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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典章 [组章]

2023-05-30张诗青

诗潮 2023年1期
关键词:牛栏空置麦秆

张诗青

草房记

所谓草,其实是割掉麦穗后,余下的麦秆。

有红瓦的人家,实在是少。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屋顶,大多是用麦秆修葺的。

时间久了,经过风吹日晒,雨雪霏霏,金黄的屋顶,开始渐渐褪色,变得暗淡,最后黑 一片。

失去韧性的麦秆,开始腐烂,生虫。

有时,鸡挥着笨拙的翅膀,飞到上面,刨得乱糟糟。

每当遇到下雨天,屋里往往听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

可惜,真的没有什么浪漫可言。

石头垒起来的墙,也好不了多少,久而久之,开裂的开裂,石灰泥巴扑嗒嗒往下掉。

那些年,躺在草房里,真担心屋顶突然开个洞,月光一倾而泻。

也担心墙体,经不住暴雨的洗礼,会将做梦的人埋在这里。

桃花记

它只会开在沂蒙山的丘陵河谷之间。

它只会开在我离开的日子。

当桃花嫣红了北国之春,那一定是我的耳朵告诉我的。

母亲说,这几天正忙着给桃花点花粉,是啊,山庄漫山遍野的桃树,一星半点的蜂蝶怎能够用?

我在心里这样想,又寄希望阳光明媚。

某天清晨,村里最好的伙伴大宝,用微信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那是最寻常不过的桃园,树上开满了粉红的桃花,不妖艳,不卑微。

甚至有点平淡,有点可爱。却是那么亲切,那么令人动容。

一直这样开在我的心里。

牛栏记

我怕牛,是真的怕。怕它蛋大的眼珠子,怕它高大凶悍的兽体,怕它暴跳如雷的脾气。

还有那铁铸的头颅上,顶着的一对尖锐的牛角。

有限的记忆片段中,家里似乎只喂养过一头牛,在我七岁,或者之前。

虽是一头母牛,炯炯发光的眼神却威严十足,仍能拒我于数米之外,只可遠观,不可靠近。

牛栏的围墙不算高,半是草棚,半是空置。草棚可投喂草料、水,可避风雨,供牛休憩。空置部分,可拉撒,满是臭烘烘的牛粪。

天好时,也会把牛牵出来,拴在附近树林里,可这家伙,有几次把树皮啃个干净,免不了被牛脾气上来的父亲抽打一顿,父亲属牛。

春耕时,一家老小,带着干活儿的家什,犁头耙子,都去了地里,当然,也不会缺少作为重要成员的牛。

牛干活儿的时候,真的辛苦。肩上套上梭子,嘴上系上缰绳,时不时面对背后飞来的鞭影,以及来自父亲的呵斥。

尽管母亲、姐姐,一人肩上也是一条绳子,算是为这头沉默的牛分担了一点。每个人都在低头向前,每一步都势大力沉,汗珠在太阳下无声滴落。

我这一生的悲悯,也许源自那一刻吧。

光阴记

那块手表去了哪里?

它何时消失不见了,没人告诉我。时光变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

是否也随之一去不返?

祖父在世的时候,吃饭,拾柴,晒麦,看桃,挑水,不论做什么,除了睡觉,总是与之形影相随。

那是一块老旧机械表,只有不停歇地转动,才能让生活的每寸光阴表达精准。

经年累月,像匹从岁月深处踏步走来的老马,也会疲惫,也会打盹儿。

每当此时,祖父习惯拿着那块表盘发黄的手表,找人帮他调整时间。

昏花的眼睛,不听使唤的手指,全然不是那个年轻时,挑着百十斤苹果在石瓮沟翻山越岭的祖父。

祖父慈祥的笑容,永久镌刻在了某个片段。

多想找到它,拧紧那发条。

栗树记

早该想到,这个词浑身带刺。

板栗林在村西头,虽然稀稀疏疏,却都是参天大树。

每一株长在什么位置,或粗或细,或高或矮,哪株难爬,哪株易上,都逃不脱童年的记忆。

板栗会开花,但不好看,一条长穗,显得瘦骨嶙峋。

不久之后,便挂上了小刺球,未经风雨的它们,摸上去软软的。

秋风乍起,路过板栗林,会情不自禁抬头看,似乎长在天空,又不像。

突然有个栗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会捡起它,攥在手心里,最后放进口袋里。

十年前,因搬迁,板栗林也消失了。

后来,每当经过那地方,都忍不住看好久,心中似乎若有所等。

突然有个板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柿子记

柿子花很小,容易碎,淡黄色。

招来很多蜜蜂,在耳畔,嗡嗡作响。

我会爬上树的枝丫,藏在浓荫中,像只休憩的鸟,又像个大盗,伺机而动。

微风习习,青青的小柿子,圆圆滚滚。

可以穿针引线,做一串珠子,挂在脖颈、手腕。口念阿弥陀佛。

到了十月,最先红的那枚,往往落入鸟的嘴里,当柿子接二连三地变红,鸟儿也顾不上了。

或啄个一口两口,就马上换另一个再啄。

为了和鸟儿争夺这口水果,有的小伙伴爬上高高的枝头,不小心失足坠落,疼得哇哇大哭。

青柿子,红柿子,既生涩又甘甜。

试想,不爬上那棵树,又怎记得它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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