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平面理论下的“破防”

石惠文

【摘要】 “破防”是“破除防御”“突破防线”的缩写形式，语义关系是动作和受事的关系。梳理“破防”的产生和发展，得出“破防”三个不同的语义特征，分别是：[+突破，-防御，+胜利]，[-防御，+伤害]，[+情感冲击，-情绪控制]。“破防”是述宾结构的离合词，在句子中可以作主语、谓语、宾语和定语，语用特点主要是表达的简洁性和情感的客观性。

【关键词】 网络用语；破防；三个平面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02-013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2.043

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最早由胡裕树提出，三个平面即句法平面、语义平面和语用平面。胡裕树、范晓在《论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中系统地介绍了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探讨了三者的研究对象和范围，并认为三者之中句法是基础，提倡在语法研究中要综合运用三个平面进行分析。之后，施关淦总结了各学者关于三个平面的两种不同观点：一派认为三个平面指句法、语义和语用；另一派认为三个平面指语法、语义和语用。施关淦赞同语法、语义和语用的观点。邢福义则认同胡裕树，并在此基础上论述了“小三角”和“三个平面”之间的关系。本文从句法、语义和语用出发，对“破防”一词进行三个平面的分析。

一、“破防”的来源

“破防”一词最早出现在新闻中是在2021年1月31日，“V5一星期换两任上单，三连败后官博破防，狼行成替补因涉嫌假赛？”“破防”一词意义由物理层面转指心理层面最早出现在游戏领域，指游戏主播因游戏打得差被观众骂或游戏中被对手打到心理防线崩溃情绪失控，继而从游戏领域进入日常生活使用。尤其进入2021年7月，“破防”一词频繁登上微博热搜。7月1日，张桂梅老师登上天安门城楼，穿的仍是送学生高考时的朴素衬衫，这处细节让网友直呼“破防”。建党百年庆祝大会和建党百年文艺演出上的一幕幕，使第二天“破防”的百度指数一跃达到4553。据2021年12月13日百度指数显示，“破防”当年的整体日均搜索指数值为1360、移动日均搜索指数值为1096（见图1），因此入选2021年“年度十大网络用语”和 “十大流行语”。B站与中国社会科学院、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发布的2021年度弹幕中也有“破防了”的身影。

二、“破防”的语义分析

（一）语义关系

语义关系指隐藏在句法结构后面由该词语的语义范畴所建立起来的关系，本质上就是揭示语义关系。①“破防”是动词性语素“破”+名词性语素“防”的结构，“破”表示突破、冲破等动作行为，“防”是受事，指防线、防御（机制），是动作“破”的承受者。“破防”是动作和受事的关系。

（二）语义特征

“破防”是“破除防御”“突破防御”的缩写，早期多用于军事领域，有攻破敌方防御、取得胜利的含义。在CCL语料库中搜索“破防”，得到有效材料41条。41条语料中，“破防”均不是作为一个词出现，而是分别作为动宾短语“突破/撕破/冲破/攻破+防线/防守/防御”中述语、宾语的一部分。在第七版《现代汉语词典》中，“破”有9个义项，缩写“破防”中“破”的意义符合义项4“突破、破除”和义项5“打败（敌人）、打下（据点）”，“破除防御”“突破防守”等为近义词，所知内容局限在军事或竞技比赛范畴内。故跨层凝结成的词“破防”的本义即指在军事活动或竞技比赛中突破对方防线。“破防”被应用于虚拟网络游戏领域中，成为游戏中的一个专业术语，指突破了对方的防御，游戏装备、技能等被破坏，失去了防御效果。现在日常中人们所使用的“破防”不再指突破物理上的防线，而是心理防线，指因遇到一些事或看到一些信息后情感上受到很大冲击，内心深处被触动，心理防线被突破，情绪失控，一时爆发。这种情绪可以是悲伤、愤怒等消极情绪，也可以是感动、快乐等积极情绪。

语义特征是词语有区别性特征的最小语义成分。从上述语义分析得出，最初用于战争和经济比赛中的“破防”语义特征为[+突破，-防御，+胜利]，游戏中“破防”的语义特征为[-防御，+伤害]，现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更加普遍的“破防”的语义特征为[+情感冲击，-情绪控制]。

三、“破防”的句法分析

语法研究中的句法平面，是指对句子进行句法分析。②句法分析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着眼于句子成分的确定和结构方式的判别，一是着眼于句法结构的层次切分。本文主要分析“破防”在句子中承担的句法成分。

（一）句法结构

句法结构是指句法单位与句法单位之间相互联系的方式。③“破防”是一个离合词，“破防”表达了一个固定的完整的概念，即“破除防御/破除防线”，但语素之间的结合比规范的词要松散，可以连在一起像普通词一样使用，也可在中间插入其他成分使用，但仍表达一个完整的概念。“破防”可以是一個动词性语素+名词行语素的、述宾结构的复合词，也可以在中间加入形容词“大”变成“破大防”，加“了”变为“破了大防”/“破大防了”/“破了大防了”，再加量词变为“破了个大防”，加入数量短语变为“破好几次防”。

例如：

破大防！孙卓奶奶寻孙10年，曾跟人贩子当面对质，跪地痛哭求帮助。（快资讯，2022-01-07）

谁让日本破了大防？（B站，2022-05-21）

中国和所罗门群岛愉快签约，几只“眼”怎么就破了大防？（腾讯新闻，2022-04-29）

这些照片刷屏！网友：破大防了。（财经头条，2022-02-11）

薇娅被罚13亿全网封禁，破了大防了！（腾讯新闻，2021-12-21）

破了个大防！看完豆瓣大火的“海归废柴小组”我整个人emo了。（知乎，2021-11-10）

我一个晚上破好几次防，我心还是不够铁。（百度贴吧，2021-07-16）

但根据搜集到的用例来看，“破防”离散形式的使用较少，人们更多地运用合成词的用法。“破”是述语，“防”是宾语，二者是支配被支配的关系，句法中心是表示“突破”动作的动词性语素“破”。可以扩展为动词+体标记“了”的短语“破防了”，也可以后加数量短语变为“破防两次”“破防好几次”。

例如：

破防了！这就是中国式浪漫！（中国青年网，2021-07-03）

九月唯一的国产灾难大片，让人破防好几次。（快资讯，2021-09-14）

一句话让主播破防两次。（B站，2022-07-01）

（二）句法功能

句法功能主要指词语在句子中作何成分。“破防”是一个动宾结构的动词，可以在句子中承担主语、谓语、宾语和定语。

1.“破防”做主语，可以单独做主语，也可以在成句时和其他成分一起做主语。

①破防是人间常态。（个人微博）

②破防和投掷是一个动作，只不过阿育把它拆开了，就搞成现在这种怪怪的招式。（个人微博）

③一再破防反映民心所向。（《解放军报》，2021-07-14）

例①中“破防”单独做主语，例②中“破防和投掷”联合短语作主语，例③受副词“一再”修饰组成状中结构短语作主语。

2.“破防”作谓语，可以单独作谓语，也可以和其他词结合作谓语，尤其+体标记“了”成句的用例极多。

①德国疫情破防，通胀阴霾再现。（《国际商报》，2021-09-07）

②每一个数字的背后，都是一个个不畏牺牲、为国为民的鲜活生命。他们用生命感动了一座城，破防了！（百度）

③瞬间破防！陈红军儿子拿着照片叫爸爸。（新华网，2022-06-15）

④外婆发我的话让我直接破防。（个人微博）

⑤2021年7月1日，张桂梅老师登上天安门城楼，穿的是送学生高考时的那件朴素的衬衫，这处细节让网友直呼“破防”了。（百度）

⑥这东西属实给我辣破防了。（快资讯，2022-06-03）

⑦乡村孩子把虾仁留给家人，校长的举动令人破防。（新华网，2022-05-26）

⑧一些西方人猛然发现，中国的正义之声正在突围破防。（中国网，2021-0-15）

例①、例②、例③中的“破防”都是单独作谓语，例②中的“破防+了”用例极多，有固定趋势，单独成句现象普遍。例③中“破防”受副词“瞬间”修饰。例④和例⑤都是先组成“让”字句，“让”字句作谓语。不同的是在例④中的“让我直接破防”中，“破防”作谓语。而在例⑤的让字句“让网友直呼‘破防‘了”中，“破防”作宾语。例⑥是“给”字句作谓语，在“给”字句中，“破防”作谓语“辣”的补语。例⑦是“令”字句“令人破防”作谓语，“破防”在“令”字句中作谓语。例④⑤⑥⑦虽然用的分别是“让”“给”“令”，但这三词都是使令动词，在此都表示致使义。例⑧中“破防”和“突围”组合成为联合式的词组一起作谓语。

3.“破防”作宾语，同样既可以单独做宾语，也可以和其他成分搭配组合之后作宾语。

①考生临别真情流露，差点儿把老师们整“破防”了。（沈阳网，2022-06-28）

②被武大靖任子威整破防了。（快资讯，2022-02-08）

③被张雪峰这段话搞破防了！真的是人间真实。（新浪新闻，2021-12-23）

④这样的情况也导致不少玩家在抽卡时直接破防。（百度）

例①、例②和例③结构相同，都是方言中的万能动词“整”“搞”后+“破防”，“破防”单独作宾语。例④中“不少玩家在抽卡时直接破防”是主谓谓语句作大句子的宾语。小句子中，“不少玩家”是主语，“在抽卡时”是时间状语，“直接”也是状语，修饰限定“破防”，“破防”是谓语。因此，此句中“破防”的情况是先和“不少玩家在抽卡时直接”组成主谓谓语句，再和主谓谓语句在大句子中充当宾语。

4.“破防”作定语与作主语、谓语、宾语相同，即可单独作定语，也可组合后作定语。

①在格斗游戏中，为了防止某一方玩家一直消极防御，游戏通常都会设置一个破防值。（百度）

②麻烦把破防的图片给我。（百度贴吧，2022-01-12）

③一幕幕“破防”瞬间令网友直呼“这就是中国式浪漫”。（百度）

④令人一秒破防的瞬间；令人破防的本能反应；令人破防的泪崩瞬间。（个人微博）

例①、 ②、 ③都是“破防”直接单独作定语，修饰限定“值”“图片”“瞬间”等名词或名词词组，如例④中的“本能反应”“泪崩瞬间”，构成定中结构。但例④不完全相同，例④中“破防”不是单独作定语修饰限定中心语，而是首先与其他成分搭配后一起作后面中心语的定语。

“破防”的结构结合程度总体而言是比较高的，一般不能随意增减替换。因为是离合词，中间又可以插入其他成分，如形容词“大”，“破大防”；体词“了”，“破了大防”；量词，“破了个大防”；数量短语，“破好幾次防”。

四、“破防”的语用分析

（一）“破防”的语用特点

1.表达的简洁性

“破防”一词来源于“突破防线/防御”的缩略，其产生之初就已经比原来的词组形式更加经济简洁。“破防”在词义发展过程中，又出现了省略使令动词的用法，主要体现在“破防”作定语的情况下，例如“破防的电影”“破防的图片”“破防的瞬间”，这种省略之后的说法使表达更加简洁，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

2.情感的客观性

在指心理防线被突破、情绪失控的“破防”出现之前，有一个含义相近的表达“（某人）急了/他急了”，这种表达带有强烈的指责和嘲讽意味，感情色彩偏贬义。“破防”则是客观地表述情绪失控事实，情绪失控可以是正面积极的情绪高涨无法自已，也可以是负面情绪的爆发。因为“破防”的感情色彩是中性的，比起“（某人）急了/他急了”无强烈的感情色彩，所以判断情绪的性质需要更多的信息加以辅助。

（二）“破防”的语用环境

根据百度指数分析（见图2），≤19岁、20-29岁、30-39岁的使用人群TGI指数（目标群体指数）分别是183.95%、120.42%和86.4%，说明使用“破防”的使用人群年龄最主要集中在40岁以下的中青少年。40-49岁人群的TGI指数为77.75%，说明使用网络的40-49岁的人群中有超过一多半的人使用“破防”。≥50岁的人群TGI指数为41.87%，50岁的人群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使用“破防”。因此可以说“破防”被全网接纳使用。

五、结语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破防”的发展过程中中心语也发生了施受事的转变，最初突破防御/防守的中心语的语义角色是施事，“破防值”是句子中心语突破对方防守所需的数值。而现在被收入“年度十大网络用语”的“破防”则不同，中心语由施事变为受事。“破防了”是“破防”最常见的、用例最多的句子形式，“破防了”的中心语是省略的“我”，“我”的心理防线是被突破的，“我”成为“破防”的受事。“破防了”之外，“破防”最多出现在被动句和使令动词之后，例如“被整破防”“让人破防”，这些句子中“破防”的中心语也都是被突破的受事。

综上，“破防”是“突破防线/防御”的缩写形式，梳理其产生和发展，发现有“破防”有三个不同义项。从语法的三平面进行分析，其语义关系是动作和受事的關系，语义特征是[+突破，-防御，+胜利]，[-防御，+伤害]和[+情感冲击，-情绪控制]，分别对应最早用于军事和竞技比赛、用于网络游戏和现在日常生活所用的“破防”。句法方面，“破防”是述宾结构的离合词，中间可以加入“大”“了”“个”等成分，在句子中可以作主语、谓语、宾语和定语。进入句子时，既可单独做成分，也可和其他成分组和后作句子成分。语用特点主要是表达的简洁性和情感的客观性。使用人群可以认定为全网，这也是“破防”能入选2021年“年度十大网络用语”的原因之一。中心语的语义角色在进入日常交际的使用过程中发生变化，由施事转变为受事。

注释：

①刘玉霞：《“干饭”的三个平面分析》，《汉字文化》2021年第19期，第8页。

②范晓：《三个平面的语法观》，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页。

③刘玉霞：《“干饭”的三个平面分析》，《汉字文化》2021年第19期，第7页。

参考文献：

[1]范晓.三个平面的语法观[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6.

[2]李凤兰.浅析“破防”的形成及语义拓展[J].语文建设，2022，（01）.

[3]刘玉霞.“干饭”的三个平面分析[J].汉字文化，

2021，（19）.

[4]余婉欣.三个平面理论下的“夺笋”[J].今古文创，202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