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媒

杨卉明

一天，何阿根正在作坊干活，一位背着行李的帅气小伙子敲门进来，小伙子开门见山地说：“您就是花活大师吧？我叫大明，是从省城来的，今儿慕名而来想拜您为师，恳请师父收下我这个徒弟。”

何阿根是当地有名的砖雕匠，人称“花活大师”，过了知天命之年，他一直想招个徒弟，也确实收过几个学徒，最长的没超过两个月，最短的不到一周，都因为太苦太累逃走了，现在他对收徒一事已经失去了信心。

何阿根放下手中的活，瞧了瞧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青年，淡淡地说：“砖雕是苦行当，你们城里人吃不起这份苦的，如果你觉得好玩，就权当体验旅游吧。”

大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小的作坊里杂乱地堆放着成品、半成品砖雕，靠墙的木架上摆着各种雕刻工具。大明放下行李，观摩起忙碌着的花活大师，只见何阿根埋头伏案，手起刀落，刀锋与青砖相触，力度或轻或重，或深或浅，迸出或婉约或笔直的线条，砖屑纷飞过后，冰冷坚硬的砖面上，显现出栩栩如生的枝叶和花朵。大明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不停地赞叹，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把师父的手艺学到手。

这时，何阿根拿着一把短粗的刻刀，说道：“小伙子，不要愣着看，去取把这样的工具，跟着我一起干吧。”听到师父这话后，大明高兴地应声道：“好的，何师父。”就这样没搞什么拜师仪式，大明便跟着何阿根开始学艺了。

何阿根没有带徒的经验，只是自己埋头干活，让学徒看着依样学。几天后，大明摸清楚了师父的性格，就主动提出问题，让师父边干活边回答，这样师徒俩配合越来越默契，大明进步很快。师父示范的技法，大明边学边录下视频。

两个多月的相处，何阿根虽对大明这个徒弟十分满意，但还是担心他能否坚持下去，会不会像以前的学徒那样半途而废。当知道大明还没成婚时，何阿根灵机一动想了一个点子，他对徒弟说：“大明，今天收工后到我家吃晚饭，让你师母炒几个菜，我们师徒俩好好聊聊。”大明有些不解地说：“师父，有事您尽管吩咐，何必这么客气呢。”师父笑了笑说：“好事，到时你就知道了。”

晚上，大明提着礼物到师父家，師母早就准备好酒菜，师徒俩酒过三巡，何阿根说：“大明，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师父帮你看好了一个姑娘，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女孩，性格温柔，虽然师父从没做过媒人，但我相信你们可以成功的。”大明平时不喝酒，今天陪师父多喝了点，非常兴奋，他说：“师父要讲的就是这事？”师父说：“是啊，这是你个人的大事嘛。”大明显得有些紧张，他问道：“姑娘是谁啊？”师父取出一张照片说：“是我师弟的女儿，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各方面都不错，你愿意就点个头，明儿我去约时间，你们先见个面认识一下。”

大明端起酒杯，笑着说道：“谢谢师父师母对我的关心，可是我还在学徒，没有学好手艺，我是不会离开师父的，您放心好了。”师父听了大明的回答，觉得这个徒弟真心来学手艺的，不会中途放弃，何阿根半开玩笑说：“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给姑娘提亲说媒的都排着队，你不要后悔啊。”大明说：“决不后悔。”师父说：“好吧，等你出师后再说啊。”

半年后，有一天何阿根对徒弟说：“大明，你现在可以出师了，砖雕行业学徒一般是三年，你有文化，基础扎实，又聪明好学，在设计、造型方面已经超过我这个师父了。”大明诚恳地说：“我只是学了点皮毛，砖雕的门道深着呢。”师父又说：“上次我们讲过，你出师后给你介绍对象，今天师父又要做媒人了。”大明笑着问道：“还是上次那个姑娘吗？”师父说：“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今天介绍的是我的外甥女，人能干，长得也好看，人家也是大学生呢。”

大明知道师父的心思，便说：“师父，对象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想留在这里创业，希望师父继续帮助我。”听说徒弟要留下发展，何阿根非常高兴，说道：“只要还有用得着我这个老头子的地方，师父一定全力支持。那等你创业有点眉目了，师父再做媒给你介绍吧。”其实，此时的何阿根也闪过一丝让大明当自己女婿的念头，只是觉得自己当一辈子砖雕人，清苦了一辈子，舍不得女儿再跟着砖雕人受穷吃苦。

与大明合作办厂的是省城一个老板，规划在村里投资创办砖雕文创公司，由于老板太忙，委托大明全权筹办此事。在村“两委”支持和帮助下，大明申请到扶持乡村产业发展的专项贷款，很快完成了选址、租房和车间改建，公司所招的员工都是本村的村民，其中许多是从外打工返乡的青年。

公司筹建工作顺利完成，受聘担任公司技术总顾问的何阿根，又向徒弟提起做媒的事，他悄悄地说：“村书记玲子姑娘不错，你也知道她是我女儿英子的同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这次开办公司她可帮了不少忙，我看你们很般配，要不我来做个媒牵个线吧，以后你们相互帮衬，一定可以大展宏图的。”大明淡淡地一笑，说道：“让师父操心了，对象的事我已经在考虑了。”师父好奇地问：“是谁啊？”大明神秘地说：“到时您肯定会知道的。”

公司正式开张那天，英子正巧从省城回来休假。何阿根对女儿说：“我去参加砖雕厂开业仪式，听说砖雕公司董事长今天要来，镇上领导也来剪彩祝贺，你也一起去看看吧。”英子微笑着说：“好啊，叫上妈妈和爷爷奶奶，我们全家一起去。”

砖雕文创公司大门前，彩旗飘扬，喜庆热闹。开业仪式开始了，主持人是公司总经理大明，他宣布说：“有请镇领导、村书记和公司董事长英子共同为公司剪彩。”何阿根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他看到女儿英子邀请镇长、村书记一起上台剪彩时，以为自己听错看错了，英子妈妈拍着他的肩膀，惊喜地说：“英子她爸，是我们的女儿。”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只听有人大声说道：“花活大师，这下您后继有人，我们村的传统砖雕也可以兴旺发展了。”

仪式最后，英子、大明一起上台，英子说：“下面向大家宣布一件喜事，今天我与大明正式订婚。”现场响起更热烈的掌声。这时，何阿根才明白过来，女儿是“先斩后奏”，这次是真的回来做砖雕了，而且他佩服女儿的眼光，大明很优秀，俩人确实般配。

原来，英子从小热爱砖雕艺术，大学也是报考工艺美术专业，毕业后一直想回乡接父亲的班，但遭到父母的极力反对。近年英子看到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回村发展振兴家乡的想法愈加强烈，也得到闺蜜玲子的鼓励和支持。大明与英子是大学同学又是同事，为稳妥实现英子回乡创业的梦想，他主动提出自己先辞职，以砖雕爱好者身份拜英子父亲为师学习手艺，英子也通过大明发来的视频跟着学艺，大明出师后开始负责公司的筹办，等到公司开张，英子才正式辞职回乡创业。

一年后，公司被县政府评为振兴乡村先进单位，英子、大明双双成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砖雕项目传承人。在砖雕文创公司带动下，吸引了更多年轻人回乡创业发展，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新农村景象。何阿根感慨地说：“想不到这砖雕泥巴活还能创出大事业，还是年轻人有发展眼光啊。”

不久，英子与大明喜结良缘，小夫妻俩扎根乡村，过着充实幸福的生活。而师父三次给爱徒说媒，成为村上流传的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