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空气飞舞
2023-05-30单向
“让自己的苦难与任何其他人的苦难并列在一起,是不能忍受的。”在《关于他人的痛苦》一书里,苏珊·桑塔格这样写道。
全世界那么多的难眠之夜,人类痛苦的理由从来不一样。2015年,叙利亚战争爆发数年之后,摄影师马格纳斯·温曼走访了欧洲无数个难民营,拍下儿童们睡觉的模样。他们躺在街头、医院或是树下,远离家人、朋友,还有曾经的梦想。
有关小难民的照片总是令人震撼的,人们往往难以想象成为难民后的感受。假如给难民儿童递上一台相机,他们会拍下什么样的照片?在土耳其与叙利亚交界的地方,一个名为“锡尔坎暗房”的公益项目正在难民区开展,项目组为孩子们带去相机、胶卷,和能够冲洗照片的移动暗房。孩子们用镜头记录下自己的家人、朋友、宠物和自画像,拍下自己对生活的见解和细微的观察。在他们的镜头下,摄影成为一种治愈的方式,而不只是被用于记录创伤。
图片来源:NowT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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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魔法吗”
“锡尔坎暗房”近年来一直活跃在土耳其南部,那里有一个超过10万人的庞大难民营。难民的孩子因为过于恶劣的生活环境,不得不以飞快的速度成长。年轻的摄影师塞尔贝斯特·萨利赫也是其中一员,他于2014年从叙利亚逃往土耳其。从家乡遭到入侵起,他就开始随身携带相机,去了解和他一样流离失所的人们,同时记录下战争的毁灭性力量。“锡尔坎暗房”最初是个短期项目,2017年由萨利赫接手并发展起来。在这个极度贫困的地方,对那些来自不同背景、说着不同语言的孩子来说,摄影是表达自己的最佳方式。
大多数难民儿童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于他们而言,移动暗房更像一个现实之外的场所,是一个让他们走出家门、短暂地做回小孩的地方。萨利赫拖着大篷车改造成的暗房前往周边的各个街区和村庄,在每处停留几周时间,教会孩子们如何构图和拍摄,孩子们可以领回一部装有36张胶片的相机,由他们去自由创作影像。
“这是魔法吗?我也可以试试吗?”当14岁的女孩锡兰第一次进入暗房时,她这么问道。对这些刚接触摄影的孩子来说,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无疑是冲洗胶片。当影像清晰地显现在相纸上时,他们认真创作的艺术作品就此揭晓。
小女孩在仔细观察使用过的胶卷
多数孩子选择记录他们朋友、家人和邻居的生活。他们把相机带回家、带去玩乐的空地,镜头中写满了纯洁、诚实和亲密,摆脱了成年人的视角。他们拍下共同学习杂耍的瞬间;以花朵命名的女孩坐在大片的鲜花上;从各种角度记录朋友们,这些朋友还包括家中的牛、狗,以及两只被照顾得很好的鸟。
摄影由此展露出它的魔法:孩子们捕捉到的快乐瞬间,那些私人的幸福小时刻,组成了世人难以想象的、更加清晰的童年时光。
“我看见空气飞舞”
萨利赫的临时摄影课一般会持续8周。
他会向孩子们讲解取景和构图的基本原理,让他们熟悉相机,了解使用方法,再向他们介绍来自不同国家的摄影师及不同的拍摄手法。“没有所谓糟糕的照片,或是摄影规则之类的东西。”创造力在课程中总是被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成人世界的规则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那些自由创作出来的照片会在第8周被冲洗出来,由孩子们自行挑选、放大、命名——这些成果被汇总成一本公开出版的摄影集,名为《我看见空气飞舞》。
摄影集《我看见空气飞舞》
在孩子们观察和玩耍的场景中,他们拍下的图像尽管不那么悲伤,却会偶尔留下一些战争的痕迹。他们用来衬托爱心手势的天空,有时会掠过一架军用直升机;一个小男孩站在联合国难民署的纸箱里朝外张望;还有那些能看出周边建筑和室内环境的照片,处处透露出物质条件极端贫瘠的景象。
在那些没被选中出版的照片里,还能看出一些特定环境存在的社会问题,比如当地的童工、童婚现象和长期性别不平等造成的影响。
“每次课程刚开始时,女孩们总会认为她们不如男孩。可悲的是,这就是身边的成人教给她们的。”萨利赫说道,“但她们很快就会沉浸到自己的创作中,相机给了她们信心。”
镜头里的女孩们
孩子们的摄影展被命名为SAHAR,这个词来自阿拉伯语,意思是“魔法”。当孩子们在暗房昏暗的灯光下第一次看到相纸上显现的图像时,他们总是以魔法来称呼它。“在战争摄影中发现美,未免太残酷了。”但“锡尔坎暗房”项目却从黑暗中创造出一丝光亮,那些生活在难民营的孩子靠镜头传递出他们的童年时光。
“我们家门前总是开满鲜花”
出于相似的理由,摄影集的名字“我看见空气飞舞”也没有聚焦于苦难,而是放大了对童年的美丽想象。这个句子出自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歌——“爱与梦是括弧的两端,我把我的身体置于中间,以此,我认识世界。”
(晋 耳摘自微信公众号“单向街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