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组诗）

睡  莲

浮生于水面

是从我梦里走出

冰肌脱俗的少女

沉睡了一个冬天

总是要睡来迎接阳光的

在荷花桥上看你

阳光升起一点

纤细的舞姿就打开一点

正午时分

你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太阳下山了

你头枕着西行的月光

沉沉地睡去了

在一池碧水，一片蛙声中

淡泊，真实，不谙世事，纤尘不染

静待，黎明时分的晨露和鸟鸣

先奇桥

自古至今，依然是

成是在先，谋事在奇

关公在此练马

留下了历史的脚印

张继中的《兵圣》

上演了水师大战

孙悟空大闹五庄观

推倒人生果树

到此一游

于是，便有了

太湖蓬莱

文化三山

离岛回眸，环山翠竹，古木万千

群鸟鸣翔，獐奔鱼跃

太湖微微起波浪

先奇橋若隐若现

端午的夜晚

每年的这个日子

胥江，总会散发出水的腥味

唯有在这个时辰才会弥漫而来

夜色凝重下的胥江两岸，芦丛边

总有前来点亮荷灯的人们

风吹芦叶的思念，簌簌有声

点亮心灯一盏

祈愿一个“相土尝水”的人

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暗绿色的，蓝焰般的，昏黄的

还是吴越争霸的猩红火光

在这夜里，在水波间

星星点点地

在奔流胥江中一路闪动

照着黑夜里归来的故人

荷灯如星，在拍岸的浪涛间晃动

水里，依稀有一个挣扎的人影

被人们，惦念了二千三百年

花盆里的鸟巢

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鸟儿

将巢筑在

阳台上的花盆里

花盆里，栽种的是一棵牡丹

枝叶茂盛，尚未开花

巢，精细，温暖

五个鸟蛋，依次排列

鸟儿辛劳，喜悦地孵着五个儿女

孵着尚未发声的一串词语

孵着婉转多变的春天的叫鸣

与它对视

目光如此清澈，纯净，安详，镇定

它如此放心

又如此坚信自己选择的蓝天，白云

这个大大的信任

让我浑身一颤

这神秘的电流

电到了

灵魂深处的疼痛

我的心，顿生冷汗

壬寅年有太多的缺口

值得信任的春天

来得太迟了

谢谢你，乌鸫

你不是从安徒生童话里

飞出的夜莺

黄昏时，你是站在窗外的树枝上

为渔夫和农民唱歌的鸟儿

月光静照田埂时

广阔的田野上

都能听到你

唱歌的声音

窗  外

敦实的意杨树，在时光中沉默

浓密的叶子纷纷飘落

裸现的鸟巢，以余温迎接季节

大鸟已携着小鸟的叫声

飞回故乡

冬至过后，大地有霜的凄凉

冷雨打在温暖透明的窗玻璃上

我看到了一条，自上而下

回家的路，以及

曲折的尽头的归宿

思念的炊烟袅袅，于晚霞中升起

返乡的船只，在京杭大运河中劈波斩浪

在隋唐的气息中

回忆乘着暮色

扑面而来

无声的雪花和一只孤独的白鹭

翔飞于水面

窗外，留下了一地厚厚的白

太湖的种鹅

那阵阵曲项向天歌的叫唤声

掠过青草遍地的山坡

碧绿的池塘，漂浮着雪白羽毛

红掌像船桨一样划着清波

如般婀娜多姿

蕴含着太湖山水的生态涵养

你从任伯年《羲之爱鹅图》里游来

从骆宾王七岁的童诗中跃起

《三国志》中足智多谋的卧龙先生

无论春夏秋冬，轻摇一羽鹅毛扇

摇出了谋略，扇出了计策

连绵的诸侯烽火，在羽扇起落间平息

曾记年少时，打谷场的露天电影中

一代影星奥黛丽.赫本，旋转着芭蕾舞

翩翩而来，那优雅如初地舒展

像天使般落入凡间

她天鹅般隽永的舞姿

始终烙印在一代代人的心中

是美的启迪，也是智慧的化身

遥想晋唐文风盛行时

陆龟蒙喜鸭，陶渊明爱菊

而王右军在蕉荫下

雅席于会稽山阴兰亭的鹅池畔

酒酣耳热之际，提起一支鼠须笔

在蚕茧纸上，临摹着鹅的雍容神韵

一气呵成了永年九年春的绝世孤本

太湖种鹅，贮有亲近土地之人的基因

它们跋涉过高山和湖泊之后

我们终将在太湖缥缈峰下相逢

而相逢的意义在于存在彼此

这些朴素灵动的生命

正与某种失落的事物悄悄临近

瞧那映着蓝天白云的明眸

染着旭日东升的冠顶

和一身洁白无瑕的羽毛

鹅唤，鸡鸣，稻花香里的蛙声一片

以及拖拉机轰隆隆的响声

让我终于找回了久违乡村的

部分“感官遗产”

苏州井痕

一道，二道，三道，四道

时间的凹痕里

有亘古的情缘

不信，你可以去看一下

洞庭东山柳毅井的《花好月圆》

当然，更可以关注，波纹里

鸳鸯蝴蝶派宗师的沉默与潇洒

有多情的目光，浸湿过醮墨的青衫

有战天斗地的情怀

星星斗月亮的游戏

赤诚的心与雪白的梅纠缠

刻骨铭心的爱，咬牙切齿地恨

今天夜晩，月亮，那把明晃晃的弯刀

肯定是切不断流水的

你听，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轶事

被《新鸳鸯蝴蝶梦》的黄安唱了出来

举杯消愁愁更愁的典故

在李白的诗里，依然得到了再现

我的讲解

你可能不信

但齿痕里的井痕，井痕里的齿痕

都留在了井的博物馆里

它已经说明了一切

作者简介：

张建祥，苏州市作协会员。1983年1月开始，先后在《雨花》《鸭绿江》《海燕》《飞天》《金山》《扬子晚报》《苏州日报》等发表诗歌五十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