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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的家教:润物细无声

2023-05-30涟漪

慈善 2023年1期
关键词:郑振铎巴金小林

涟漪

“这不是我的交友之道”

巴金和靳以受中国作协书记处委托,晚年创办并共同主编了大型文學刊物《收获》。当时,靳以还担任着上海市文联、上海作协的常务副主席,但他仍每天都到编辑部上班,和大家一起组稿编稿。巴金则不领工资,也从不到编辑部来,但编辑部的重要事情他都过问,要发的重要文章和特殊的约稿,包括每期清样,都是由彭新琪送到他家里,请他经手定夺的。编辑工作中,彭新琪耳濡目染,感受到两位主编相互尊重、真诚合作的精神。早在1932年,巴金和靳以就在一起主编《文学季刊》了,虽由于战乱和工作变动,他俩有时分开,但他们的友谊从未中断。还在1931年,巴金和靳以的短篇小说在郑振铎任主编的《小说月刊》上同期发表,经人介绍,靳以和巴金成了朋友,并且都与郑振铎有了联系。1932年,靳以接编大型文学刊物《文学季刊》,找已有名气、很有经验的郑振铎一起合编,并邀请巴金、冰心、李健吾、李长之、杨丙辰等任编委,而具体工作多为靳以一人承担。巴金去北平看望沈从文时,就住在《文学季刊》靳以那里,晚上在书房里,与靳以两人对着一盏台灯,工作到深夜。巴金在那里帮着看稿、校对,对这本刊物充满感情。

有一次,他们又坐在一起谈工作,谈起怎样把刊物编得更好,怎样组织新的稿件。靳以说:“家宝(曹禺本名万家宝)有一个剧本在这里,放了几个月,你看看吧!”靳以取出剧本交给巴金。巴金当晚一口气读完这个剧本,被深深感动了(他后来还说,读这个剧本流了四次眼泪,为此还引起一场笔战),他就做主把这个剧本推荐给了郑振铎,在1934年7月1日出版的《文学季刊》一卷三期上一次性刊登完,这部作品就是《雷雨》。正是当初两人的合力推荐,才让这部经典得以顺利出版。

“几十年过去了,《文学季刊》的两位主编郑振铎和靳以早已作古,巴金先生历经动乱声誉更高,但不知什么原因,坊间,却出现了《雷雨》是由巴金发现的各种议论,并且沸沸扬扬起来。”巴金曾多次表示,他“不愿别人写文章表扬他而把他的朋友扫一下”,他说:“我死了,也难闭上眼睛,因为这不是我的交友之道。”

“这只是个书面发言”

那是1978年1月,《诗刊》发表了毛主席1965年7月写给陈毅同志有关谈诗的一封信。上海作协主持日常工作并分管刊物的钟望阳当即邀请上海文艺界知名人士座谈。彭新琪说,这在当时是批判“四人帮”的一件大事,也是一种政治态度。巴金因故没有参加座谈,他在电话里向钟望阳请假时,钟望阳在电话里对他说:“不能来发言,就书面发言吧。”为了兑现这个承诺,巴金赶写了一篇六百字的书面发言稿。他在发言稿中表示他对读到毛主席这封信感到很兴奋很高兴。他强调:“信”的发表是整个文艺战线和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他顺着毛主席对陈毅的诗“大气磅礴”的评价加以发挥,赞扬陈老总的诗反映了他整个人格,诗中的境界是一般诗人所达不到的。接着,巴金笔头一转,由此谈到了形象思维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性,联系他自己几十年的创作经验,说明“深入生活,观察分析生活固然重要,但还要通过人物,通过形象表现出来”,强调“如果没有活生生的人物,没有生动的形象,作家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和英雄事迹就无法感染读者,打动读者的心。”

彭新琪评价说:“其实,这是一篇非常生动的有关文学创作谈的文章。”钟望阳随即将文章交给了编辑部。编辑部理论组看后准备发在《上海文艺》二月号上。当时,彭新琪已调至《上海文艺》当编辑,她回忆当年的情景时说:“我把发稿的时间告知巴老,他当即表示:“这只是个书面发言,现在这样不要发。”彭新琪问他:“那是不是拿回来给您修改后再发?”巴老想想说:“好嘛!好嘛!”就这样,彭新琪把巴老的意思带回编辑部,于是稿件被注明拟改后发三期,并且又交回彭新琪手中。如今彭新琪已经记不起来,当时究竟是什么原因,这篇稿子会一直搁在她手中,没有修改。直到1994年3月,她去看望巴老时,提到这篇发言稿,巴老很清晰地回答说:“记得,那是书面发言。”彭新琪回忆当时的情景说:“巴老,神情淡然,也没有说要拿回去看看。”彭新琪感叹:“从这件事反映出巴老的为人真诚,重承诺讲信誉。”

巴老对自己文稿的处置,对明明可以到手的稿酬拒而不收,除了他对自己文稿处置的严于把关,以及他一以贯之的实事求是、求真务实的态度,也源于他做人的品格。巴金为人处世无私、坦诚、谦仰,这种文人风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子女,渗入他们的血脉,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着他们的为人处世,形成了他们洁身自律的家风。这种淡泊名利,严于自律的精神境界,确实是一般人所达不到的,弥足珍贵。

“请不要提到我爸爸”

彭新琪1957年复旦中文系毕业就到《收获》杂志社当编辑,并开始为巴金做助手,耳濡目染巴金处世做人的品格,肃然起敬。

谈到巴金的一对儿女,彭新琪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大的,相当熟悉。李小林女承父业进入《收获》编辑部当编辑,弟弟李小棠复旦中文系毕业后进了机关。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彭新琪回忆说:“1986年春天,李小林对我说,李小棠写了篇小说,她看了感到很有基础,还有些黑色幽默。”并且告诉彭新琪,她已经给李小棠提了修改意见,小棠在改,等改好了想让彭新琪看看。过了几天,李小林给李小棠改好的小说带给她,她以一个资深的老编辑的眼光,感觉这在当时是她读到的诸多缺少阳刚之气的来稿中,称得上是有新意、有深度的作品。她当即建议发表,并将她的看法告知了李小林。她没有想到李小林特地关照她说:“送审时,请不要提到我爸爸。小棠还叮嘱过发稿不要用他的真名。”彭新琪一下子就明白了,巴金的儿子不愿意靠父亲在文坛上的声誉跻身文坛!”彭新琪不无感触地说:“照理,李小林应该是这篇小说的第一编辑,可李小林明明可以做第一编辑,作为主编,她却不愿意借用自己手上的职权去发表还未被文坛所承认的自己弟弟的处女作。这样,这篇被署名李晓的处女作的推荐权,就落到了我的肩上。”彭新琪回想当时的情景,我遵照她们姐弟的意见,在发稿单上写下了我的审读、推荐意见,其中没有一字提到巴金。稿子很快就送审通过了。署名“李晓”的小说《机关轶事》发表后,大获好评。当时谁也不知道小说是巴金的儿子写的,谁也不会想到李晓是李小棠的笔名。《小说月报》想要转载这篇小说,打来长途电话,找责任编辑索要作者简历,彭新琪信守当时对李小林姐弟的约定,没有透露李晓的身份,更没有告诉他们,李晓就是巴金的儿子。后来,也许是为了汇寄稿费的需要,《小说月报》从彭新琪这里要去了作者的地址,细心的编辑这才从地址上发现了真相。

《机关轶事》发表后,李小棠很快应约为《收获》写出了第二篇小说:《继续操练》。李小林自然又是最先读到这篇小说的编辑。她认为这篇小说写得不错,且又是那种带有黑色幽默之作。她没有半途拦截拿去发表,而仍是按部就班地交给李小棠的原责任编辑彭新琪去审处编发。《继续操练》发表后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这样,彭新琪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责任编辑,被冠以戴上了“处女作助产士”的美誉。可彭新琪却坦率地表示:“李晓作品的‘助产士应该是他的姐姐李小林啊!”

李小棠姐弟处理他们作品的做法与当年他们的父亲巴金推辞文论发言稿稿费之举,有着异曲同工之响。众所周知,巴金当年虽然在《收获》做主编,审读每期杂志的重头稿,还要处理《收获》编辑部的一应大事,但他从不在《收获》编辑部拿一份钱工资,他可是靠稿费养家的啊!然而对顺理成章,唾手可得的这笔稿费,他却弃之不顾,长期以来,他让夫人萧珊经常为《收获》编辑部阅稿,也是全义务的,从不拿一分钱的编辑费。这在当时物质短缺的计划经济时代,膝下还要抚养一对小儿女的巴金夫妇来说,确实是不容易的。而今,李小林,李小棠姐弟之举与当年他们的父母对《收获》的义务付出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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