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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现代化的政党逻辑

2023-05-30沈承诚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

沈承诚

[摘 要] 后发国家现代化转型的普遍失败,表明现代性外源输入和西方模式硬性嫁接,无法生成契合国情的可行路径,难免失败命运。中国式现代化是人类现代化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何以能跳出上述窠臼?这根源于中国式现代化的政党逻辑,即中国式现代化不是中国共产党基于执政党权力而生成的主观意志,而是根植于三个维度:其一,近现代中国现代化历程。它呈现为“图变求存”“艰难探索”“奋力追赶”到“主动作为”的形态更迭,表明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带领中国人民走上现代化的康庄大道;其二,国家与社会共同体建构。中国式现代化以党的领导为核心,力图建构党、国家与社会三者的融合关系,实现党的执政能力、国家治理能力和社会自治能力的叠加,形成国家与社会共同体建构可能,避免出现国家能力弱化和社会自治异化的结果;其三,直面问题的国家治理实践。旨在回应统合体制与有效治理的历史难题,为中国式现代化注入人类现代化常识属性,创设基于中国国情的现代化可行路径。

[关键词]后发国家;西方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政党逻辑

[中图分类号]中图分类号D665[文献标志码]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1672-4917(2023)01-0008-08

一、问题的立论及提出

后发国家现代化转型的普遍失败,表明现代性外源输入和西方模式硬性嫁接,无法生成契合国情的可行路径,难免失败命运。事实上,由资本逻辑驱动的西方现代化虽然穿上了民主、自由和繁荣的外衣,但无法自适和否认其生命周期的内生矛盾。资本逻辑是资本运动的内在规律和必然趋势,贯穿于资本发展全过程,妄图支配资本主义世界的所有个体和共同体,相应让西方现代化生命周期呈现出如下历时性和共时性特征:源于暴力掠夺和殖民扩张,造成贫富分化和社会对立,形成物欲横流和精神糜烂,衍生环境衰退和生态灾难,演绎霸权逻辑和欺凌思维。虽然资本主义不甘心灭亡的命运,但必然性的资本逻辑有着无法自适的内在矛盾,逐步呈现出自我否定性,最终会走向自我扬弃,为共产主义社会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提供物质条件。

二战后,独立民族国家兴起,西方国家无法延续传统殖民掠夺方式,更多基于其主导的利己国际标准和规则体系,利用经济、金融、军事、文化和科技等综合手段来掠夺全球资源,霸占全球市场,形成“中心——附庸”的全球分工体系和不平等财富分配结构。而独立民族国家学习原宗主国的工业化模式,不仅无法建成完整的工业体系,产业结构单一;还形成了对原宗主国的强依赖性,经济发展脆弱。伴随全球化浪潮,大资本以跨国公司为平台整合全球產业链,置后发国家为全球产业链低端产品制造地、廉价原材料供给地和产品倾销地。土地是一切生产和生存的源泉,是国家发展的根本。后发国家迷信私有制和市场万能论,实施土地私有化和经营市场化,带来大量失地农民的无序进城,只能靠贫民窟来解决容纳问题,带来城市治理和国家稳定无法承载之重。而国际大资本及跨国公司实施的农业现代化改造,旨在迎合国际粮食市场,无意实现现代化规模农业成果的“在地化”营造和分享,这于后发国家而言,无疑是望梅止渴。更何况,国际资本毫无道德底线,以制造饥荒来哄抬粮价,消解后发国家民众的“交换权利”。阿马蒂亚·森指出,

“一般来说,食物供给的减少,会通过食物价格上涨,对一个人交换权利造成不利的影响,并使他面临饥饿的威胁……更为重要的是,一个人交换权利的恶化可能是由一般食物供给减少之外的原因造成的”1]。譬如,西方社会的富人购买更多食物,造成全球食物价格的上涨,相应会导致后发国家穷人交换权利的恶化。信息化是现代化的未来,依赖于信息技术的积累和创新,面对西方国家“卡脖子”的技术封锁和壁垒,后发国家的信息现代化更多的是基于西方技术平台和技术标准的应用创新。

现代化是全人类的共同事业。人类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主要包括常识属性和基本路径两方面,市场、法治、民主和科学是人类现代化的常识属性,而工业化、城市化、农业现代化和信息化则是人类现代化的基本路径。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有如下特征: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2]。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和特质源于人类现代化一般规律和中国国情的深度融合,是人类现代化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中国式现代化不是中国共产党基于执政党权力而生成的主观意志,而是根植于三个维度:其一,近现代中国现代化历程。它呈现为“图变求存”“艰难探索”“奋力追赶”到“主动作为”的形态更迭,表明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带领中国人民走上现代化的康庄大道。其二,国家与社会共同体建构。旨在促成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党的执政能力、国家治理能力和社会自治能力的叠加,形成国家与社会共同体建构可能,避免出现国家能力弱化和社会自治异化的结果。其三,直面问题的国家治理实践。旨在回应统合体制与有效治理的历史难题,为中国式现代化注入人类现代化常识属性,创设基于中国国情的现代化可行路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最本质特征、最大优势和必由之路。要推进中国式现代化,首先就要坚持党对一切工作的领导,自觉贯彻党总揽全局和协调各方的根本要求。由政党逻辑主导的中国式现代化走向成功,是中国共产党赋予的高度确定性。

二、中国式现代化政党逻辑之一:近现代中国现代化历程

回顾近现代中国现代化历程,可见“图变求存”“艰难探索”“奋力追赶”到“主动作为”的形态更迭,道路曲折且漫长,经验和教训并存。历史和现实证明:唯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孕育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带领中国人民走上现代化的康庄大道,为人类现代化带来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一)图变求存

近代中国,列强欺凌,国势衰败,几近亡国灭种边缘,只能“图变求存”,相应产生洋务派主导的工具化自强运动和弱小资产阶级改良派推动的维新变法,均注定失败命运。清朝末期,封建制度日益腐朽僵化,国家遭遇西方列强坚船利炮威逼,不断丧权辱国,内忧外患,濒临亡国灭种。以魏源为代表的早觉知识分子,不再沉迷于“天朝上国”和“华夷之别”,而是积极探求“图变求存”之策,相应产生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师夷”是手段,“制夷”是目的,魏源在《海国图志·叙》中明确说:“是书何以作?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3]。而对“四夷”长技的认知则限于器物层面,即“战舰、火器、养兵练兵之法”、对外贸易和兴办实业等。置于当时历史情境,上述思想不失远见卓识,开启了近代引入西方器物的思想变革,对近代洋务运动和维新变法起到思想准备及推动作用。而清末统治集团的顽固派墨守成规,将“夷之长技”一概视为“奇技淫巧”。

面对岌岌可危的统治,清朝统治集团内部分化出洋务派,开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洋务运动,旨在维持腐朽封建制度和落后生产关系,以引入西方先进技术来抵御外侮和“稍分洋人之利”。中日甲午战争结果标志着洋务运动的失败,根本原因在于洋务运动工具化倾向明显,单纯技术手段借鉴无法带来深彻改革。同时,统治集团内部不同派别的权力和利益之争,带来严重掣肘和重重阻力。另外,封建官僚的科层僵化和腐朽让洋务运动也多限于“官办”,民间资本主义发展有限。19世纪末,西方列强相继进入帝国主义阶段,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亡国灭种形势渐趋恶化。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晚清维新人士寄希望于光绪皇帝,自上而下开启系统学习西方的资产阶级改良运动,史称“戊戌变法”。维新派缺乏反帝反封建的勇气,寄希望于无实权的封建皇帝,同时又对西方列强寄予幻想,故难逃失败命运。但戊戌变法具有爱国救亡的意义,既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政治改革,又是一场思想启蒙,推动了中国近代社会的进步。

(二)艰难探索

戊戌变法失败后,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者以推翻封建专制、建立共和为目标。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封建帝制,但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和军阀混战等,使国家依然处于分裂、动乱之中,风雨飘摇、前路灰暗。而此时的思想界却还掀起一股尊孔读经的逆流,从西方舶来的议会制也成为各派军阀、政客和官僚争权夺利的工具。新文化运动总结辛亥革命失败教训,基于进化论,倡导国民性的根本改造。事实上,西方现代化的开启也是因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苏格兰启蒙活动等提供的思想准备,而近代中国因缺乏封建思想的变革和现代思想的填充,必然囿于单向度“器物”的引进(包含西方政治制度形式),从而“有形无神”。但当中国新文化运动如火如荼之时,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为代表的欧美资本主义文明缺陷却暴露无遗,这让新文化运动的左翼人士产生了动摇、怀疑和批判。中国在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失败和主权沦丧是五四运动的直接导火索,但十月革命胜利的春风让五四运动逐渐成为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革新运动,马克思主义得到了广泛传播,中国从旧民主主义革命走向了新民主主义革命。

孙中山不仅是资产阶级的爱国者和革命者,还是中国现代化的倡导者和建设者。孙中山《建国方略》中的《实业计划》篇章更体现出其建设现代化中国的蓝图,希望通过造港、修路和发展实业将中国从农业国变成工业国。第一次国共合作把国民革命推向高潮,但其缺乏稳固基础和有效机制,又因孙中山逝世,而风波迭起,最终走向决裂。甲午战争的中国赔款是日本走向现代化的助力之一,而20世纪30年代,日本又发起了全面侵华战争,完全打断了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并带来深重民族危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反对帝国主义侵略,以实现民族独立;反对封建土地制度,以土地革命实现“耕者有其田”;反对独裁统治,以实现民主政治。特别是土地革命,它是实现民族独立和民主政治、农民解放和农业发展、工业化及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重要前提。

(三)奋力追赶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明确提出建设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开启中国现代化的追赶历程。国家建设总体以苏联为样本参考,推行政治领域的科层管理、经济领域的计划控制和社会领域的城市单位制与农村公社制,形成社会个体对国家的超强体制依附,带来经济增长动力和社会发展活力的不足;工业结构上偏重、偏军,生产效率和整体效能表现不佳;“大跃进”、人民公社、反右派斗争扩大化等政治事件,也让中国现代化进程动荡曲折。但毋庸置疑,“一窮二白”基础上的中国工业化依然成就巨大,建立了相对齐全的工业结构体系,奠定了国家工业化的体系基础,有效维护了国家主权和安全。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团结带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通过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深刻总结了新中国成立后的正反经验,逐步明晰了社会主义本质和建设路径,实施了工作中心转移和改革开放战略。中国现代化事业由此进入“奋力追赶”阶段,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经济实现长期超常规增长,综合国力大幅提升。

经济保持平稳快速发展,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百分之十以上。我国经济从一度濒于崩溃的边缘发展到总量跃至世界第四、进出口总额位居世界第三,人民生活从温饱不足发展到总体小康,农村贫困人口从两亿五千多万减少到两千多万。创新型国家建设进展良好,自主创新能力较大提高。能源、交通、通信等基础设施和重点工程建设成效显著。4]

中国现代化在“摸着石头过河”中,逐步掌握了发展节拍,明晰了发展方向。党的十七大报告明确提出“两个坚持”,即坚持走中国特色新型工业化道路,坚持扩大国内需求特别是消费需求的方针4]。事实上,1994年以来财税、金融、企业、外贸、投资等领域的体制改革持续推进,特别是分税制财政管理体制改革以及配套的税制改革,解决了“两个比重”过低(即财政收入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和中央财政收入占全国财政总收入比重过低)的问题,增强了中央宏观调控能力,逐步形成了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公共财政体制5]。同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完善发展,人民当家作主的制度效能逐步提升,基层民主扎实推进,形成了“依法治国”的基本方略。中国现代化的“奋力追赶”阶段逐步形成以“小康社会”为代表的中国特色现代化方案。

(四)主动作为

党的十八大以来,开启了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代表的全面深化改革阶段,既有经济结构性的调整和优化,更有基于长远目标的顶层设计及中宏观制度变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更加成熟定型,高水平开放型经济结构加快形成。2012年到2022年10年间,在转向高质量发展进程中,不断创新和完善宏观调控,经济发展既保持了量的合理增长,也实现了质的稳步提升。经济总量由2012年的53.9万亿元上升到2021年的114.4万亿元,占世界经济比重从11.3%上升到超过18%,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从6300美元上升到超过1.2万美元,创新指数升至世界第12位6]。另外,2020年正式签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2021年正式提出申请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以及自由贸易试验区探索和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等,表明中国将以更加积极的姿态融入经济全球化,增强国际经贸新规则制定的话语权,开启对外开放的新格局。

同时,全国人民实现全方位生活改善,民生兜底保障网进一步加固,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基本形成,污染防治攻坚战阶段性目标胜利完成,粮食生产、粮食安全和能源供给保障能力持续提升等。特别是中国将通过全面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推行“绿色发展”理念,以“人类命运共同体”利益为关注目标,为探索全球工业化阶段累积问题的解决路径而积极作为7]。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们如期完成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任务,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这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新历史方位,开启了新征程。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现代化事业和人类现代化事业上的主动作为,这将有力打破现代化就是西方化的话语叙事逻辑,为后发国家提供学习借鉴样本。

三、中国式现代化政党逻辑之二:国家与社会共同体建构

国家与社会是人类社会组织和秩序供给的两种基本形式,其关系决定国家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制度形态和发展能力。区别于西方现代化倡导的国家与社会的分离与对立,中國式现代化以党的领导为核心,力图建构党、国家与社会三者的融合关系,实现党的执政能力、国家治理能力和社会自治能力的叠加,形成国家与社会共同体建构可能,避免出现国家能力弱化和社会自治异化的结果。

(一)国家与社会分离对立中的西方现代化

从古罗马时代到近代欧洲,政治观念中的国家与社会日益疏离,源于中世纪社会现状及基督教教义提供的思想合法性,得益于欧洲自由主义政治思想的兴起,有赖于英国社会发展现实和自由主义经济学兴起8]。基于差异理论视域的不同派别学者共同构建了国家与社会分离与对立的理念与类型:一是国家中心论,强调国家对社会的支配和渗透。“现代市民社会是一个私人利益相对抗的无休止的战场。它是以一种盲目的、专断的、准自发的方式呈现和发展的”[9],因而需要国家提供公共权威来弥合利益差异,实现社会秩序;二是社会中心论,倡导社会的自主和自治,强调社会对国家的控制和影响。查尔斯·泰勒认为洛克社会中心主义的社会 “具有其自己的前政治的生命与统一性,而这恰恰是政治结构所必须服务的。社会有权力和权利去确立或取消政治权力,这要视该政治权力是否为社会利益服务而定”[10]。因此,历史进程中现代国家建设的总体呈现国家力图渗透社会,予以支配;而社会竭力抵抗,企图驯服国家的特征,这也解释了现代国家建设频现暴力反抗和镇压的现象11]

国家与社会分离视域中的西方现代化日益塑造“弱国家”模式,国家能力日益退化,国家治理的责任感也逐步丧失,呈现为国家权力的“断裂”和国家权威的“渗漏”,即“利益集团、强势阶层等势力的干预使民众对国家的依赖感减弱,且国家政策的制定与执行向有利于社会集团的方向运行,国家权威性由此受到质疑”12]。相应,

“国家领导人的政治生存目标压倒了取得有效率的行政管理这一目标。执行社会政策的能力也相应地大打折扣”13]。同时,西方社会存在严重的贫富分化和社会对立,社会阶层流动性减弱,阶层分化且固化,社会日益分裂和隔阂;自由、平等、民主等自由主义价值在自由市场环境中却日益被扭曲,流动文化日益占据主导地位,多元文化地位的不平等,撕裂了西方社会基于个人权利的社会共同体情感纽带,这些均导致西方社会自治能力的消解。

(二)国家与社会共同体中的中国式现代化

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家与社会关系呈现互动融合趋势。乔尔·S·米格代尔、彼得·埃文斯、埃莉诺·奥斯特罗姆等提出的“国家在社会中”“国家与社会共治”“公与私合作伙伴关系”等理论就是比较典型的代表,即认为国家与社会存在合作与互补的关系14]。基于统合性的国家与追求自主性的社会,能否组成良性互动的共同体,形成“双强”模式,决定了现代化的水平。这一模式意味着国家独立、主权和尊严得到有效维护,高质量公共服务和高水平社会保障有效实现;同时,社会高度自治,民众生活富足,社会生活领域的自主性、自立性和自助性水平较高15]

中国式现代化需要建构的不是国家与社会的两者关系,而是党、国家和社会的三者关系,“因为作为领导中国社会发展的核心力量,中国共产党不仅是国家政治生活的领导核心,而且是中国社会的组织核心。所以,在中国,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变化必然涉及党,该变化是在党、国家和社会三者关系的框架内展开的”[16] 。20世纪中期,著名政治学家E·E·谢茨施耐德就曾经指出,“政党并不是现代政府的附属物;它们处于现代政府的中心,并扮演着决定性和创造性的角色”17]。在西方政党衰落时,理查德·卡茨和彼得·梅尔敏锐地观察到西方政党模式的转型和一种“卡特尔”政党的出现,这种政党与国家相互渗透,在国家治理方面表现得更为强大18]。制度变迁中的“政党中心论”19]和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政党主导”逻辑20]是国内学者的典型观点。从比较政治学的视野来看,政党与国家在产生方式、政治法律地位和力量对比等方面呈现出不同的嵌入关系,而只有政党-国家互嵌模式才可能实现政党中心的国家治理21]。从根本上讲,党的领导是国家治理的前提,有效国家治理是实现党的执政的政治基础和社会基础。正因为有党的领导,才能促成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党的执政能力、国家治理能力和社会自治能力的叠加,形成国家与社会共同体建构可能,避免出现国家能力弱化和社会自治异化的结果。

四、中国式现代化政党逻辑之三:直面问题的国家治理实践

中国共产党直面问题的国家治理实践的生成源于有效回应统合体制与有效治理的历史难题,在改革开放40多年的伟大实践中,促成了中国现代化常识属性的培育和可行路径的创设。

(一)中国共产党直面问题的国家治理实践的生成逻辑

改革开放赋予社会个体自由交换的权利,逐步扩大了市场机制的运行空间,实现了经济的长期超常规增长。但不可否认,改革开放缺乏样本参考,难有清晰路径,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即“中央对怎么改革并不预先设定一个原则和目标,而是通过对试验的不确定态度,实现对地方的选择性控制”22],这是一种直面问题导向的国家治理实践。相比苏联改革,中国改革计划性较弱,目标性不强23];每一项具体的改革措施都是对迫在眉睫的危机做出的应急性反应24]。改革开放以来的政策试验有着基本规则约束,政治稳定是前提,因为没有政治秩序保证的任何经济改革无成功先例,也相应形成了先经济、后政治的改革次序安排。

中央为激励与约束地方政府,借鉴“财政包干制”,推行 “行政发包制”,塑造出政治锦标赛的晋升机制,即“国家放弃了对承包外行政权力的监控权,国家首先设定了各种硬性指标和禁止性规范,只要部门、地方和基层达到了国家各项硬性指标的规定,不违背各项禁止性规范,它们的行动就是自由的”[25]。实践地方治理的“行动自由”可因内部信息封闭和控制而获得变通空间,甚至实行上下共谋以应付难以完成的治理任务。正如威廉·阿瑟·刘易斯指出的那样,“如果统治者思想的变化允许人们以从前被禁止的方式进行活动……在基本的经济因素没有变化的情况下也可能存在着允许有更大的行动自由的制度变化”[26]。地方治理生态中的这种自由逐步演化为“条块”双重分散性“国家管理体制同时存在‘条的分散性和‘块的分散性,体制内的这种双重分散性,使得权力关系在任何状态下都可能存在分散性,在集中的时候,形成的是‘条的分散,在分权的时候,形成的是‘块的分散。”引自林尚立:《权力与体制:中国政治发展的现实逻辑》,《学术月刊》2001年第5期。。中央政府既希望地方政府努力創新,为经济社会发展注入新元素,又希望其能迅速纠正可能破坏政治秩序稳定的不当“创新”行为。而地方政府既希望通过政策创新获取相应的经济收益和政治收益,又希望能有效规避可能引发的政治风险。当然,中国共产党直面问题导向的国家治理实践并不是碎片化的,因为中国共产党执政初心始终未变,这根本决定了直面问题导向的国家治理实践“形散神聚”。

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新中国成立以来,三线建设(1964年)、西部大开发(1999年)、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2003年)、中部崛起(2004年)、新农村建设(2005年)、脱贫攻坚(2015年)、乡村振兴(2017年)、全面脱贫(2020年)、中国式现代化(2022年)体现了渐次推进且一以贯之的施政蓝图,表明中国共产党不是只顾眼前的短期主义者,具有直面问题的巨大勇气和行动能力。

(二)直面问题的国家治理实践促成中国现代化常识属性的培育

中国现代化常识属性的孕育、积累和成长,形成了基于国情的“内生”和学习借鉴的“外生”的主、辅搭配模式,让其“水土可服”“落地生根”,进而形成中国现代化常识属性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具体来说:第一,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我国在改革开放40余年的实践探索和理论创新中共同孕育的。党的二十大明确提出:“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2]。第二,全过程人民民主制度、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体系既是现代制度,彰显现代文明;又兼具传统中国文明、中国制度和中国道路的独特性。党的二十大明确提出:“我们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全面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全面推进,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广泛开展,人民当家作主更为扎实,基层民主活力增强……”“基本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全过程人民民主制度更加健全,基本建成法治国家、法治政府、法治社会”2]。第三,科教兴国、人才强国和创新驱动的组合战略,以及新型举国体制的驱动机制是中国式的创新体系。党的二十大明确提出:“必须坚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不断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2]

(三)直面问题的国家治理实践促成中国式现代化可行路径的创设

工业化、城市化、农业现代化和信息化是人类现代化的基本路径,即实现市场竞争逻辑对资源配置的主导,形成现代产业结构体系;另通过城市化对空间的现代化形塑,实现对现代社会和现代产业的空间支撑。但基于国情差异的具体路径选择难以言同。中国式现代化是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的复合体。区别于西方历时性的渐次推进,中国则呈现整合推进特征,强调融合和协同。具体来说:一是工业化,中国式现代化是以实体经济为着力点的新型工业化,致力于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航天强国、交通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2]。二是城市化,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既致力于以城市群、都市圈为依托构建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格局,又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2],进而促成物理空间、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复合转换,满足“进城”“留城”和“融城”的整体生活追求27]。三是农业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当然离不开农业的现代化,“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畅通城乡要素流动”,“加快建设农业强国,扎实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2]。四是信息化,信息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组成部分,它不仅是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核心要素,也是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平台,还是新时代军事战略方针的重要着力点。如“完善网格化管理、精细化服务、信息化支撑的基层治理平台”“坚持机械化信息化智能化融合发展”“研究掌握信息化智能化战争特点规律,创新军事战略指导,发展人民战争战略战术”2]等。

五、結语

历史与实践表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定海神针”。面对当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时期,如何把党的领导这一最大优势更加充分发挥好,是中国式现代化走向成功的核心命题。中国共产党是学习型政党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要增强学习本领,在全党营造善于学习、勇于实践的浓厚氛围,建设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推动建设学习大国”,参见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组织实施党的创新理论学习教育计划,建设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参见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

,有着放眼世界的战略高度和虚怀若谷的学习品质,这是我们党能保持强大创造力和旺盛活力的重要原因,而它领导的中国式现代化自然也不是脱离人类现代化事业而孤立存在和发展的。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中国坚持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坚定奉行互利共赢的开放战略,不断以中国新发展为世界提供新机遇,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更好惠及各国人民”2]。中国式现代化离不开高水平对外开放格局,“形成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对外开放格局”2]是中国式现代化走向成功的重要基石。现代化是人类的共同事业,中国式现代化不是狭隘的“本土化”,单纯强调中国式现代化的异质性或单纯强调中国式现代化的普适性,均无法准确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所呈现的中国特色和时代特色、普遍价值和世界意义的有机统一。应该从历史渊源与传统根基、理论创新与丰富实践中挖掘中国式现代化的普适要素和国情特质,证明“现代化等于西方化”观念的简单和偏颇,塑造出后发国家自主现代化的学习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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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燕继荣:《协同治理:社会管理创新之道——基于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理论思考》,《中国行政管理》2013年第2期。

[16]林尚立:《社区自治中的政党:对党、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微观考察——以上海社区发展为考察对象》,《组织与体制:上海社区发展理论研讨会论文集》,2002年,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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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杨光斌:《政治变迁中的国家与制度》,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第232—2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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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袁方成、王丹:《全过程联动:迈向共同富裕的新型城镇化》,《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4期。

The Party Logic of Chinese Road to Modernization

SHEN Cheng-cheng

(Research Center for Urbaniz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Suzhou University, Suzhou 215123, Jiangsu, China)

Abstract: The widespread failure of modernization transformation in latecomer countries shows that the injection of exogenous modernity and the hard grafting of Western models cannot produce a viable path to fit the national context, thus leading inevitably to failure. How can the Chinese road to modernization, which is the Chinese wisdom and Chinese solution to human modernization, break out of the above-mentioned mold? It originated from the party logic of the Chinese road to modernization, meaning that the Chinese road to modernization, is not the subjective will of the CPC based on the leading power of the Party, but is rooted in three dimensions: First, the course for modernization in modern China, which shows the change of form from “figure change and survival”, “difficult exploration”, “catching up” to “proactive action”, demonstrating that only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an lead Chinese people on the broad road to modernization. Seco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community of state and society, which aims to promote the incorporation of state integration capacity and social autonomy in the process of the Chinese road to modernization, to form the possibility of community construction of state-society relations, and to avoid the dual results of weakening state capacity and alienated social autonomy. Third, a practice facing up to problems of state governance, aiming to respond to the historical dilemma of the unification system and effective governance, inject the attributes of modernization common sense into the Chinese road to modernization, and create a feasible path of modernization based on Chinese national conditions.

Key words: latecomer countries;Western modernization; Chinese road to modernization; political party logic

(責任编辑 编辑孙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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