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倍速观看:知识罐头里的浓缩世界
2023-05-30
身处于互联互通的快节奏时代,碎片化成为生活常态。利用智能手机,人们可以在挤地铁、等外卖的10到15分钟内打发时间,看几条新闻、读一篇推送……“碎片化知识”与“碎片化学习”应运而生。
书籍、电影作为“文化大餐”,除了让人获取新知,也是享受和休闲的一种方式。而在追求短平快的时代里,10分钟一集的电影解说,或30分钟的书籍讲解不断涌现,如同浓缩化、精简版的“知识罐头”,陈列在短视频的货架上。
这种浓缩后的知识罐头“营养”如何?观众观看几分钟一集的解说视频,背后的需求与动机是什么?本文考察了电影解说、书籍解说这两类常见的“知识罐头”,探索互联网时代人们对于“精神营养”的获取方式。
我用80分钟,抵达了《理想国》
“书越读越厚”,这话放在当下,很可能指的是一本书还没读完,另一本又堆在案头,久而久之就堆成了一座“珠穆朗玛”。时间不够,但知识又是刚需,意识到这点的创业者们很陕为读者指明了另一条道路:去“喜马拉雅”。
喜马拉雅“讲书”栏目的1700多个音频节目中,历史、科普、经管类别的最多,文学、社科、成长、心理、传记类的节目也不在少数。供给围绕需求产生,相应地,播放量靠前的也是这些种类的节目。
喜马拉雅、得到等知识付费平台瞄准了大众的求知欲,让通识性知识、实用性课程变得触手可及。在学者马澈和穆天阳看来,这些平台所提供的既不是简单的信息与事实,也不是深入的学术内容,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层类型”的知识,将书的内容进行提炼,并加入自己的解读,从而形成适合大众的知识产品。
除了满足大众对通识知识的渴求外,节省时间也是“讲书”节目兴起的重要原因。按成年人平均每分钟260字的阅读速度,读完一本240万字的《追忆似水年华》,需要9230分钟。而这个时间,在喜马拉雅上,可以听完392本成长类书籍。
不过,吃下是一回事,有没有吸收则是另一回事。学者徐敬宏等认为,真正有资格成为稀缺商品的“知识”,需要系统性、长期性的脑力活动才能获得,试图用短时间、快餐式的方法获得这种知识,本身就是一种悖论。换句话说,当人们在通勤、健身、做家务等各种碎片化场景下听书时,本身就在进行多任务处理,无法像完全纸质化阅读时一样深入思考。消费听书产品,追求的更多是知识的广泛性而非“纵深感”。
10倍速观影:电影解说的瞬息宇宙
听书产品五花八门,但总归是在正经地讲授知识。与之相比,电影解说类短视频的路子则要“野”得多,其传播知识的功能也更难获得观众认可:看完一部解说视频,解说者可能连片名都不讲,谈何收获知识?
为了描出电影解说的知识路径,笔者将某视频网站电影解说选择影片的主题和播放量进行交叉分析,发现电影解说以剧情片为主,543个样本中,有337个电影都带有“剧情”这一标签。
解说者青睐剧情片,可能出于两方面考虑:首先,快餐式解说中,观众更倾向于看强剧情、矛盾冲突激烈、有明显起承转合的电影;其次,明晰的故事脉络也更有利于解说者概括关键词,提取标签,抓住观众目光。
《身价亿万的富豪,故意制造意外,只为将保险卖出》《70岁的退休总裁,扮猪吃老虎,在小公司当实习生》……这些标题通常设置具有反差感的主人公和猎奇的情节吸引眼球。主人公常被依据职业、年龄、性别贴上标签,如“总裁、快递员、官二代”“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等。
简单化、标签化的解说,可能会让“哈姆雷特”走样成“哈利波特”,强化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思维。在这个意义上,解说并不一定传播开拓视野的知识,还可能传播“偏见”。
知识代餐,真的能“代”到吗?
作为“开罐即食”的文化产品,解说类短视频能在多大程度上压缩电影艺术的精华?据统计,“电影解说”类视频的平均时长为10分54秒,不足电影平均时长的十分之一。其中,战争、奇幻冒险与历史类电影的压缩程度最高。
但与此同时,需要注意的是,电影解说类短视频也并非一味“求短”,其创作结构、素材选取乃至压缩程度都直接受到原作品影响。也正因此,知识罐头不等于追求“一秒上桌”的预制菜一一至少对于创作者而言,打造一部爆款解说绝非易事。
做解说视频有多难?首先,选片即门槛。在这条赛道上,影评不行,得有“锐评”;复述不够,复盘来凑。而“黑红也是红”的创作思路则未必适用:不少一味追求猎奇题材、冷门或低分电影的解说作品,最后都在互联网的墙角落了灰。为了避免翻车,电影解说大多取材自大众认知中的高分作品,来保证作品内容足够“硬核”。
其次,想要脱颖而出,独特、洗脑的解说风格至关重要。为了提高可辨识度和受欢迎程度,创作者需要考虑互联网媒介可供的一切社会线索:语气、音色、人称视角乃至地方性口音。
同样地,令不少观众诟病的“小美大壮”式解说,其实具有强烈的解构主义色彩。这一特性使其风靡互联网,甚至超越文艺作品的藩篱,成为短视频创作的代名词与病毒般的文化迷因。
上述创作考量表明,解说类短视频并非对原片的机械裁剪、压缩与复制,而是在各个环节权衡个人审美、个人特质与思考过程的复合式创作。
当然,知识罐头可以在多大程度上作为传统电影艺术的“代餐”仍有待商榷。从知识范围来看,解说类短视频为观众提供了更灵活的观影窗口,它不再将“全身心地投入銀幕”作为理解作品的门槛,而是通过广泛的信息触点来吸引观众。但与此同时,电影文本的复杂性和完整性在解说过程中受到削弱:剧情、结局、人物关系……被知识罐头填了个半饱以后,享用文艺作品的胃口自然大不如前。
那么,我们该如何对待“知识罐头”?
戴维·温伯格曾提出:“知识是信条的子集。”任何文化语境、社会历史与物质条件的差异都可能造成信条的分化,进而建构出迥异的知识体系。其中,大众媒介对知识形态与其传播渠道具有相当程度的形塑作用。当抖音、快手、B站等平台化媒体崛起时,我们似乎很难去抵制与其相匹配的信息产品。又或者说,对原片开启“10倍速”的电影解说类短视频,恰恰切中了观众的信息获取、娱乐与社交需要。
从大银幕到方寸小屏,从万卷书行至“喜马拉雅”,电影和书籍类解说音视频向用户提供了万花筒般的知识透镜:一次上划,一下点击,令人生畏的“大部头”或许就成为了可调侃的“大壮小美”,观众的求知欲和审美直觉也可能在低成本的浏览行为中被激活,迸发出调剂生活的灵感。至于知识罐头的“添加成分”——对解说类音视频破坏艺术灵韵、误导观众审美的隐忧,往往忽略一个前提:罐头在我们手中。进度条“有涯”,而知识“无涯”,以有涯随无涯,何尝不是一场很酷的艺术创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