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过量预防中心”拯救还是毁灭?
2023-05-30项宏伟
项宏伟
2021年7月,美国费城的肯辛顿街头。
2021年11月30日,在纽约市长比尔·白思豪的支持下, “药物过量预防中心”在纽约曼哈顿正式开张。虽然名义上是一家医疗机构,但普通人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吸毒的瘾君子才是机构的重点服务对象。它不仅向吸毒者提供安全又卫生的环境,还会提供临床护理等其他服务。听起来有点魔幻,可市长却认定此举能够有效降低毒品致死量。
毒品肆虐下的紐约
1961年5月8日,比尔·白思豪出生于纽约曼哈顿,父亲在同年离家出走。不过,单亲家庭的成长环境并没有让白思豪变得自卑孤僻,相反他在生活和学业上都有所成就。成年后的白思豪积极参与政事和社会运动,先后担任过希拉里·克林顿的选举经理和纽约市议会的议员。2013年,被视为“自由民主的希望”的白思豪压倒性地赢得了市长选举的胜利,成为20年来第一位担任纽约市长的民主党人士。上任伊始,白思豪就承诺要对这座美国最大的城市进行自由主义改造,毒品问题则成为白思豪任期内重要的关注点。
彼时,毒品问题正困扰着全美各大城市,著名的费城肯辛顿“丧尸大街”更是被媒体疯狂报道。肯辛顿街头遍布着各种垃圾、粪便,衣不蔽体、形如丧尸的瘾君子们到处都是。纽约城尽管尚未出现如此景象,但也相去不远,几十个露天毒品兜售点在城市的街头巷角四处开花。而在交易的毒品中,一种名为阿片类的药物日渐成为毒品界的“新宠儿”。阿片类药物是在医疗上主要用作止痛药。它不仅价格便宜、获取方便,在药效上更是强出传统海洛因50倍。人们只需要在静脉注射1分钟后就能起效,并且效力能够保持半小时。
纽约市市长白思豪。
阿片类药物的种种特性受到了毒贩们和瘾君子的欢迎。在毒品市场中,以芬太尼为代表的阿片类药物一时风头无两。但是,缺乏医药常识或者贪图享乐的成瘾者,经常会在注射过程中不加节制,极易发生急性中毒和呼吸中枢抑制等状况。大规模的药物滥用带来的是死亡数据的急速上升。在纽约吸毒身亡的死亡案例中,85%都同阿片类药物有关。美国卫生部发言人帕特里克·加拉休曾向白思豪抱怨:“每三个小时,我们就会失去一名吸毒过量的纽约人,这场危机迫使我们寻求任何可能的解决方案,以帮助我们的朋友和邻居活着。”媒体们也对政府大肆抨击,指责官方的不作为,要求政府采取新的措施解决问题。来自各方的压力迫使新任市长不得不寻求另外的道路。白思豪宣称,“无论如何,纽约必须要降低死亡人数。是时候寻找新的方法了”。
向北寻求答案
为了寻找答案,白思豪最终将目光投向了美利坚的北方——加拿大。在白思豪看来,加拿大是毒品管理的先驱,在毒品问题上积累的深厚经验。“如果彻底禁绝毒品的任务无法一蹴而就,那么不妨以退为进。只要监督瘾君子科学吸毒,甚至在吸食过量后进行抢救,同样能够拯救生命。”加拿大政府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2003年,一家名为“监督注射中心”的机构在温哥华悄然开张,该机构允许海洛因等毒品在监督下使用。
与所有的医疗机构一样,“监督注射中心”的目的也是保障人们的生命安全。只要你携带自己的药物来到这里,就有训练有素的医疗人员为你提供干净的针头,他们会在注射的过程中对你进行监督,一旦发现存在过量注射的风险,就会及时采取制止行动和救助办法。因此,该机构又被称为“毒品安全注射屋”。
为了深入了解“答案”的可行性,白思豪决定向自己朋友——多伦多保守派市长约翰·托里寻求帮助。“你必须相信,数据不会说谎。在我们已建成的所有注射站点中,至今没有出现一例药物过量死亡的报告,周围社区的致命过量服用率同样在迅速下降。”托里的回答简直无懈可击,从道理和事实上都成功击中了白思豪。
终于,白思豪被成功说服了。于是纽约市警察局向多伦多和温哥华分别派出了一支小型特遣队,他们甚至还携带了专业相机。表面上看,这两支队伍打着国际都市警务友好交流的名义,根本目的是考察当地安全注射点的运作经验和成效,好为今后在美国本土开张做相应的“准备工作”。
在阳光下吸毒
作为一个在政坛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辣政客,白思豪清楚,急近功利不可取。无论是政府,还是公众,对于这种颠覆常理的答案都要一定时间来积淀。不久后,旧金山、费城等地先后提出过类似的倡议,但由于特朗普政府的反对,最后都被腰斩。而经历多年的准备后,距自己离职仅有两个月白思豪市长送出了他的临别赠礼。
2021年11月30日,纽约卫生局在官方推特上发布推文,宣布全国第一批“药物过量预防中心”服务站点在纽约首先开放!第一批开设的站点有两个,分别在东哈莱姆区和华盛顿高地,归属于非营利组织“OnPoint NYC”管理。站点的房间内有多个隔间,配有专业急救室,里边还放置着纳洛酮(可迅速逆转阿片类药物引起的呼吸抑制,提供抗休克的作用)等用于紧急治疗的药品和工具。
纽约街道巷角的瘾君子们立刻蜂拥而至。在开张的第一个上午,两大站点就已经早早地排上了长队。当日的东哈莱姆区一个注射点半天甚至接待了超过40名吸毒者。他们有的坐在椅子上小憩,有的正在吃午饭,有的是为了躲避恶劣的天气。但相同的是,这些人都刚刚服用或注射了毒品。在监督过程中,工作人员一直保持着对吸毒人员的关注。安全的环境和优良的服务赢得多瘾君子们的“认同”,他们不用再躲藏于阴暗闭塞的角落,不用担心过量注射引发的安全问题。相反,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在阳光下安全的注射,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归宿。服务站点还曾主动向各行业的记者们进行开放,希望以此获得公众和媒体的支持。服务站的执行董事萨姆·里维拉在当天领着记者们一路参观介绍,向众人阐述奉行的价值理念。
拯救还是毁灭
然而,白思豪的答案并不能让所有人信服。从政府要员到普通民众,抗议的呼声从未间断。在两大站点开业的同一天,纽约市政厅的门口就挤满了示威的群众。曾任职于缉毒局的吉姆·克罗蒂公开表达了质疑:“我们的目标不能只是让人们活着。这些站点的背后是以高昂的社会成本为代价的。”
的確,对瘾君子而言,注射站点是天堂一样的存在。不过,对当地的居民来说,好坏仍然有待商榷。东哈莱姆的注射点落成后,闻风而来的瘾君子们大量集聚在站点附近,他们大肆公开进行毒品交易,甚至明目张胆地偷窃、卖淫。而东哈莱姆区注射点毗邻格雷厄姆学校,跟幼儿园仅隔一条街道。由于站点并不是全天候开放,在晚上八点关闭后,附近就直接成了吸毒者们的“第二个家”。这不仅导致数百根针头被丢弃在地铁轨道和公交站台上,还给当地居民带来了严重的人身安全问题。一些地铁清洁工和车站工作人员都曾不同程度地受到威胁。工会代表罗伯特·凯利在谈到吸毒者时说:“当他们做自己的事时,他们不希望任何人靠近他们。”
事实上,这类“官方吸毒所”仍然存在一定违法嫌疑。根据美国1986年颁布的“可卡因屋法案”(法案出于《美国法典》21章856节),这类“官方吸毒所”就是违法的。法案是指在当事人知情的情况下,任何以制造、分销或使用受管制的物品为目的,永久或暂时地开放、租赁、使用的地点都是不允许的。这也成为反对者们抗议的重要理由。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面对此起彼伏的示威运动,美国的司法机构却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在公众翘首以盼,希望给出一个裁决时,司法部官员却拒绝发表评论。这种表态实际默认了“官方吸毒所”的存在,导致旧金山、费城、罗德岛等地都开始申请成立类似的机构。而耐人寻味的是,当娱乐性大麻开始在全国范围合法化时,美国司法部也并未起诉各州。
2017年8月, 美国纽约,非营利组织“积极健康项目”教授学员使用急救药品纳洛酮鼻喷雾剂。纳洛酮鼻喷雾剂可以阻止或逆转阿片类药物过量的危害。
从历史上看,美国也曾拥有一段漫长而严苛的禁毒史。1971年,在名为《毒品战争》的公开演讲中,时任总统尼克松曾直言毒品是美国的头号公敌,号召美国人民共同斗争,随后更是成立禁毒署全面掀起打击毒品的狂潮。遗憾的是,抗争了半个世纪的美国似乎最终一败涂地。不仅没有完成禁绝毒品的任务,甚至在政府的“半支持”下开设了所谓的“官方吸毒所”。可以说,白思豪支持的“毒品安全注射中心”将美国的毒品问题以一种尖锐而又畸形的方式抛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表面上看,这些机构可以通过为吸毒者提供规范卫生的环境,延长他们的生存时间。但是,这些所谓的“人性化服务”无法从根源上解决美国毒品泛滥的症结,“以毒攻毒”的做法变相降低了吸毒成本和风险,还可能导致更多公众走入歧路。未来,毒品问题将愈发顽固地根植于美国政治经济网络中,成为不可治愈的附骨之疽。
(责编: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