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老人言

张文刚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最近，大树林村的马老汉非常上火，小儿子德心摊上了大事！

德心打小是个乖娃子，从来没让人操过心。但是他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尤其当上了乡长，工作很忙，爷俩见面的次数就少得多了，这次出问题，马老汉固执地认为是他没听自己的话造成的。

前些天，马老汉进了趟县城，本来满心欢喜去看孙子，没承想，一进门儿媳妇就啪嗒啪嗒掉眼泪。原来，德心有位当大老板的同学，平时关系不错。有一回来做客，他送给德心一只绣眼鸟。德心盛情难却，收下鸟后却为了难。

马老汉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有钱远离老相好，没钱别挨青笛嫂。

“老相好”和“青笛嫂”都是鸟的名字。“老相好”学名叫伯劳，“青笛嫂”就是绣眼鸟。德心寻思，这鸟要是让父亲见到，一定会惹老人生气，所以养了没两天就打开鸟笼放了生。

鸟放了生，鸟笼子没了用处，放着也占地方，刚巧碰到有来收废品的，就处理掉了。

不料，那个老板送鸟目的不纯，为的是让德心“关照行方便”，没想到德心直接拒绝。老板恼羞成怒，就把送鸟的事情捅到了纪委。哪想到，就是丢了的鸟笼子值五十萬！

马老汉一惊：“金笼子不成？”“对头，就叫八宝黄花紫金笼！”马老汉心头突突地颤，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儿媳妇抹了一把眼泪：“有笼子就讲得清楚了……可是笼子去哪里找啊？”

“找得到！”马老汉咬牙说道，“对了，他那个同学叫啥名字？”“老相好。”儿媳妇随口说道。“咋还是个鸟名？”马老汉不解地问道。

“不是鸟名，是绰号。德心都是这么喊他……真名叫……叫姚向豪。”儿媳妇说。

回到家里，马老汉立马取出钥匙，打开了一只樟木箱子，箱子里还有一口小箱子，小箱子再打开，是个青布包裹。马老汉看着包裹愣了半天神，然后给德心打电话。

“既然还没给抓进去，就说明问题还有得解决。能回家一趟不？你不是找鸟笼子吗？在我手上。”

德心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照面就心急地问鸟笼子在哪里。马老汉让德心坐好，接着打开了青布包裹。

“你那个……老相好的鸟笼是这样的吗？这只才是真正的八宝黄花紫金笼！被人讹了，你晓得不？”德心没言语，上下仔细打量着鸟笼。

“鸟笼的材质是正宗海南黄花梨，一寸木头比一寸黄金都值钱；笼子上的镶嵌和装饰分别是翡翠、玛瑙、猫眼、玳瑁等八样宝石；看见提鸟笼的紫金钩了吗？这个钩子是解放前大上海最有名的鸟笼大师钟鸣所做，当时就花了两大根金条……”马老汉说。

德心诧异地张大了嘴巴：“您以前怎么没跟我讲起呢？也没拿出来过，这只笼子到底是啥子来历？”

“以前老觉得你还小，我也就没跟你念叨，这两年想跟你唠，又没空闲……唉！”马老汉长叹一声。

从前，马家富甲一方。马家祖爷爷是个纨绔子弟，酷爱养鸟。他养的最多的就是“老相好”和“青笛嫂”。“老相好”只吃鲜肉，马老爷却养了上百只，每天光喂食就得花费一袋子大洋。“青笛嫂”养起来更不简单，这种鸟的雄鸟叫声特别好听，一开始比较轻，然后越来越响，就是养鸟人所说的“清口”。据说几十只中才会挑选出一只“清口”。

“老相好”性情凶猛，民间也叫“屠夫鸟”。有一回，马老爷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没看住，拿着肉条溜进了鸟房，上百只“屠夫鸟”饥肠辘辘，可怜的孩子没消片刻就遍体鳞伤，连眼珠子都被啄了。马老爷暴怒，将看孩子的保姆和喂鸟的长工“咣咣”两枪都给打死了。

犯了人命官司，马老爷被投进了监牢。家里变卖家产，一通打点，总算保住了性命。从监牢里出来，地没了，房子没了，钱财也没了……却不知怎么搞的，独独留下了一只鸟笼。就是这只八宝黄花紫金笼。马老爷成天怀里抱着鸟笼子，说疯不疯，说颠不颠，嘴里念念有词：“有钱远离老相好；没钱别挨青笛嫂。”马老爷死后，这句话和鸟笼子一并传了下来。

“赔出去也不见得是坏事，我没把它当宝贝，天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不知啥时候会给咱们或者后代子孙带来灾祸。只要你以后守规矩别再摊事了，我就念阿弥陀佛了。对了，我听人讲，你近来跟那个青笛有些不清不楚的。别惹完老相好，又沾青笛嫂！”

德心拿上鸟笼落荒而逃。

马老汉嘴上说的青笛是同村的一个姑娘，跟德心青梅竹马。二人一起从小学读到高中，德心考上了大学，青笛因为父亲生病辍学回了家……再后来，青笛嫁到了邻庄。德心大学毕业，虽然还念着青笛，但是落花流水一去不回，便渐渐淡了心思，也娶了妻生了子。

一晃十多年过去，本来你走你的桥，他走他的路，然而不知咋搞的，互无瓜葛的两个人却机缘巧合又“搅和”到了一起，因此就有了前面老汉听到的传言。

德心前脚走，后脚就有客人上门了。

一男一女。女的在前，男的跟后。女的三十多岁，虽说眼角有了鱼尾，但尽显标致俊俏。“青笛！”马老汉略微一端详，惊呼道。

姚向豪上前问候，简单寒暄后说道：“我们是为了您家那只鸟笼来的。”马老汉立刻沉下脸：“哼！还有脸说。一个堂堂大老板还是同学朋友，使出这种阴招，干出这种不是人的勾当，你家老人怎么教的？”

姚向豪摇头又跺脚，脸涨得通红。青笛道：“您误会了，这都是德心的苦肉计。”

姚向豪可不是什么大老板，早些年是个鸟贩子，专门从乡间收购各种鸟，再转手卖到城里。收购来的鸟有家养的，也有不法之徒野外捕捉的，其中不乏保护动物。常在河边走肯定得湿鞋，终于犯了事，几年赚下的钱搭进去不说，还被判了三年。姚向豪刑满释放回来，无事可干，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正赶上国家精准扶贫，德心恰巧负责他们村的扶贫工作，就这样三个老同学凑到了一起。

德心通过走访调研，觉得养鸟大有作为，于是四下奔走，在乡里大力扶持下，将贫困户和一些村民发动起来，办起了“观赏鸟养殖合作社”，负责人就是青笛和姚向豪。青笛是养鸟的好手，姚向豪销售有路子，合作社一天天兴旺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一场禽流感，养殖场损失巨大。合作社要重建，缺钱！青笛和德心东借西凑筹措到了一些，但远远不够。德心猛然想到曾经无意听母亲说过，家里有一只“八宝黄花紫金鸟笼”，是个宝贝，能值大钱。他脑瓜一转，计上心来，所以就给马老汉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把鸟笼骗到了手。

姚向豪说道：“德心要我配合他演戏，拿鸟笼去换钱……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地道。德心是个好人，还是个好官！虽说我们有了困难，可不能把他也给搭进去，更不能骗您老人家啊！我们两口子一合计，赶紧过来知晓一声。”马老汉什么都明白了，着急说：“德心已经把鸟笼拿走了！”

这时候，青笛电话响了，接过电话，是个好消息，申请的扶贫贷款批下来了，钱的事情可算有着落了。青笛说：“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德心。”马老汉接过话头：“好，你说完了，我得讲。我要好好训训这小子，敢骗老子，反了天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有钱就找老相好，没钱去养青笛嫂！”青笛娇嗔道：“您说啥子话嘛？”

大家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