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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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长长的窄路上走出空旷

十五天的休眠为人间弥补久违的静谧

低垂的柳枝上

有着长尾巴的细瘦椋鸟

与我近距离相遇并面面相觑

我不忍拿出手机拍照打扰它

它也不想扑腾翅膀逃离我

这独享却无人附和的湖畔风光

现在有了对方见证和分享

像醉酒的人彼此搀扶又互不认输

野生野长的风也欢迎两颗野生的心来分享

一触即发

喜欢忍冬、喜欢油桐、喜欢辛夷

喜欢所有一触即发的植物

四月天、五月天、九月天

蜜蜂心情愉悦的每一个时节你也愉悦

——它们也是一触即发的锦簇

隔著一页一页的巢脾酝酿金黄

向甜蜜的生活致以浓稠的敬意

野苎麻翻飞着自己长满绒毛的叶子

阳光下一面雪白一面青葱

闪亮的银光霜雪般藏起带甲壳的飞虫

乡村里的日子就是这样

可以预料却不被安稳所确证

夏天的风里每一种植物和爬虫都在颤抖

植物和动物的长势都不被提前确认

不同的庆典也有相同之处

这些年见过太多的庆典

通车、开业、竣工、上市……

各有不同的喧嚣仪式也有着相同点

——都没有一个建筑工人获邀参加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没有谁觉得有细微的不妥之处

没有谁曾发出细微的声音

贫穷但深爱

想要你春天来看我

我送你漫山野的杂色鲜花

想要你夏天来看我

我送你满世界的芬芳瓜果

想要你秋天来看我

我送你整个湿地饱满的芦苇

想要你明天来看我

我送你一场满城盛放的烟花

这贫穷但又深爱着的人

他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

用最多的大词，最浩大的仪式来迎你

他无能为力，又有法可想

世间免费且美好的东西那么多又那么少：

春天的野花、夏天的瓜果

秋天的芦苇

还有明晚八点上栗夜空热切的烟花

摩托车上打瞌睡的人

在清早，在细雨斜飘的深冬

跨坐在父亲摩托车后座打盹的人

他们的瞌睡急躁又警觉

隔着朦胧的路灯和书包

我祝福你们，祝福季节美好

祝福所有即将开花结果的草木

现在它们也还在假寐中

请确信草色即将无中生有

所有年轻的付出都不被辜负

都发芽，开花并结果

呓语实验

每一趟出发都是探险

想到有你在导航标注的终点处

我便勇敢又轻松

喜欢的人和事，每一个都很重要

不喜欢的人和事，每一个都不重要

清早醒来就觉遗憾

因为你不在我的右边和左边

世间的人总是要走错一些路

“我庆幸错误的远方是你在等候”

每一次，对出走的爱人留下挽留词：

“痛了你就回来，别在风中徘徊”

在返回的终点，家人闲坐，竹下纳凉

直立实验

世界上那么多动物

其中一些直立行走

世界上那么多人

其中一些直立行走

世界上那么多直立行走的人

其中一些在竖起来的地面上爬行

硕果仅存剩下很少的那一部分

掌握着词典上直立行走的本意和真谛

入学

送孙子入大学的老人家

有着一张狮子般放松的脸

三十年前她以母亲的身份送儿子

那时她的脸严峻如猎豹

更早以前她独自到远方上大学

一张青葱的脸犹如村里出没的猫

在一张脸上阅读漫长故事的偷窥者

持恭谨之心如着布衣的少年初次入学

白鹭在玉湖齐飞

爱上图书馆，爱上玉湖

爱上一个城市内涵丰富的两部分

一条河流选择改道，而水保持留恋

而人造的湖为母亲河结出葫芦

结出人类与飞禽游鱼走兽虫豸之约

在玉湖的边缘种上湿地植物

种上菖蒲、再力花，并为芦苇安家

夕阳映照湖边独坐的人

他在为出没水波与草木的水鸟计数

也在为自然和谐的盟约酝酿发音

而白鹭有时飞起有时栖落

它们爱上萍水细致的婉约

密约在玉湖西侧无人处的一次齐飞

为昭萍的翠绿写下见证

漆宇勤

漆宇勤，1981年生，中国作协会员，江西作协理事，鲁迅文学院第34届高研班学员，参加《诗刊》社第35届青春诗会。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青年文学》《北京文学》《人民日报》等。著有诗集《在人间打盹》《靠山而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