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黑死病到底有多可怕
2023-05-30英·伊恩·莫蒂默
英·伊恩·莫蒂默
很难真正传达出黑死病的毁灭性质。每当我做关于 14 世纪英格兰的报告,强调1348~1349年是多么悲惨时,总会有人坚称它不可能比第一次世界大战可怕,或不像闪电战一样令人恐惧。我解释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四年内英國的死亡率占总人口的1.55%,平均死亡率为每年0.4%。而当黑死病像波浪一样在全国传播时,大约七个月的时间里,就有约 45%的英国人因此死亡,年死亡率为77%。因而,1348~1349年的死亡率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 200 倍。或者换一个角度来看,我们可以拿黑死病跟“二战”的轰炸比较:如果要复制瘟疫造成的死亡,我们除了在日本扔的两颗原子弹(每颗原子弹造成7万或0.1%的人口死亡),还要扔450颗这样的炸弹。也就是说七个月里每天在不同的城市里都有两颗原子弹发生爆炸。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没人会怀疑它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灾难。但是那场瘟疫发生的时间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跟那些受害者的文化又如此生分,因而无法体会如此大规模死亡的感受。我们发现与14世纪里整个社区被消灭殆尽的命运相比,我们更容易理解“一战”中痛失爱子的父母的伤痛。
黑死病是第二次由动物疾病引起的流行病的第一波爆发,由于受染者的腹股沟和腋窝发生黑色淋巴结炎,通常也称为淋巴腺鼠疫。其病原体是一种杆菌,或称鼠疫耶尔森菌,通常由寄生在啮齿动物身上的跳蚤携带,但也可以被人蚤传播。在某些情况下,它也能通过感染者的呼吸传播。当今的看法是,如果在疾病的发展过程中发生肺炎,人就会呼出病菌,而疾病就会通过空气直接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在这种形式下,把黑死病描述成淋巴腺鼠疫就不对了,它是一种危险性更大的肺炎鼠疫。
第一次大流行病发生在公元 541 年。那次黑死病的“先驱”在整个 6 世纪都持续毒害着人们,但威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弱。最终于8世纪60年代消失。到1347年为止,这 600 年间欧洲几乎没有瘟疫,因此再次出现的后果令人猝不及防。受感染的城市很快就看到尸体堆积如山,死亡率超过40%成为常态。
瘟疫的消息比感染本身传播得更快。收到预警的城镇紧闭城门,禁止旅行者进入。但当不得不偶尔开门运送食物和其他供给时,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小如跳蚤那样的东西。面对瘟疫,无人幸免:无论富人还是穷人,妇女还是儿童,基督徒还是穆斯林信众。在突尼斯,伊本·赫勒敦写道:“就仿佛世上的生物发出了呼声,请求被遗忘……而世界响应了它的呼唤。”阿尼奥洛·迪图拉描述他在锡耶纳的经历:
死亡始于5月,它残酷而恐怖。对它的种种残忍和无情,我不知道从何处说起……父亲弃子归西,丈夫没了妻子,兄弟接连死去。因为好像只要人一张嘴呼吸,一睁眼看东西,疾病就会来临。家人至多只能把死去的亲人拉到沟里,没有牧师,没有祈祷……而我亲手掩埋了我的五个孩子……那么多人死去,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世界末日。
佛罗伦萨是欧洲受灾最严重的城市之一,大约有60%的人口死亡。一个亲历者报告说:
人们除了把尸体运出去掩埋,其他事情便无能为力了——许多人死前都来不及忏悔,或接受最后的祈祷;许多人孤独地死去。许多人死于饥饿。每个教堂都挖了深及地下水位的大坑,那些夜间死去的穷人被迅速收集起来,扔到坑里。早上当人们看到坑里已积有大量尸体时,就覆盖些泥土在上面;随后又有尸体堆放其上,人们再覆盖一层泥土,就像烤意大利宽面,铺一层通心粉,再加一层奶酪。
诗人薄伽丘看到生者如何处理死者时,深受触动。他写道:“害怕被腐尸传染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对死者的慈悲,邻里们常见的做法就是用双手把尸体从房间里拖出来,放在门前,每个出来走动的人都能看见这些尸体。”而佛罗伦萨作家乔凡尼·维拉尼自己也成了这场瘟疫的受害者。他笔记中的最后几个字是:“瘟疫一直持续到……”还来不及填上日期,瘟疫就用黑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1348年1月,瘟疫已经抵达法国港口马赛。然后从那里北上穿过法国,向西进入西班牙。它的致命危害并没有减弱。在佩皮尼昂,125 个公证员中有 80 个死亡,18 个医疗理发匠有 16 个死去,9 个内科医生死了 8个。城镇繁荣的信贷业务则完全停止。在法国的阿维尼翁,自从克莱门特五世 1309年移驾于此后,教皇们就一直驻跸在这里,有三分之一的红衣主教染疾去世。在朗格多克和普罗旺斯,有一半的人死亡。而疾疫仍在蔓延,向四面八方传播。勃艮第地区的日夫里是个自1334年起就有教区记录的村庄,它见证了该村掩埋人数由年均23人,增加至四个月内就有626人下葬,这意味着死亡率达到50%左右。在英格兰,每个教区都有超过40%的牧师死去,埃克塞特失去了一半以上的神职人员。在伍斯特郡农村地区,农民平均死亡率为42%,但这个苍白的数据覆盖了不同地区,从幸运点的哈特尔伯里(19%),到疫情严重的阿斯顿庄园(80%)。英格兰的两个最大的城市,伦敦和诺威奇,死亡率都达40%。1349年7月初,有一艘来自伦敦的商船在挪威的卑尔根港口附近飘浮。当地负责人登船查看时,发现船员已经悉数死去。他们惊恐万分,赶紧下船回到岸边。但是太迟了,其中一人已经染上时疫,黑死病就这样来到了挪威。
(摘自2020年第7期《今日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