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全球价值链及其发展与挑战：经济学分析

雷切尔·费菲 安德烈斯·施瓦曾伯格 王宇

摘   要：在经济全球化和科技进步的推动下，全球价值链不断发展，而一个基于规则的、开放、透明和非歧视的全球贸易体系是经济全球化和全球价值链的基础。全球价值链发展促进了世界经济的发展，但新冠肺炎疫情暴露了其脆弱的一面。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全球化进程有所放缓，全球价值链发展面临新的挑战。中间商品贸易和服务贸易的发展增加了贸易统计及相关研究的困难，潜在的就业岗位损失也引起了各国经济学家的关注。

关键词：经济全球化；全球价值链；中间商品贸易；服务贸易；挑战

中图分类号：F830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4-2265（2023）03-0038-04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3.03.006

一、引言：全球价值链与国际贸易体系

在现代国际分工与国际市场中，全球价值链成为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的重要方面。全球价值链将生产过程分解为遍布世界各地的离散阶段，以提高生产效率。自 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在贸易自由化和技术进步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国际贸易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复杂。两国之间最终产品和最终服务的双边贸易减少，垂直的一体化贸易程度更高。因此，要参与全球化、进入国际市场，已经不需要在国内从事最终产品和最终服务的所有生产，相反，每一个国家都可以在全球价值链上生产那些自己具有相对优势的特定产品、特定零部件。一个较为典型的例子是：关于某一产品的生产，其开发、设计和品牌化可以在美国进行，然后在亚洲、拉丁美洲和欧洲生产这一产品的中间产品（零部件），最后将所有中间产品集中到澳大利亚组装。

全球价值链已经被各种规模的企业以及不同的工业部门和商业部门使用，一些相对简单，涉及较少的参与者；另一些则较为复杂，涉及上百家企业、上千家供应商。众多的生产企业和供应商共同支撑了全球价值链的运行。有经济学家认为，全球价值链的形成和发展有利于国际贸易和国际生产，并且有效地促进了世界经济的较快发展。还有经济学家认为，全球化和全球价值链的发展，加剧了世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扩大了各国国内的就业市场波动和收入分配不公平。本文认为，全球价值链发展对美国经济、美国对外贸易以及美国经济政策和贸易政策提出了挑战。

二、全球价值链的脆弱性

2020年发生的新冠肺炎疫情表明，在特殊时期和特殊情况下全球价值链会变得敏感而脆弱，对全球价值链的过度依赖存在风险，特别是那些供应和分销快速扩张、高度集中，以及使用最少库存的即时制造的经济体，如果过度依赖全球价值链，存在多种风险。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世界许多国家都出现了中间产品甚至最终产品的短缺，反映了全球价值链脆弱性的一面。

目前，一些政策制定者、企业领导者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正在评估美国的供应链运行及相关政策，正在研究与全球价值链相关的成本、收益、风险、国内生产能力及全球供应链重新配置的选择等问题。美国政府希望通过政策激励，增加美国企业的国内生产，减少对进口产品的过分依赖，并且使美国生产基地实现地理上的多样性和多元化。

三、全球价值链发展的历史回望

国际贸易体系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全球化和全球价值链发展给美国经济带来了机遇和挑战。过去，美国企业倾向于使用国内生產或采购的投入品和原材料，即在美国国内市场采购大部分或全部产品和原料。其历史原因可以追溯到美国经济的早期发展，美国政府通过相关法律法规为在各州之间建立统一市场提供了保障，为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在国内市场的自由流动提供了支持，从而有效地促进了国内各州的生产发展和贸易扩大。随着国内经济发展，美国政府进一步激励商品和生产要素的自由竞争和自由流动，通过补贴运输和通信基础设施（道路、铁路、港口和机场等）、规范商业活动、保护知识产权、鼓励科学技术创新等政策措施，推动美国企业强大，推动美国对外贸易发展，推动美国经济增长。庞大而统一的国内市场为企业发展提供了独特优势：一方面，可以将业务分散到国内的不同地方进行；另一方面，这些业务又是在一个统一的联邦监管体系下进行。

在19 世纪的大部分时间，以及从20 世纪初至 20 世纪中叶，美国企业大都是在这一模式下运行。当时企业运行的基础是地理区域、最终产品交易以及垂直整合的国内制造业。后来，经济全球化、贸易自由化以及贸易壁垒和投资壁垒的消除，给美国企业带来了机会，也给包括美国经济在内的全球经济带来了机会，推动了世界资源的充分利用，扩大了各国生产和贸易范围。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也逐步进入国际市场，成为国际市场的参与者和竞争者。

尽管经济全球化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但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进程的推进，经济全球化在 20 世纪 80 年代开始加速，在“冷战”结束后的 20 世纪 90 年代，经济全球化进程进一步加快。

四、全球价值链发展的推动力量：科技进步与制度变革

有三项革命性的变革重新定义了国际生产、国际贸易和国际分工，有力地推动了全球价值链的发展：第一，科学技术进步降低了通信和交通运输成本；第二，各国企业核心竞争力不断强化，即时生产管理能力不断改善；第三，各国政府逐步打破了贸易壁垒和投资壁垒，建立了基于规则的、开放、透明和非歧视的全球贸易体系。

这些革命性的变革是通过一系列国际经济组织和自由贸易协定来实现的，包括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eneral Agreement on Tariffs and Trade，GATT）和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WTO）。关税及贸易总协定是一个政府之间缔结的有关关税和贸易规则的多边国际协定，主要目的是通过削减关税和打破贸易壁垒，消除国际贸易中的差别待遇，促进国际贸易自由化。关税及贸易总协定于1947年10月正式签订。世界贸易组织是国际贸易体制的组织基础和法律基础，是众多自由贸易协定的管理者、各成员国贸易立法的监督者，也是解决国际贸易争端和进行谈判的场所。1995年1月世界贸易组织开始运行。1996年1月世界贸易组织正式取代了关税及贸易总协定。

这一系列革命性的变化不仅促进了国际贸易发展和跨境投资规模扩大，促进了全球市场上劳动力供应的增加，还推动了工业生产尤其是制造业生产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所有这些变化的前提是国际秩序相对稳定，没有发生那些可能会威胁到国际生产、国际贸易和国际运输的局部战争和地缘政治冲突。一个基于规则的、开放、透明和非歧视的全球贸易体系是经济全球化和全球价值链的基础。在全球价值链的生产中，尽管生产企业和供应商大都经历了调整，付出了成本，包括全球竞争加剧以及国内就业岗位损失，但是，全球价值链发展给世界经济和各国经济都带来了不同程度的红利和收益。在全球价值链体系下，企业可以专注于生产那些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集中于具有比较优势的领域。同时，家庭也能够享受到价格较低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以及多样化服务。

五、全球价值链发展面临新挑战

全球价值链还为包括运输、销售、金融、市场营销、保险、法律和会计等在内的服务业发展提供了机遇。在良好的治理环境下，全球价值链可以促进各国经济的较快发展，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1992—2018 年美国与国际贸易有关的就业岗位增加了180%。美国与全球价值链相关的失业主要集中在劳动密集型行业和传统工业区。

全球价值链的快速发展模糊了对外贸易中国内企业与国外企业的区别。中间产品和服务贸易发展推动了劳动生产率提高，促进了经济可持续发展。不过，中间品贸易也意味着某些进口已成为出口的重要投入。最终产品或中间产品的多次跨境交易，使得我们对双边贸易和双边贸易差额的理解变得更为复杂。那些关于经济全球化和全球价值链的受益受损研究，也因此变得更加困难。

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全球化进程有所放缓。世界贸易组织指出， 2000—2007 年全球价值链特别是复杂的全球价值链增幅超过了国内生产总值；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全球价值链受到较大冲击，发展速度放缓；2010—2011 年全球价值链恢复，但此后又出现了放缓趋势。

六、全球价值链、服务贸易与数字技术

服务贸易和信息通信技术进步推动了全球价值链发展。反过来，全球价值链发展也重新定义了服务贸易在国际贸易中的作用。服务贸易虽然通常隐藏在全球价值链之中，但它们为全球价值链发展提供了便利。这类服务贸易包括运输、分销、研发、设计和工程，以及商业服务（法律、会计、营销和金融服务）。通信、金融服务和运输领域的创新活动，推动了全球价值链发展。

沿着全球供应链移动的中间产品贸易和产品运输服务对于全球价值链运行来说至关重要。20 世纪的海洋运输使用标准化的集装箱来运输货物，降低了运输成本，减少了船舶在港口停留的时间，从而极大地提高了国际贸易效率，实现了国际贸易中的“规模经济”。通过货运飞机和运载货物的客运飞机，航空服务贸易的发展也推动了全球价值链扩展，扩展到那些需要快速交付的商品和服务贸易，以及某些易腐商品的跨境贸易。

技术创新和信息通信技术发展，一方面，使全球价值链体系更有效率，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全球价值链的潜在脆弱性。一项研究报告表明，全球价值链与数字技术不能分开并作为独立的趋势和力量来对待。对亚洲中小企业的一项调查分析表明，数字工具将出口成本降低了 82%，将贸易时间缩短了 29%。

数字平台、自动化、物联网、人工智能以及数据处理和分析技术方面的进步，是降低跨境交易成本和促进国际贸易的关键。数字平台包括数据交换、数字通信和电子商务等，数字平台使所有企业都能够接触到国外的供应商和制造商，并获得有关客户需求和合作伙伴能力的直接、即时反馈。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关于相关产品的研发、设计和市场营销，完全可以通过那些针对特定职位、特定项目的软件开发和技术平台来完成。

一些分析师将使用新兴技术的全球供应链数字化称为“供应链 4.0”。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供应链 4.0 ”所带来的变化将使劳动生产率提高 65%左右，将使制造业部门的单位生产成本降低30%～40%。数字化和自动化的流程极大地提高全球供应链的运行效率。区块链就是这样一种新兴技术。企业可以使用区块链进行物流管理，以链接不同的供应商和合作伙伴，并且可以加快供应链中的商品流动。例如，连接到物联网設备的传感器使制造商和运输企业可以在企业范围内或者全球范围内跟踪观察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

数字技术已经得到广泛使用，其他先进技术的应用实践也在快速拓展，有效地推动了企业组织改革和企业管理水平提升。新冠肺炎疫情和相关的全球性挑战，扩大了各国企业对数据开发和数据应用的投资。一项研究表明，到 2026年，全球制造商和供应商在数据管理、数据研发等方面的年度支出可能将增加到200亿美元。相比之下，2020 年这一支出仅为 50 亿美元。

由于各国企业主要依靠信息通信技术来管理和运行全球价值链，那么，保护和改善信息通信技术系统就变得至关重要。无论是知识产权保护、信息通信保护或者专有数据保护，还是将网络安全事件的破坏降至最低，信息通信技术供应链风险管理系统都可以帮助企业有效地降低风险，保障供应链安全。为此，最近美国网络安全和基础设施安全局（CISA）还发布了有关信息通信技术供应链风险管理的相关规定和规范。在数字化技术的推动下，全球价值链获得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许多专家和科研人员还在研究机器人、信息自动化和 5D 打印技术等，来缩短全球供应链，提高生产效率，减少对劳动力的需求，降低生产成本。同时，还有一些跨国企业正在考虑，如何将庞大的全球供应链整合为拥有较少企业、跨越较少地区的更有效率的生产与供应体系，或者如何重新定位全球价值链的某些功能。还有经济学家提出，全球约有 40%的企业在减少浪费、减少对劳动力的需求、减少生产成本和运营成本的同时，越来越多地使用数字技术、自动化技术，提高供应链的效率，提升对供应链的管理能力。不过，全球价值链自动化程度的不断提高，也引起了各国经济学家对潜在的就业岗位损失的普遍关切。

七、全球价值链体系下企业决策与贸易统计问题

是建立一个独立的供应链，还是成为全球供应链的一个组成部分？各国企业都需要考虑以下问题。第一，企业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第二，企业应该在国内进行哪些生产，开展哪些业务？第三，企业应该外包哪些业务，外包哪些生产？第四，企业应当拥有自己独立的生产流程还是加入全球价值链的生产流程？ 同时，企业的生产决策还受成本和风险、政策和法规的影响。例如，在决定是否在国外进行产品组装时，企业都会考虑到各种成本和风险，包括汇率波动、通货膨胀、运输中断、政治动荡、自然灾害、监管不确定性、恐怖主义、贸易壁垒以及控制产品质量的能力和保障生产安全的能力。

全球价值链、中间商品贸易和服务贸易的快速发展，意味着使用传统统计和会计方法可能无法正确反映用于商品和服务的投入品来源，甚至使用传统统计和会计方法所得到的贸易数据可能是错误的。比如，随着中国产品贸易和服务贸易增长，原产地和双边贸易不平衡等相关概念可能拥有了与原来不同的含义。也许正是由于这些统计和会计方面的原因，现在我们越来越难以理解国际贸易及其对美国经济的影响。此外，使用传统统计方法所得到的数据可能低估服务贸易，因为这些数据并未将与制成品和农产品相关的价值归因于服务业投入。

作者简介：作者雷切尔·费菲（Rachel F. Fefer ）和安德烈斯·施瓦曾伯格（ Andres B. Schwarzenberg ） 為美国经济学家；译者为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原研究员王宇博士。本文发表于2021年1月，翻译于2023年2月。中文稿有删节。

Abstract：Driven by economic globalization and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progress，global value chains continue to develop，and a rules-based，open，transparent and non-discriminatory global trading system is the foundation of economic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 value chains. Global value chain development has boosted the world economy，but the outbreak of COVID-19 has exposed its vulnerability. The globalization process has slowed down in the recent period，and the development of global value chains has faced new challenges. The development of trade in intermediate goods and services has increased the difficulties in trade statistics and related studies，and the potential job losses have raised the concerns of economists in various countries.

Key Words：economic globalization，global value chains，intermediate commodity trade，trade in services，challenge

（责任编辑   王   媛；校对   LY，W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