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么楂
2023-05-30宫佳
奶奶的家在山沟沟里，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在我的眼里，山沟沟是绿色的。
一场春雨冒冒失失地扎进山沟沟里时，我听到奶奶又念叨了一句：“春雨贵如油呀！”我望着细细的春雨，柔柔的，白亮亮的，我就琢磨着：春雨怎么能跟油比呢？奶奶好傻呀。
小雨斜织成一帘幕布，把山沟沟笼罩起来，影影绰绰的。我的小心思也飞了，轻飘轻飘地，飞向了山沟沟里。等我一阵小风似的跑进山沟沟时，那光秃秃的山早已被春雨洗得鲜亮。枯黄的，蔫叽叽的灌木丛里，竟然冒出来一簇簇山么楂芽尖尖，那绿呀，有一点嫩黄，让我想起了奶奶包的山么楂馅饺子了。
1
奶奶的话好似有了几分道理，瞧瞧吧，一场春雨把山么楂从枯枝里催出来了。
我又往石头缝里一瞅，咦？那儿也有一簇山么楂冒出了芽尖尖，那么小，那么绿，我掐了几朵芽尖尖，细长的叶子躺在我的掌心里，我使劲地想呀想，想出这么一句让我自己都觉得厉害的话来——山沟沟的春天是从山么楂的芽尖尖开始的。想到这儿，我有点得意，我的心又一次轻飘轻飘地，飞上了被春雨洗蓝的天上。
奶奶总说她的眼花了，干点针线活儿都得戴老花镜，可是，没戴老花镜的奶奶却看到了我淌着哈喇子的馋虫样。奶奶就牵着我的小胖手，挎上竹篮子进了山沟沟。
山里的人腿脚勤，春雨一停，就三三两兩地进山了。
远远地，一大簇山么楂冲我噘嘴巴，我一阵小风似的跑了过去。走近了，噘起嘴巴的就轮到了我，那么一大簇山么楂的嫩芽尖啊，早就被人撸去了，只剩下一簇老绿在撑着绿光景。
“啧啧啧！”奶奶咂巴着嘴，“头茬山么楂和头刀韭菜一样金贵，给斤肉都不换呀！”我在想：谁呢，谁呢？谁的腿脚比我还快？可山沟沟那么大，那个谁成了我心中的谜。
山么楂泼皮，这儿有，那儿也有，足够养活勤快的山里人。
我的眼睛四处转呀，转呀，看到荆棘丛里冒出一小簇山么楂来。我又卷了一阵风，这一回，山么楂没唬人，芽尖尖在荆棘里探头探脑的，它们在逗着我玩呢。
我才不和它们玩呢，我有正经事要干！
我的小胖手小心地避开棘刺，不大一会儿，我的掌心里就有了绿莹莹的一大捧。奶奶乐了，“俺家的妞妞干起活来，那可不是吹的，丁是丁，卯是卯，干净利索，这手活干得，真地道。山么楂里没带一点儿草刺，没有一点老叶子。”我被奶奶夸得心里像灌了蜜，再掐山么楂的芽尖时，小拇指就微微向上翘着，食指和大拇指却在荆棘丛里上下翻飞。
我想象着：掐山么楂就像手指头在跳一支舞呀！
2
越过一道山梁子，我看到了一群山羊在啃山么楂，山么楂的嫩芽在它们的嘴巴里被嚼碎，偶尔，还冒出了一串串的小绿泡泡，绿泡泡晃呀，晃呀，就晃没了影儿。
山羊吃饱了，还在山么楂旁拉了一堆黑乎乎圆滚滚的羊屎蛋蛋。
我捏着小鼻子嫌弃地训斥这些山羊们：“吃了山么楂，还不讲文明，把臭臭的羊粪蛋蛋拉在山么楂旁。”
奶奶可不这么想，奶奶说：“山羊是好山羊，羊粪蛋蛋也是好的，山羊吃饱了，还把宝贝留下，山么楂开心着呢！”
我问了问山么楂：“你们开心吗？”
它们不说话，我只看到山么楂在风里，摇呀，摇呀，它们也在跳舞呢。
回家的路和进山的路一样长，竹篮子却沉重了好多，我的心却又一次轻飘起来。这一次，我的心飞进竹篮子里，在山么楂堆里唱歌呢。
我问山么楂：“我的歌好听吗？”
山么楂还是不说话，只看见奶奶挎的竹篮子里，山么楂的芽尖尖在蹦呀，跳呀，一刻也没停过。
山么楂从竹篮里款款地出来，泡在水盆里舒展筋骨的时候，那一团团的绿，把水盆的寂寞都赶跑了。奶奶笑盈盈地往水里滴几滴花生油，再撒一小勺盐，就去烧开水了。我看着水盆里的油星子在漂，盐巴在化，只觉得山么楂越来越好看啦！
锅里的水开花了，奶奶麻利地把山么楂在开水里打个滚儿，马上捞出来，放进凉水里，奶奶说：“泡上，去去涩味，明早就能包饺子啦！”
奶奶包的三山么楂馅饺子那是一绝。头刀韭菜和头茬山么楂剁碎，在盆子里一搅和，山么楂喜肉喜腥，鲜肉和大海米也成了山么楂的好伴侣。
看着盆里拌好的山么楂馅儿，我的小嘴动了又动。
当圆鼓鼓的饺子从锅里盛出来的时候，我咬了一大口，山么楂馅油绿绿的，黄澄澄的大海米先冒了头，那个鲜灵劲儿啊，一下子就从嘴里蹦到我的心坎上了。
3
我要到很远的大城市上学去了，奶奶刨了一大簇山么楂灌木给我。奶奶说：“带上它，想家的时候，就好好照看山么楂。”我似懂非懂地抱着山么楂进了城。
我把它种在像小水缸一样大的花盆里。寒冬腊月，室外的树叶都落光了，成了光杆司令，而在室内，暖烘烘的暖气让花盆里的山么楂忘了季节，忘了远离了山沟沟，它们鼓足了劲儿，生出嫩芽尖尖。花盆里有一大簇的山么楂绿了，从新绿，到老绿，那些绿呀，一直在朝我眨巴着眼睛，我却一点都不舍得掐它们。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从书里知道，山么楂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长蕊石头花，又叫山苜楂。
我终于明白了奶奶的话，“想家的时候，就好好照看山么楂。”
宫佳：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高考语文热点作家，作品发表于多家报刊，有小说和散文入选各地中高考语文试题。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