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叶落似雨，雨洗故事如斯

一

某日，与一茶友促膝。期间谈及最多的话题，竟然不是俗世中的俗事，当然亦非情爱江湖，或者远方与诗，唯一的且无法中断的话题，竟然是雨。

你喜欢雨吗？喜欢雨中散步吗？喜欢静静地倾听雨打窗棂吗？喜欢芭蕉树下听雨声吗？喜欢闻雨的气息吗？你曾有过冲进倾盆而下的狂风暴雨中，被岁月的鞭子猛烈抽打的强烈欲望与冲动吗？

我觉得雨像极了人在苦恼、难过甚至悲伤时流下的眼泪。我在乡下的时候，雨夜，独自坐在窗前倾听雨声，就像倾听远在冰城、满头微霜的母亲的叮咛。看雨在风中惆怅、飘摇，然后在无助与无奈中翻滚、跌落。进城后，数不清有多少个下雨的夜晚，独自撑着伞走遍了大街小巷，在雨的凄迷与美丽中自我陶醉，自我迷茫，或者自我感伤。

毋庸讳言，其实这也是许多人生命的一种轨迹：诗一样的凄楚、诗一样的美丽，只是你平时浪费了太多的素材，任凭那份凄楚与美丽随着时光而涓逝，没有把它写出来，让生命璀璨且感动而已，譬如鸟儿飞过湛蓝的天空时，你看不到翅膀划过天空的痕迹。

而在我的生命里，雨的美丽与魅力，却远不止此。

二

书声如雨。

抛开世事，将心泊于静谧的时光里，便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忆起童年时的一些读书的经历：

一间简陋而破旧的教室里，因陋就简却能专心致志的孩子们书声如雨。裤子上打着补丁的乡村教师慈爱的目光如雨，窗外漂泊在山坳里安详而静谧的时光如雨。还有那田野里碧绿的工整如诗词格律的菜畦，那晚霞中翩然的红蜻蜓的轻灵与惬意，那轻柔如母亲呼唤的炊烟袅袅与飘逸……无一不伴着成长的书声如雨，如诗，如记忆天空中的丝丝飘絮。

你说，这些莫不都是岁月如雨的记忆，在生命里生动，在回忆中清晰，在生命的血脉里淅淅沥沥？

三

生命如雨。

喜欢雨，喜欢江南烟雨的诗意，喜欢雨中漫步的浪漫，也喜欢在雨的粗犷与滂沱中体验一份原始的狂野肆意、激情澎湃的情绪。

在痛苦与忧伤煎熬的日子里，甚至喜欢冲进狂风暴雨中，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酣畅与淋漓，享受一种岁月的残暴，生活的洗礼，以及对不公平的命运的怒吼与发泄……

无论怎样的雨，其实都是一种生命的语言方式，都是生命与情感的一种表达方式，或者就是一个哲学般的载体。就像我们的生命，其实生命也仅仅是一个质感的载体，它承载着的是我们的思想与情感，对流逝的时光中人间世态的冷暖、面具王朝的更迭、光影陆离的灯红酒绿的一次又一次的感悟。

然后呢？然后是然后的事，生命如雨，仅此而已。

四

乡愁如雨。

夜深了，雨打窗棂。倔强的孤灯，是这个被雨淋湿的夜晚里唯一没有死掉的星，照不亮流泪的夜空，却在拼命想照亮超离了生命与灵魂的梦。

点燃一支同样孤独的烟，吸进去的是对八千里外故乡的气态思念，而吐出来的，却是寂寞了时光的一声轻叹。

总念着中秋之夜的一块儿月饼，就像儿时母亲手中，带着温柔与微笑的那一块儿，圆圆的，甜甜的，软软的，常常会在月缺月圆中塞满我空旷的梦境。如今的饼儿怎么总是做不圆？如今的月儿怎么总是长不满？母亲，远在千里外之冰城的母亲，您可否同感？

今宵雨冷，今宵梦寒。

五

真爱如雨。

很多年前，曾经写过一首诗，后来收录在我的第一部诗集《流浪的月光》里，题目就叫做《等你，在雨中》。提笔时便情不自禁地想着，或许，每个人都曾经拥有过这样的美丽而诗意的期许：等你，在雨中。

或许，我们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情感：等你，在雨中，只要是你，我愿淋雨；或许，我们都曾经有过这样的夙愿：等你，在雨中，只要你来，无论多久。

那是怎样的一份情怀呢？蝉声沉落，蛙声升起。童话般的江南的烟雨里，永恒便在刹那中涅槃，刹那会在永恒里迷失。

烟雨蒙蒙是一种岁月的极致：不一定非得有断桥诗情，也不一定非得有雨巷的意境。没有白素贞，小青也美丽；没有油纸伞，一次性雨衣也遮雨。细语呢喃，云淡风轻，一切是那样的清灵、清幽而清丽；一切都是那样清雅、清纯而清晰。等你，在雨中，彼时世界只剩下这一个话题矣！

三月里的小雨，温柔如春的呢喃，会来吗，你？

五月里的黄昏，细雨如思念淅沥，会来吗，你？

七月里的夜雨，洗却红尘欲望的燥热，而彼时的你，又在哪里？

而今我竟依旧一人在雨中，在诗里，在氤氲着失望与希望的暮霭里等着你，然而知否，你？

其实我们是谁并不重要，我们做什么其实也不重要，我们是男是女多大年龄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仅仅是历史天空下的某一滴小小的、晶莹着真实情感的、透剔着思想与内心的雨滴而已。我们其实都仅仅是岁月鋪陈的某一部长篇叙事诗里的一行短句，我们来到尘世间，我们来到这个被世俗的准绳捆绑得结结实实世界里，其实只是为了某一次相遇：或者我，或者你，或者雨。

一场雨打浮尘芭蕉落，一曲雨眠幽怨水云间，一寸相思如雨萦梦里，一份离愁似雨在心田。风吹叶落似雨，雨洗故事如斯。即使全世界都已老去，没关系，我依旧会在雨中，等你。

无他，只因真爱如雨。

作者简介：李炳华，张家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炎黄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发表各类诗文逾千篇（首），出版诗集《流浪的月光》《这个春天，我路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