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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蕾绽放大凉山

2023-05-30

分忧 2023年1期
关键词:女娃春蕾女童

2021年10月11日,“春蕾计划”促进女童教育特使彭丽媛发出倡议,号召大家行动起来,积极为“春蕾计划——梦想未来”行动提升推进工作贡献力量。

2022年初,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以下简称“中国儿基会”)“促进凉山女童教育发展”公益行动在西昌市西宁中学举行落地仪式,向凉山女童捐赠款物总价值4800余万元。作为“春蕾计划——梦想未来”行动提升推进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促进凉山女童教育发展”将持续为推动凉山女童教育、促进女童全面发展提供公益支持。

30年的公益情缘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改革开放热潮已经席卷全国,但是大凉山却波澜不惊,冷静得近乎麻木。山里的彝族、苗族女娃继续着前辈的生活轨迹。父母们认为女娃读书完全没有必要,她们很小就被定了“娃娃亲”,定亲彩礼是她们为这个家庭挣来的最大一笔财富;到了十四五岁,就要结婚、生娃、做母亲了。出嫁之前,她们用努力完成的劳动,尽量多地偿还父母抚养她们的成本。

她们中的极少人即便勉强读完小学,也没有机会读中学,适龄儿童的入学率不到六成,适龄女童的入学率仅为四分之一,彝族、苗族等少数民族女童失辍学率几近100%。

1992年,中国儿基会在布拖县开办了春蕾女童班,一批彝族、苗族等少数民族辍学女童重返学校继续学业,大凉山女童教育事业迎来了新的希望。30多年来,“春蕾计划”累计募集使用善款25.86亿元,资助包括大凉山女童在内的396万人次春蕾女童完成学业,实现梦想。大凉山到处传扬着春蕾女童自立自强、改变自己和家乡命运的感人故事,成为凉山人民战胜贫困、实现全面小康时代乐章中的美丽协奏曲。

吉地莫史刘:我要做老师

吉地莫史刘解释说:“‘吉地是我的姓,大凉山彝族女孩的名字中都有一个‘莫字,‘史刘是我的名字,在彝语里‘史刘是大的金块,表示有很多的钱。”

吉地莫史刘是布拖县首届春蕾女童班的毕业生,现在是布拖县特木里小学教师。虽然名字中有个大金块,史刘的童年和少年却是在贫穷中度过的。从记事的那天起,妈妈就没有离开过药罐子。她是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读小学四年级时,有一天晚上爸爸突然对她说,“从明天起,你就在家干活吧,家里供不起你上学了。”

尽管有预感,史刘还是不相信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她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爸爸,眼泪滚落下来。不让她上学,无异于世界末日到来。穷人家的孩子早熟,从记事的那天起,她看着爸爸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里干活,回家后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妈妈身体虚弱,干点活就累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她就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帮爸爸妈妈干活了,他们就不用这么累了。

七八岁的时候,爸爸把她送到学校读书。在彝族,上学读书的女孩子凤毛麟角,她们班将近50个学生,女生只有四五个,彝族女生就她一个,在学校的每一天她都很快乐。只是她发现,每当她和爸爸说学校要收学杂费的时候,爸爸的脸上就会隐隐地有些愁苦,每次都要等一两天、甚至好几天才能把钱给她。她知道家里没钱,向爸爸要钱时总是声音很小,不敢抬头看他。每要一次钱,就觉得多欠了爸爸一份账。放学后,她抢着做家务,似乎这样可以减轻心中的不安。她当时想,好好学点知识,将来做村里的妇联主任,但现在不能上学了,这个梦想破灭了。

史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两天,终于想明白了,她本来就不该上学,村子里的彝族女孩都没上学。另外,爸爸太辛苦了,她长大了,应该替爸爸分担。还有弟弟该上学了,她要把机会让给弟弟,因为弟弟是男人。她的前途注定和妈妈、村里的婶婶一样,过几年嫁个男人,为爸爸妈妈挣些彩礼,再生几个娃。她想,不能生女娃,女娃命太苦。

她推开屋门,平静地对爸爸妈妈说:“阿达(爸爸)、阿莫(妈妈),明天我不去上学了,在家干活。”半年后,史刘成为爸爸的好帮手,田里的活样样来得,照顾妈妈弟弟细心耐心。上学的事不再去想了,只是,用过的课本、作业本和学习资料,一张纸不少地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藏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那个角落,尘封起了一个彝族少女的求学梦。

1992年9月的一天,村支书兴冲冲地来到她家对爸爸说,有一个“春蕾计划”,帮助贫困家庭的女娃上学,你家闺女学习好,让她去上学吧。

当时,史刘在田里干活。爸爸跑到田里把消息告诉了她:“孩子,不干活了,回家收拾收拾,你要去学校读书了。”她不相信这是真的:“阿达,你先回去,还差一点呢,我做完就回家。”爸爸拉着她的胳膊往家走:“傻孩子,是真的呢。”

回到家时,村支书还没走,笑着对她说:“娃,你有福气,遇到好人啦。”史刘这才相信,她真的又可以上学了。她愣愣地看着村支书,好一会,捂着脸哭了。

报到那一天,学校里十分的热闹。春蕾女童班的学生都是爸爸妈妈送来的,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得很灿烂。布拖县西溪河中心校的操场上,整齐地摆放着崭新的书包、文具,还有春蕾女生专用的校服——一套漂亮的彝族服装。教室里的课桌是新的,宿舍的床是新的,床上的床单被褥是新的,每個人一套生活用品,洗漱用具,一应俱全。

史刘只觉得眼睛看花了,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这么多、这么漂亮的东西。她想摸摸床单,刚把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她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床单。

史刘直接进入初中一年级,心中暗道:“史刘史刘,真的要收获金子了吗?”她当然知道,爸爸为她起名“史刘”,是希望女儿今后的生活不要像他们那样艰难。可史刘无论如何没想到幸福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开学几天后,她从老师那里知道:北京有一家慈善机构叫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他们号召社会爱心人士捐款帮助贫困女孩子上学;她还知道了布拖县的春蕾女童班是香港一位叫周洁冰的阿姨捐助的。

剧烈的心理冲击渐渐平复下来,“我现在不是金子,但是我要努力学习,学更多的知识,把自己变成一块金子,会发光的金子,会发光才能照亮别人”。

那一天,她的理想改变了,她要当老师。当老师也是爸爸对她的希望,爸爸告诉她:“老师是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

初中毕业后,她如愿考入了师范学校。她幻想着毕业后回到村里,办一所专收女娃的学校,一辈子在那里做老师,把村里的女娃都培养出来,让那些女娃都去读师范,毕业后都当老师,看以后谁还敢说彝族女娃不能读书。

世界的变化比吉地莫史刘预想得要快。还没等到她师范毕业,越来越多的彝族女孩走进了学校,“女不读书”的千年陋习,连同祖祖辈辈的贫困,像春日暖阳下的冰雪慢慢融化。

大凉山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2006年,师范学校毕业后,吉地莫史刘被分配到特木里小学做老师,学校位于布拖县县城特木里镇。每天快乐勤奋地工作着,她说最愉悦的事情就是看着她的学生,他们每个人都特别可爱,最不愿意听的话就是别人说她的学生不好,“当然,我说可以,但我不會当着别人的面说,我会把学生叫到我的办公室,拉着他的手,笑着和他说”。

她和爱人都是事业编制,两人每个月的收入超过7000元,“我爸爸一年也挣不来”,她说,“我们俩都要用一部分工资补贴家用,因为两家都还不富裕,但是比以前好多了。”

直到现在,史刘仍是友好村走出的唯一一个女教师。史刘是幸运的,在决定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刻,“春蕾计划”来到了她身边。

王福美:曾绝食七天与命运抗争

布拖县地洛乡衣子村是大凉山深处的一个苗家寨子。1992年9月1日上午,15岁的王福美静静地躺在床上,任凭眼泪沿着眼角流到枕头上。今天是她绝食的第6天,她已经没有力气伸手擦掉泪水了。

1977年的一天,王福美在一间土坯茅草房里呱呱坠地,这个小生灵并没有在这个家中泛起一丝欢乐的涟漪——因为是个女娃。小福美一天天长大。刚刚能背得起筐子,她就要上山打猪草,六七岁时学会了做饭,爸爸妈妈去田里干活,她要带弟弟妹妹。大山中苗家人的生活亘古如斯。周围的大山不会变,山里女娃的活法也不会变,总有一天她要像妈妈一样嫁人,再生几个娃,把娃带大,自己变老。

她经常路过村里的学校,每次路过都朝里面望一眼。遇到课间休息,里面的孩子随着喇叭里的音乐和“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口令做操,她就会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比划:“这多简单呀,如果是我,一定比他们做得更好。”和妈妈几番死缠烂打后,她赢了。入学那一年,她9岁。尽管放学后还要干那些永远做不完的家务活,但是学校还是给福美的童年留下了很多快乐,日子也显得快了起来。

转眼到了十二岁。这一天,爸爸妈妈收了表哥家送来的彩礼,她被定了娃娃亲。知道这件事后她只说了一句“我这么小定什么亲呀”,妈妈没理她,她也没有再表示反对,因为她完全不懂得订婚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读完5年小学,王福美知道再想上中学是比登天还要难了。虽说中学也不需要交学费,但总要吃饭穿衣,家里没钱供她了。最重要的是,她到了嫁人的年龄。她不甘心,但再也想不出说服爸爸妈妈的理由了,只好辍学回家,帮爸爸妈妈干农活。表哥的妈妈经常来家里,和爸爸妈妈商量她和表哥的婚事。王福美在恐惧中一天天地熬日子,唯恐哪一天爸爸妈妈郑重地向她宣布出嫁的日子。

1992年8月底的一天,学校传来一个消息,说是有一个活动叫“春蕾计划”,给贫困家庭的女孩子发生活费,帮助她们上学。王福美已经冷了的心又燃起了希望,但这次和爸爸妈妈的死缠烂打却以她的失败告终:爸爸松口了,可妈妈咬紧牙关不同意。她几乎陷入了绝望,躲进她的小屋,躺在床上流泪。怎么说服妈妈呢?她想到了绝食。这是她这个年龄能想到的、并且可以不受别人控制的唯一办法。

当天晚上她没吃饭,爸爸妈妈没当一回事,穷人家的孩子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第二天她还不吃饭,她对妈妈说,不让她上学就永远不吃饭,直到饿死。妈妈狠狠骂了她一顿,没管她。第三天,妈妈着急了,让爸爸劝她,她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就是不起床吃饭。第四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抽干了,连睁一下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接下来的两天,村里的干部来了,妇联的人来了,学校的老师来了,福美的小姐妹们也来了,他们给福美妈妈讲“春蕾计划”是怎么回事,讲学校的情况,讲其他地方春蕾女童上学后改变命运的故事,告诉她不让孩子上学是违法的。

在她绝食的第七天,妈妈被学校的老师和妇联的人劝到学校去。春蕾女童班的事她很快听明白了:“真的有这样的好心人呀,这不是活菩萨吗?”女儿上学可以不用家里花钱,她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妈妈转身出了学校,走到福美床前说:“起来吃饭吧,不吃饱饭怎么去上学。”

终于,王福美赢了,赢得有些悲壮。

当年,“春蕾计划”在布拖县办了两个春蕾女童班,一个在县城的特木里小学,另一个在西溪河中心校。1992年9月3日,王福美到西溪河中心校报到。学校9月1日开学,因为和妈妈“斗争”,她晚去了两天。

“春蕾计划”的资助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1996年,王福美从

王福美进入春蕾女童班后不久,表哥家就退了婚。后来,她认识了—位叫赵吉祥的老师,他们相互倾慕,最终走到—起。他们有一个女儿,为了让女儿得到更好的教育,夫妻俩贷款在西昌市买了房子,把女儿送到西昌读书,公婆也和他们—起生活。

因为春蕾计划的资助,王福美家的贫困到她这一代结束了。曾经有个别彝族父母对女孩子上学有抵触。遇到这种情况,王福美会告诉他们:“你们老了后要子女养你们,他们都很穷,怎么养得了你们。看看我,我要是不上学能有今天吗?让他们不再穷下去,就得让他们读书,读了书就会像我一样有好生活,他们养你们也会养得好呀。”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位能干又和他们说得来的女乡长当年为了争取上学的权利绝食抗争的故事,对于那些认为女娃不要读书的父母,王福美的人生经历有着攻无不克的“杀伤力”。

当然,这个“利器”今天已没了用武之地,“没有人反对女孩子读书了”。

王福秀:她飞出了鹰都飞不过的大山

王福秀是王福美的堂妹,两个人是一个村的——依子村。

“我们那个村怎么说呢?周围都是山,那种很陡峭的山,一出门,不管向哪个方向看都是山。从没有想过走出去,那么高那么陡的山,鹰都飞不过去,人怎么走得出去呀!”

王福秀这样描述她的家乡。

和绝大多数大凉山女娃的命运相同,她勉强读完了五年小学就辍学了,弟弟被送到西溪河中心校读书。原因是一样的,家里没有钱供两个孩子上学;结果也是一样的,女娃回家,男娃上学。

爸爸妈妈让她辍学,她很伤心,但没有像堂姐王福美那样激烈的抵触。1992年进春蕾女童班时,爸爸妈妈很痛快地同意了,也没有像堂姐经历了那么多磨难。

报到的第一天,她在西溪河中心校见到的情境和吉地莫史刘说的一模一样。看得眼花缭乱后,她哭了:学费不收了,住宿费也不收了,还给你发书包、文具、衣服,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她认定这些东西是要卖给她们的,爸爸肯定没有钱给她买。要是别人都买了,她没有,在班里得多么没面子啊!尤其是那套漂亮的裙装,她喜欢得眼睛都离不开了。

春蕾女童班开课了。一个班60个女孩子,相当一部分和她、堂姐一样,是辍学后重新上学的。失去之后才更懂得珍惜。王福秀说她不是最笨的,也不是最聪明的,却是最勤奋的学生之一。每节课上,她恨不能把老师讲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脑子里。她知道这是她能否走出大凉山的关键一搏。

1993年,她和另外两个同学作为大凉山优秀春蕾女童的代表,到北京参加了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组织的夏令营。

这是她第一次坐汽车,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走进城市。几天中,她们参加了夏令营组织的各种活动,游览了北京的很多地方。当时的北京已初显国际化大都市的风范。城市的高楼、马路、汽车、七彩灯光,包括人们的穿着举止,都让王福秀惊叹不已。她得出的结论是:这里才是天上。

参加夏令营期间,她每天都会好几次下同一个决心:回去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才有可能过上西昌人、成都人、北京人的生活。学成后能不能改变家乡,她没想那么多。至少,她自己不能定个娃娃亲,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娃,然后日子过成啥样算啥样。还有,她不想让家里再穷下去。

从北京回来后,王福秀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唯唯诺诺,性格开朗了很多。她向同学们讲述她在北京经历的一切,更让大家羡慕不已。

初中毕业后,她考入了中专,中专毕业后又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分配工作时,她主动要求去四棵乡。四棵乡是全县最封闭、最落后的乡镇之一,离县城70多公里。當时,那个地方没通电,更没有自来水。

她要求到四棵乡的动机很纯粹:别人帮了你,你才有了今天。考上了公务员,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自己的日子踏实了,“不能装糊涂把过去的事忘了,我没多大能力,但我不怕吃苦。再苦还有小时候的日子苦吗?”

因为乡里没有自来水,10年后,王福秀重新背起了水桶。她没有任何不适,在陡峭的山路上,她一步一步不快也不慢,稳稳地把一桶水背回来。偶尔去一次县城,买得最多的是书和蜡烛。每天忙完工作之后就秉烛夜读,书到用时肓恨少,趁着还年轻尽量多读几本。

她做妇联工作,几乎每天下村。需要妇联解决的问题五花八门,有的事情不归妇联管,村里的人不管这些,乡里来的人都是领导,领导就应该啥事都能解决。遇到这种情况,王福秀从来不推不拖,该妇联办的,她回来履行程序立即办,该转告其他人的,她如实转述,重要的事情还时不时地帮着催促。

和村里姐妹们聊的话题很多,最多的还是说服她们把孩子送去上学,尤其要送女孩子上学。谈到女孩上学,她和堂姐王福美有一把共同的“杀手锏”:“你们看我,不上学行吗?”尤其是彝族的村民很讲实际,只讲大道理不行,现身说法往往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她有两个孩子,大的上高一。她把自己受春蕾计划资助的事情讲给孩子听:“你们看到村里的那些婶婶了吗?后面背个筐,前面吊个布兜,布兜里有个娃娃。要是没有‘春蕾计划,我就像那些婶婶一样,布兜里的娃娃就是你们。”她说:“我到孩子们的学校一看,好羡慕,真想再去上一次学。”

图文:摘选自《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官方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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