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血冲和”探讨白癜风的中医治疗

2023-05-30李淼彭子怡舒琪刘婉虹席建元

湖南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3年3期

李淼彭子怡舒琪刘婉虹席建元

〔摘要〕白癜风是常见的色素脱失性皮肤病，临床易诊难治，其发病病机与气血密切相关。结合中医理论与临床实践，从“气血冲和”理论构建白癜风中医治疗思路，认为白癜风的病机核心在气血失和，施治以调气和血为基础，辨气血之盛衰虚实，从而祛风、补益肝肾、温阳以使气血冲和，肌肤得养。因此，基于“气血冲和”理论，从气血失和探讨白癜风的发病，总结其治疗原则，以期为白癜风的中医治疗提供相关参考。

〔关键词〕白癜风；气血冲和；调气和血；祛风；补益肝肾；温阳

〔中图分类号〕R275.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doi：10.3969/j.issn.1674－070X.２０23.03.029

Treatment of vitiligo based on the "harmony of qi and blood"

LI Miao1， PENG Ziyi1， SHU Qi1， LIU Wanhong1， XI Jianyuan2*

1. 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Changsha， Hunan 410208， China;

2. The First Hospital of 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Changsha， Hunan 410007， China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Vitiligo is a common depigmented skin disease characterized by being easy to diagnose but difficult to cure， and the mechanism is closely related to qi and blood. Combined with the theory and clinical practice of Chinese medicine， the treatment of vitiligo is based on the theory of "harmony of qi and blood". The disharmony of qi and blood is the pathogenesis of vitiligo and the essential treatment is to dispel wind， nourish liver and kidney and warm yang on the basis of harmonizing qi and blood to nourish the skin. According to the theory of "harmony of qi and blood"， the pathogenesis of vitiligo were discussed from the disharmony of qi and blood， and the treatment principles were summarized， expecting to provide relevant references for treating vitiligo.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 vitiligo; harmony of qi and blood; harmonizing qi and blood; dispeling wind; nourishing liver and kidney; warming yang

白癜风是一种后天性皮肤黏膜色素脱失的疾病，以损害处皮肤颜色减退、变白而无明显自觉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1]。其病因尚未明确，现多认为白癜风可能是遗傳、自身免疫、神经化学因子、黑素细胞自毁等因素导致黑素细胞的减少或缺失。本病全世界的发病率达0.5%～2%[2]，我国人群中患病率为0.56%[3]。目前，白癜风的西医治疗多以糖皮质激素、光化学疗法、光疗法等为主，但其可能的不良反应、长疗程、依从性差、患者心理压力大等多重因素导致其临床疗效并不满意，属于易诊难治性皮肤病。中医学根据其白斑、无痛痒、延及遍体等临床特征认为白癜风多属“白驳风”“白癜”范畴[4]。病因病机多责之于气血不和，肌肤腠理失于濡养而成。本文以“气血冲和”理论为切入点，探讨其在白癜风治疗中的临床运用。

1 “气血冲和”理论与白癜风的形成

1.1 “气血冲和”理论概述

气血是构成人体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素问·调经论》所言：“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即气与血是人体的两大基本物质[5]。在肺、脾、肾等脏腑的协调作用下，一身之气应蕴而生，从而贯三焦，聚肺中，行脉中，护脉外，分于脏腑经络，各行其道，又相互平衡。《丹溪心法·六郁》曰：“气血冲和，万病不生”，即人体气血处于有序平衡状态时，能使正气存内，病无所发。“气血冲和”要求气血维持其正常的生理功能，相互作用，相互协调。《难经·二十二难》曰：“气主呴之，血主濡之。”气与血而言，气属阳，血属阴，气推动血濡养。《医学真传·气血》曰：“气非血不和，血非气不运。”气和则能生血、行血、摄血，血运则能养气、载气，气血之间可概括为血为气母，气为血帅。如万物适其性而荣，人身之血气相交调和，则脏腑相合，百骸得调，肌肤腠理得养。

1.2 气血失和是白癜风的核心病机

《通俗伤寒论·气血虚实》曰：“气有盛衰，盛则实，衰则虚；血有亏瘀，亏则虚，瘀则实。”故从气血虚实而言，可表现为气血皆虚、气滞血瘀、气虚血瘀、气实血虚。依据机体气血虚实不同病理状态，总结临证经验，认为白癜风病因病机可从以下3个方面阐述：肝肾亏损，精亏血少肌表失于濡养；风邪扰动，血虚生风，或虚体复感风邪，搏于肌肤；素体阳虚，或感寒不温，肌表不得温煦。

先天不足或耗伤太过致肝肾亏损，精血不足，精少不化气，则气虚无力推动血液之精微以资周身，血少则无法温腠理，故气血伤，致正气虚，正气虚则百病乘虚而入。《望诊遵经·五色主病提纲》曰：“色之浅淡者为虚。”肝肾亏损，气血虚，在表之肌肤不得血之流溢充养，可见肌肤不现常色，变浅变淡，固见皮肤白斑。《疡医大全·大麻疯门主论》曰：“风邪所壅之处，渐变为白矣。”素体本虚，血虚生风，在肤即可表现为发无定处之白斑，在内之风鼓动气血，气血不循常道搏于肌肤，局部气血不和，致气滞血瘀，且内风日久不愈，正气不足，易感外风侵袭，外风亦可引动内风，加重或诱发白癜风的发生。《外科正宗·紫白癜风》论述白癜风“白因气滞，总由热体风湿受侵，凝滞毛孔，气血不行所致，此皆从外来矣”，又《医林改错·白癜风》认为白癜风为“血瘀于皮里”，由此可见，气机局部阻滞，肌肤局部气滞而不行血，加之血瘀于局部，气不条达，血不荣润，在肌肤可发为白癜风。《内经知要·阴阳》曰：“阳气者，身中温暖之气也。”阳虚则不能温煦推动气血的正常生理活动，气血不荣于肌肤，故局部皮肤失养而发为白癜风。无论气的盛衰或是血的亏瘀，都是气血一方有余或不足而互相影响，致气无法为血之母，血无法为气之帅。《素问·调经论》曰：“血气不合，百病乃变化而生。”血气相辅相成之功能受阻，阴阳失衡，殊途同归以致肌肤失于气血濡养而疾病生。

2 从气血论治白癜风

2.1 调气和血为基础

《医宗金鉴·十二经气血多少歌》述十二经气血中“血多者，则破其血；气多者，则行其气。气少者……宜托补之；血少者……宜滋养之”，治疗上当根据气血之盛衰，灵活攻补以调气和血。血多则凝滞发为血瘀，宜活血化瘀，《医林改错·方叙》载通窍活血汤治疗本病，现代医家常选用川芎、鸡血藤、桃仁、红花等以活血化瘀；若血有热者，可加用紫草、牡丹皮、丹参、赤芍等凉血散瘀之品。气多则易郁结停滞，宜行气，川芎散滞气而破瘀血，乃血中气药，可伍柴胡、木香、陈皮、枳壳、香附行气之药以条达气机，理气行血[6]。气少者则当注重补托，以扶助正气，脾为生气之源，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黄芪归脾、肺二经，有补气升阳、益卫固表之效，灵芝补益肺肾之气，黄精补中益气以扶正，亦可加入党参、白术等补托之品。血少则宜滋养，当归温通质润，乃补血之圣药。《雷公炮制药性解·当归》曰：“当归，血药也，心主血，肝藏血，脾裹血，故均入焉。”血少或加熟地黄、白芍以滋补养血。

2.2 祛风以调气和血

素体情志内伤或血虚扰动内风，风邪扰动亦致气血失和。《诸病源候论·白癜候》曰：“白癜风……亦是风邪搏于皮肤，血气不和所生也。”《圣济总录·白驳》曰：“白驳之病……皆由风热搏于肤腠。”《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曰：“风气百疾。”《临证指南医案·风》曰：“盖六气之中，惟风能全兼五气。”《医学入门·风类》曰：“白者，谓之白癜。乃肝风搏于皮肤，血气不和所生。”由此可见，内风伏藏，复感外风是致白癜风发病的重要环节。王世博等[7]认为白癜风乃在外之风侵袭，在潜之伏风内动致局部血运不畅，皮肤失于濡润故现白斑，可从风气论治白癜风。祛邪而调气和血中多注重祛风，方中可适当加入桂枝、白芷、独活、防风等祛风养血之药，可补而不滞、散而不伤正[8]。杨素清从“风”论治白癜风，善用辛香透散之荆芥与疗风渗湿之防风，伍浮萍宣肺达表，共为角药，以祛风调气血[9]。若兼瘙痒者，可加蒺藜祛风止痒；若病久者，可酌情加金钱白花蛇等血肉有情之品，活血化瘀、搜风通络[10]。

2.3 补益肝肾以调气和血

《外经微言·肝木》曰：“肝属木，木非水不养，故肾为肝之母也，肾衰则木不旺矣。是肝木之虚，皆肾水之涸也。”肝与肾生理相关，病理上相互影响，故有肝肾同源之说。肝主疏泄，畅达气机，肾主封藏以维持人体各项生理机能的实现；肝藏血以濡养形体官窍，肾藏精，“精不泄，归精于肝而化清血”（《张氏医通·诸见血证》）；肝与肾精血同源、藏泄互用，从而阴阳互滋互制，脏腑功能得以协调，气血运行通畅，肌肤得以濡养而荣润。若肝肾亏损，精亏血不藏，气失疏泄，水不涵木，气血逆乱，或引动内风，肌肤失充，而白斑起。所以肝肾不足亦是致机体气血不和而生白癜风一大原因，文氏皮外科流派医家认为肝肾阴虚是白癜风的发病之本，将制首乌伍蒺藜滋补肝肾而不滞[11]；国医大师禤国维用补益肝肾之二至丸加减治疗白癜风疗效显著，临床常用女贞子、墨旱莲、菟丝子、桑椹、黑芝麻、枸杞子等补益肝肾之药[12]。

2.4 温阳以调气和血

阳与阴相对而言，具有温煦、推动作用，从而促进气血运行。阳化气，阳不足则气化乏力，运血之力弱，气血不从。阳虚则寒，寒伤形，血为阴，阴成形，故阳虚则伤血，血气难以冲和。寒气生浊，浊邪阻滞，壅塞肌肤，气血难荣。寒主凝滞，寒则气滞血凝，则皮肤发为白斑。《类经·气血以并有者为实无者为虚》曰：“血气者，喜温而恶寒，寒则泣不能流，温则消而去之”，故当温阳以助气血运行。《药鉴·病机赋》曰：“阳生而阴自长。”若先天不足或内伤致脏腑亏损致气血不和，亦当温阳以调气和血。一项关于白癜风中药处方的研究发现，所收集内服方与外用药中，用药频次均以温性药最多[13]。王远红等[14]临床研究发现，用温阳发汗之扫白茴风丸联合復方卡力孜然酊治疗白癜风，可有效减少白斑面积，增加白斑区色素形成。在陈明岭的经验用方中，对于白癜风有寒凝者，常合当归四逆汤以温阳散寒[15]。治疗白癜风温阳药的选择中可酌情加补骨脂、沙苑子、菟丝子、淫羊藿、紫河车等以助阳行气行血。在中医特色治疗中，亦可借助毫火针[16]、灸法[17]温热之性作用于皮损部位以促进局部气血运行以调畅气血。

3 现代中药药理学研究

研究指出，黑素细胞破坏、黑色素生成或黑化过程障碍是白癜风的重要发病机制[18]。现代中药药理学研究发现，部分中药对黑色素的生成具有一定作用，川芎、夏枯草、女贞子、白芷、补骨脂、蒺藜、黄芪、紫河车等可促进黑素细胞功能，蒺藜、枸杞子等可以抑制氧化应激对黑素细胞的损伤；酪氨酸酶是黑色素生成的关键酶，墨旱莲、无花果、牡丹皮、赤芍、川芎、黄芩、女贞子、菟丝子、骨碎补等可提高酪氨酸酶活性，从而促进黑色素的生成[19]。此外，黄芪、当归、防风等通过对人体免疫系统的调节，从而对白癜风有一定治疗作用[20]。因此，在中医辨证论治的基础上，白癜风的治疗可借鉴现代药理学成果，适当加减相关药物，以增其效。

4 验案举隅

郭某，女，31岁，2021年5月22日初诊。主诉：左颈部皮肤白斑2年。现病史：患者诉2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颈部皮肤局部变淡，未予重视，后皮损处皮肤颜色逐渐变白，范围增大，为求进一步治疗，遂于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皮肤科门诊就诊。现症见：左颈部皮肤局部白斑，白斑近段时间逐渐增大，无瘙痒疼痛，无恶寒发热等不适，偶有头晕，腰酸，精神不佳，易疲倦，纳可，寐欠安，二便正常，舌淡，苔薄白，脉细。既往史：否认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等慢性疾病史，否认传染病史。专科检查：左颈部皮肤可见一大小约2 cm×1.5 cm白斑，类椭圆形，边界清晰，未见红斑、鳞屑、水疱，表面光滑，平于皮面。辅助诊断：伍德灯检查可见灰白色荧光。中医诊断：白驳风（肝肾亏损证）；西医诊断：白癜风。治以补益肝肾，调气和血。自拟处方：当归10 g，丹参10 g，红花5 g，赤芍10 g，川芎5 g，白芷10 g，炒蒺藜10 g，盐补骨脂10 g，盐菟丝子10 g，黄芪15 g，灵芝10 g，墨旱莲10 g，酒女贞子10 g，炒黑芝麻10 g，菊花10 g，甘草6 g，醋柴胡10 g。28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温服。配合补骨脂酊外用。

二诊：2021年6月25日。患者诉白斑无继续扩大，颜色较前稍变深，精神较前好转，纳寐可，二便正常，舌淡红，苔薄白，脉细。前方加紫河车3 g。共14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温服。配合补骨脂酊外用。

三诊：2021年7月10日。患者诉白斑较前明显缩小，颜色较前深，边缘可见向内新生色素岛，纳寐可，二便正常，舌淡红，苔薄白，脉沉。前方继服。共14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温服。配合补骨脂酊外用。3个月后随访诉白斑面积明显减少，白斑复色明显。

按：患者左颈部皮肤白斑2年，白斑逐渐扩大，近来精神不佳，偶有头晕，腰酸，易疲倦，寐欠安，舌淡，苔薄白，脉细。患者皮肤局部白斑，乃气血失和，不荣于肌肤，又见精神不佳、头晕、腰酸、寐欠安，乃肝肾亏损，精血不足，不得濡养；结合舌脉，乃虚损之象，故辨证为肝肾亏损证。治疗当补益肝肾，以调气和血。方中当归补血活血，丹参、赤芍散瘀滞，红花下血海而气味上升，配菊花上头面而达病所，川芎活血以行气，女贞子、墨旱莲、黑芝麻补益肝肾以调血气，白芷、蒺藜芳香润泽以养血祛风，补骨脂、菟丝子温阳以鼓舞气血，黄芪、灵芝托补正气以御邪，甘草调和诸药。紫河车气温味甘、咸，归肝、肾经，二诊时加紫河车继服，以引经、增药力。经治疗后，患者白斑复色显著，疗效确切。

5 小结

白癜风病机核心乃气血不和，气与血、盛与衰的不同状态使得“气血冲和”状态失衡，肌肤失于濡养而发病。本文在“气血冲和”理论指导下，论述白癜风的治疗当以调气和血为基础，兼从祛风、补益肝肾、温阳方面促进人体气血正常运行，从而“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素问·至真要大论》），使气血冲和，以达“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素问·生气通天论》），为白癜风的中医治疗提供相关经验与诊疗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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