,融入弗朗索瓦的全息形象里,让它看上去更真实一些。

劲嗨团团长一阵呻吟,醒了过来,但此时他只有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不能动弹。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团长一睁眼就看到了“弗朗索瓦”,他发出一声尖叫:“老天,是你吗,弗朗索瓦?你终于回来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已经死了。”“弗朗索瓦”用比他平时略低沉一些的声音说道,这是那个骗子做出来的效果,“是你害死了我。”

“可——可——可是,”团长惊恐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去卡拉科矿区送货。”

“我的灵魂无法安息,”“弗朗索瓦”继续说道,“我来找你复仇,把我的生命还给我。”

“那——那不是我的错,”我猜团长可能已经尿裤子了,他声音激动,语无伦次,“主人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这——这是你的错!”

“如果你做不到,”“弗朗索瓦”看上去对团长的话无动于衷,当然这只是个全息形象,也不可能做点儿什么出来,“那我就只能带你一起下地狱。”

这时,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那个骗子对这段音效极其满意。“弗朗索瓦”喊道:“拿——命——来——”

团长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然后再无声息。我关掉全息投影仪,打开了灯,把自己从黑布中解放出来。这时,我注意到团长并没有晕过去,而是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失去了焦点。

我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注视着他。虽然我的推测得到了证实,但是这个答案我不喜欢。一点儿都不喜欢。

“见鬼,”我轻声说道,“你为什么要派他去卡拉科矿区送货?”

团长瞪着我,没有回答。

“你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加入劲嗨团,你只是需要一个司机。”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你说的主人是谁?”

这次团长开口了:“他是唯一的神。”

这似乎答非所问,但我也没心情去深究。反正我已经知道弗朗索瓦去了哪里,更重要的是,我已经猜到他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弗朗索瓦去送货的时候,你抽牌了吗?”

他眼里最后一丝神采也消失了。

“黑洞。我抽到了一张黑洞。那意味着……”

“死亡。”

我让伙计们再次把他迷晕,一起离开了那里。这次我全程跟着他们,直到他们把他丢在了劲嗨团总部的门外。

回到旧塔区以后,我打算先去玛格丽特那里。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和玛格丽特说我的发现,我更多的是想打消她去卡拉科矿区找人的念头,我不希望她知道残酷的真相,但是显然,得不到真相的她不可能就这么罢休。可是直到我爬上黑乎乎的楼梯,站在玛格丽特家门前时,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当我敲门时,一阵凉意穿过了我的胃。

门没有锁,敲门这个动作就已经把它推开了一条缝。

我强压下逃跑的冲动,慢慢推开了门,努力不去想我会看到什么。

客厅里开着灯,沙发上坐着两个一身黑西装的壮汉。我没有见到玛格丽特。

“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个壮汉说道。

4

在一番麻利的搜身后,那两个壮汉带我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的后排,一左一右地把我夹在中间。他们没有蒙住我的眼睛,只是拉住了这辆车的窗帘。

他们并没有表明身份,外表上又没有什么特点,我只好根据身高管他们叫“高个儿”和“矮个儿”。除了我开门时高个儿说过的那句话(我猜他是负责的那个),之后他俩便再无言语,甚至和司机都没有交流。整辆车上应该只有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知趣地闭紧嘴巴,不去问那些傻乎乎的问题。比如说,他们是谁,我们要去哪里。我不指望他们会告诉我答案。但是直觉告诉我,玛格丽特就在我要去的地方。虽然我表面看上去非常冷静,但实际上恐惧早已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未知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因为伴随着它的总是无穷无尽的胡思乱想。我猜不到带走我的是什么人,但是隐约觉得和弗朗索瓦的失踪有关。如果顺着这条线往下想的话——

见鬼,是卡拉科矿区来的人!一定是调查弗朗索瓦失踪这件事暴露了我的行踪!一阵寒意贯穿我全身,我感觉浑身一软。没想到这么多年东躲西藏,还是被找到了啊。我绝望地想到。

我打量着四周,但是很快排除了跳车逃生的想法——在这两个壮汉中间绝无可能。我后悔没带上铻钢匕首,那样的话,那些矿工的遭遇降临到我身上时起码我还可以拼死一搏。但现在我手无寸铁,只能束手待毙。

见鬼,那个团长抽牌还真准,我真要被“毁灭”了。我不无讽刺地想到。

我闭上眼睛,又想到了玛格丽特,心里一阵刺痛。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见到了弗朗索瓦,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变得和他一样了。她那略微憔悴的面容就像钉在我的脑海里一样,我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挂念她。

车子突然停下,把我从胡思乱想中唤了回来。壮汉们冷淡地把我拽下车。

我有些发愣,因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栋别墅面前,这是卡拉科矿区绝对不存在的事物。而且矿区距离星港城两百多千米,这点儿时间大概只够跑四分之一的路程。

所以我一定是来到了环湖区,富人们的地盘。不过我随即意识到,拥有卡拉科矿区的家族并不住在那里,而是住在环湖区,这是他们的庄园。他们也许是想在这里决定怎么处置我。

高个儿示意我跟他们走,我别无选择,只好服从。他俩带我走进门廊,在安保设施面前接受甄别。片刻之后,一个管家打扮的家伙开了门。我在他俩的簇拥下被带到了二楼。在一扇装饰华丽的实木大门前,高个儿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高个儿推开门,矮个儿把我推了进去。然后他俩就守住了门口。

这是一间书房,兼做会客室。房间里灯光柔和,用上好木料打造的书橱、高背座椅、办公桌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此刻无人弹奏。房间的另一头有一套沙发,上面坐着一个人——

“马克!”沙发上的那个身影认出了我,向我飞奔而来。

那是玛格丽特的声音。

我完全搞不懂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反应过来时,我正紧紧地抱着玛格丽特,紧到让她快喘不上气了。

“呃,马克。”玛格丽特尴尬地拍拍我,“放开我吧,我快要憋死了。”

她连说两遍我才放开手,怔怔地看着她,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我仿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此刻千言万语都不重要,我只知道她还活着,弗朗索瓦的悲剧还没在她身上发生。

“是这么回事,”玛格丽特先开口了,“我今天一天都在劲嗨团的各个分团转来转去,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哥哥,但是没人认出他来。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这两个人找到我,带我来见这位好心的先生,他说他知道我哥的下落。我哥在……”

“卡拉科矿区。”一个声音从窗边传来,我这才注意到那里站着一个人,“弗朗索瓦在卡拉科矿区。”

说话间他已经走出窗边的阴影,来到我俩面前。他看上去生理年龄在五十岁左右,身材中等,保养得当。虽然已近深夜,但他还穿着考究的衬衫和马甲。这是一位实打实的上流人物。

“自我介绍一下,”他说道,“我是歐文·麦康纳,星港城参议员。”

这个名字和头衔我没印象,我一向不关心星港城的政治。但是这个姓氏我知道,麦康纳家族是星港城的几大家族之一,我不清楚他们财富的主要来源,但我肯定卡拉科矿区不是他们的产业。

“这位美丽的小姐,”他指了指玛格丽特,“在星港城到处寻找她的哥哥。我的手下发现了她,于是就报告了我。老实说,我注意劲嗨团和卡拉科矿区已经很久了。我在劲嗨团里的朋友告诉我,劲嗨团最近一直在秘密地往矿区送货,而前两天去的那辆车至今还没有回来。再联想到这位小姐的描述,我们不难猜到,弗朗索瓦就是那辆车的司机。”

“参议员先生答应帮助我们前往卡拉科矿区寻找我哥。”玛格丽特说道,眼睛闪闪发亮。

“没错。但是我刚才已经和这位小姐说过了,这种帮助是有条件的,说白了就是一种互相帮助。”麦康纳接着说道,“众所周知,卡拉科矿区属于卡森家族所有,他们对那里严格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员进入。那里一直有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谣传,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证明它们的真实性,抑或证伪。不管卡森家族从哪里招来矿工,从没有人从那里出来,而铻钢又不会开口说话。”

“出于对社会负责,我秘密地派过一些调查员前往那里。”他接着说道,“但他们要不就是无功而返,要不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对他们遭遇了什么一无所知。我已经向这位小姐陈述了这些情况,她也明白前往矿区的危险性。但令我感动的是,她仍然坚定地想要去寻找她的哥哥。所以我决定帮助你们,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帮我查出卡拉科矿区的秘密。”

“对不起,参议员先生。”在耐心地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后,我终于开口了,“您或许弄错了,玛格丽特不会去卡拉科矿区,我也不会。调查卡拉科矿区这件事还得您另请高明。”

玛格丽特盯着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我努力不去看她,咬着牙继续说下去:“弗朗索瓦已经死了,我们的寻找也结束了。尘归尘,土归土。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家。”

麦康纳的眼睛眯了起来,“我的线人只说他前往卡拉科矿区,然后失去了联系,没人能证明他已经死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除非你已经找到了他。”

“没有。”我实话实说,感觉玛格丽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您说得对,他确实在卡拉科矿区,只是已经死了。没错,我就是知道。”

比起他可能经历的事情,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我默默地想着。但是我不能告诉他们。

“可是总需要看到他的尸体才能确认吧?”麦康纳说道,“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抱歉,先生,我说过了,尘归尘,土归土。”我说道,“我们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玛格丽特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啜泣。

麦康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他再次开口时,已经换上了一种冷酷又不耐烦的口气,刚才那一丝友好荡然无存。

“听着,小子。”他说道,“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只给了你一个选项,而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脸色煞白,一言不发地听着。

“不管你愿不愿意,卡拉科矿区你们都去定了。”他说道,“搞到我需要的证据,顺便再找到她倒霉的哥哥,然后才能回来。如果你再跟我扯什么无用的废话,我就把你交给警察,他们知道怎样对付你这种贫民窟里的渣滓。”

“或者,”他笑了笑,那笑容让他的脸平添了几分狰狞,“我不需要把你交给警察。我在旧塔区有一些朋友,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见鬼,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心想。

“让我们友好一些吧,”看到他的话取得了显著的效果,麦康纳又恢复了谈话刚开始时的样子,“我也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等你们把证据给我,我会付给你们一笔合理的报酬。麦康纳家族一向以慷慨著称。”

“这是干掉卡森家族的大好机会,我可不想失去。”他又向我们走近几步,眼里满是狂热,“麦康纳家族注定要统治星港城,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说完,他又走回窗前,融入了黑暗中。

“哈里,马修,把东西给他们,送他们走。”他对门口的保镖说。

哈里和马修(我到现在还是对不上号)把我们带到来时的车里,这次矮个儿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高个儿、玛格丽特和我坐在后排。

玛格丽特还时不时地啜泣一声,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相信我说的弗朗索瓦已死的那些话。

高个儿递给我一个小包裹,我打开它,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可以藏在衣服里的微型摄像机。高个儿解释说它表面有一层特殊镀层,可以挡住一部分铻钢辐射,代价是失去传输功能,只能存储。我们要做的就是用它拍下在卡拉科矿区看到的一切,然后把它带出来。

或者把它扔出来。我阴郁地想。

包裹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有个联系方式。高个儿说一旦我们拿到了证据,就通过它来联系他们。我把它揣进裤兜。

车子又回到了玛格丽特家楼下,他们扔下我俩就走了。当然我也不指望他们会跟我俩道别。玛格丽特并不理会我,而是径直走进了楼里。我只好快步跟在她后面。

玛格丽特推开门,我被带走时门并没有锁上。她当着我的面就要关门,但是我把一只脚挤到门内,她失败了。

“玛格丽特,你听我说!”我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压低声音说道。

然而玛格丽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手上加大力道,我寸步不让。试了几次后她终于放弃了,转身向沙发走去。我推开门,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进了屋。

“把那个摄像机给我,”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我一个人去卡拉科矿区。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请你离开。”

“不行,玛格丽特。”我说道,“你不能去卡拉科矿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拾好东西,等天亮了就去把这个摄像机卖掉,然后去太空港搭最早出发的星船离开这个星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知道你想找到你哥哥,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现在保命要紧。”

“见鬼去吧,你这个混蛋!”玛格丽特冲我吼道,眼里泪光闪闪,“那可是我亲哥哥!他现在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

“玛格丽特,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严肃地说道,“但是你要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玛格丽特打断了我的话,“我哥哥他没有死!在我没有亲眼见到他之前,我绝不相信!”

“事实上,我也不相信他死了。”我平静地说道,玛格丽特怔住了,“但是如果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你一定会对生不如死有更深刻的理解。”

“你什么意思?”玛格丽特问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参议员说了,除了卡森家族,没有人知道卡拉科矿区是什么样子。”

“他说错了。”我平静地说道,“并非这样,有一个人知道。”

“谁?”

“我。”

玛格丽特蒙了。

“据我所知,我是唯一 一个从卡拉科矿区成功逃出来的人。”我说道,“四年来为了保命,我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所以,我知道弗朗索瓦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这一趟注定有去无回。总之,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玛格丽特沉默了。良久,她才站起身来,像木偶一样走回了她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起身走到玛格丽特的房门前,敲了敲门,进去。

玛格丽特坐在床沿,定定地盯着她的链发呆。那里显示着一张全息照片,照片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我的哥哥是一个很普通的人,非常非常普通。”玛格丽特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的气息,“为什么这种事情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忘了问你,”她惨然一笑,说道,“从你和参议员的对话来看,你在他告诉你之前就知道弗朗索瓦去了卡拉科矿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了她我今天做的所有事情,她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听到我们把那个混蛋扔到劲嗨团总部门前时,她才打断了我。

“你们为什么要放了他?”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听完我的故事后,玛格丽特依旧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

“我还是希望能找到他。”玛格丽特喃喃自语。

我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打动了我,是她的声音?还是她的表情?或是她本身?我只知道在那一刻,我心里的一切谨慎都土崩瓦解了。

“我和你一起去卡拉科矿区,有我在,或许我们能活着回来。”我说道。

玛格丽特抬起头来,脸上并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

“你说过这是一场死亡之旅。”

“而坏运气总是与我如影随形。”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讲讲卡拉科矿区,我想知道我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

“相信我,那绝不是一个快乐的故事。”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临 染】

下期预告:

没想到马克居然是从卡拉科矿区出来的!卡拉科矿区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马克的过去有着怎样的故事?马克和玛格丽特真的能在卡拉科矿区找到下落不明的弗朗索瓦吗?弗朗索瓦究竟是生还是死?他们二人又该如何从这个魔窟脱身?一切的謎团都将在2023年第2期的《迷城寻踪(下)》为您揭晓!

①见《科幻世界》2019年第12期《成年礼与轮盘赌》。

猜你喜欢

弗朗索瓦港城玛格丽特
边海放歌唱港城
逃家小兔
玛格丽特·米德:20世纪著名的人类学家
鲨鱼这样感受世界
以海为媒 构建新型港城关系
张家港开展千名侨界人士看港城系列活动
逐渐变暖的地球
视觉和听觉
保护地球啊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