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锦城的千年蜀锦

胡光俊

一、蜀锦简介

成都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蜀锦在成都土生土长，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了近三千年。蜀锦对成都乃至当时的全国影响是巨大的。成都因历史上盛产蜀锦得名“锦城”，是全国唯一以“锦”命名的城市，设置锦官管理蜀锦生产被称为“锦官城”，自此，蜀锦与成都结下了不解之缘。环城的江河亦称“锦江”，织锦工人聚居地称为“锦里”，南来北往客商落脚之地称为“锦官驿”，原双流区的簇锦镇、机投镇、金花镇等，江河、街道、建筑无不打上“锦”的烙印。

2006年，蜀锦织造技艺成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9年9月，蜀锦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审议批准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10年，国家对“蜀锦”实施地理标志产品保护；2022年，蜀锦织造技艺被列入四川“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保护单位名单”。

蜀锦是以桑蚕丝为主要原料生产的，具有地方风格（原蜀郡，现成都地区）的提花锦缎类织物，常以单层或多层彩经和多重彩纬起花，织物结构正面显现平纹、斜纹、缎纹组织，背面则显现斜纹组织，分为“经锦”和“纬锦”两大类。蜀锦产品的生产是按照纹织工艺设计要求，将事先挑好的丝线花本过渡到小花楼织锦机上制织，纹样以花鸟卷草、瑞兽祥禽、云纹地域、人文景观为题材，其图案构成有方形、条形、几何形纹及对称、连珠、团窠、四方连续等形式循环，装饰严谨、活泼新颖、奇异，形成经丝彩色显花的经锦与纬锦，也有纹织组织与织造技艺巧妙结合。蜀锦技艺是唯一经过经锦阶段的技艺，以色彩纹样的变化，经丝彩条起花，彩条纬丝起花，或经纬都起花，既保持了地方传统风格，又具有时代特色和生活气息，色彩对比性强，以“赤、黄、青、白、黑”，五方正色为主色，红、绿、蓝、紫为间色，应用“晕裥炫色”的技艺，似“晕”似“云”，变化莫测。唐代以来到现在蜀锦织造技艺就完全是纬锦技艺了。这一精湛的织造技艺和丰富多彩的艺术表现手法，这一巧妙结合，使蜀锦的艺术更加适应节奏和谐，意境深远，品质更加精美，细腻，从而形成蜀锦特有的风格。

二、历史沿革

（一）蜀锦历代生产情况：

四川古称“蜀”“蜀国”和“蚕丛之国”，“蜀”乃“桑中虫”之意，是我国桑蚕丝绸的发源地之一。蜀锦始于春秋战国而盛于汉唐，因产于蜀地而得名，居我国四大名锦（四川蜀锦、苏州宋锦、南京云锦、广西壮锦）之首，又因历史久远，技艺复杂，为古代科技技艺，因此被称为“天下母锦”。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770—221年），中国古代歷史上的大分裂时期，分裂为许多诸侯国家，当时蜀国织造的布帛已十分精细，远销北方秦国的都城“雍”和诸侯各国。先秦时代，蜀国的官名中已有锦官的记载。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出兵灭蜀，建立蜀郡（郡址成都），蜀郡盛产的锦缎以其图案的生动，织纹的精致，色彩的艳丽而别具一格，被人们誉为“蜀锦”。

成都历来是蜀锦生产和商贸中心，汉代时已是我国著名的五大都会之一，历史上有三条丝绸之路，蜀锦通过这三条丝绸之路而名扬海内外，一是剑门古栈道直达长安，称北丝绸之路；二是成都九眼桥岷江水路到嘉州入长江出海；三是茶马古道经雅安分道西藏、云南，前者到达印度、波斯，后者到达东南亚诸国。

西汉扬雄在《蜀都赋》中描述：“若挥锦布绣，望芒兮无幅，尔乃其人，自造其锦……发文扬彩，转代无穷。”说成都“挥肱（手腕、手工）织锦”“展帛刺绣（蜀绣）”的手工业者很多很多。历史上成都有织锦机上万台，从业人员10多万人，所以产量很大，数量像丛生的芒草那样多。

汉代，宫廷和官府对织锦的需求量大增，在成都东南隅（今之宝云庵和百花潭以东，西较场笮桥之南）围城建织锦工场，设锦官督造，被称为“锦官城”；城南的流江由于织女们在江边“濯锦”，被称为“锦江”和“濯锦江”；买卖蜀锦的集市被称为“锦市”；锦工居住地被称为“锦里”；官府设置的驿站被称为“锦官驿”，可见当时织锦之盛。在新疆尼雅地区古精绝国国王和王后的陵墓中出土的汉代“蜀锦五星锦”就是最好的佐证，该实物残片现被新疆博物院馆藏，列为国家一级文物，由此足见当时蜀锦在对外交往中的地位和作用。

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亮十分重视耕织，发展农桑，采取措施扩大蜀锦生产，奠定了进一步振兴蜀锦的坚实基础，还亲自在家居之地——城西南双流县九江葛陌村种桑八百株，以励军民。他在军令中强调：“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军中之需，全籍于锦”，可见蜀锦在三国时期就已驰名天下，蜀锦在蜀汉政权的经济、军事、外交等活动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唐代诗人杜甫的《白丝行》诗云：“缫丝须长不须白，越罗蜀锦金粟尺。”，蜀锦当时作为货币进行交换，足见当时蚕丝和丝绸、蜀锦锦缎的金贵和生产的繁荣。随着唐代社会经济的发展，蜀锦的生产规模与技艺都进入了一个鼎盛的发展时期，并通过剑门蜀道、茶马古道、岷江水路等与各国进行贸易交流。隋唐以来，中日经济文化交流日益频繁，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蜀锦大量注入日本，其中一部分为唐王朝对日本使者和王室、寺庙的赠礼，至今在日本流传下来的许多“蜀江锦”被日本当作“国宝级文物”“正仓院宝物”等，珍藏至今。这些名贵的唐代蜀锦如格子红锦、唐花纹长斑锦、蜀江锦褥裂、赤狮凤纹蜀江锦、蜀江太子御绢伞和赤地璎珞、蜀江文阑绢裂等众多产品被收录在“日本古代染织图案”“日本御物上代染织物”之中。由于蜀锦制作工艺技艺复杂，图案精美，质地细腻，绝大多数产品基本上用于给皇室进贡和对外交往。

1972年，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226号墓出土的蜀锦“黄色连珠龙纹绮片”的背面有墨笔行书题记：“双流县，景云元年（指唐代景云元年，距今一千二百七十余年，足见双流县在一千三百多年来也是生产丝绸锦缎产品的主产地之一）折调紬（读绸）绫一疋，双流县八月官主簿，史渝。”字样，是全国出土丝织物中唯一记载有出产之地的蜀锦织物（该残片现藏于新疆博物院，为国家一级文物），实属罕见的绝世珍品。

唐代诗人刘禹锡诗云：“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匹晚霞。”可见当时成都地区生产蜀锦的规模和繁荣景象。

宋代，成都府尹吕大防建成都锦院于府治之东，号锦官楼，保持了庞大的生产规模，宋史上称“蜀织衣被天下”，又云：“蜀土富饶，丝帛所产……蜀织工甲天下，号冠天下”。元朝费著的《蜀饰语》云：“蜀以锦擅名天下，故城名‘锦官，江名‘濯锦”。到明清时期，成都与江苏、浙江一起形成了中国的三大织锦中心。

（二）获奖名扬天下。

蜀锦自春秋战国直至现代，各时期蜀锦人都非常重视产品质量，从产品设计、原材料选用，至染色，上机织造等十多个工种，几十道工序都是团队合作的共同成果，艺人们精心制作，在国际和国内的展评中获得许多国际大奖和国内名牌产品称号。1907年南洋博览会荣获国际特等奖；1908年在巴拿马博览会上荣获金奖；1909年参加南洋劝业会展览，博得国际好评，荣获特等奖；1937年在美国纽约万国博览会上获东方美人奖；1980年，丹凤牌蜀锦月华锦、雨丝锦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纺织部名牌产品奖；1984年浣花牌蜀锦民族缎荣获中国丝绸总公司优质名牌奖……

三、现状与发展

（一）新中国建立后，开展了对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将织锦作坊和个体户进行合并，建立合作联社，1956年成立成都蜀锦厂。为适应不断扩大的市场需求，作为生产织锦的工具，木质花楼织机以人工作为动力的只能生产窄幅的四方连续的织锦，而不能生产宽幅和大花图样的织物，并且产量需求越来越大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需要，因此技术改革势在必行。60年代初，成都蜀锦厂的艺人们和工程技术人员们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技改高潮，在保持和保证蜀锦核心织造技艺不变并能生产出原汁原味的蜀锦产品的情况下，将挑花、打瓤子、结本同时分为4个工种和若干道工序。

首先是设计总纲，即纹织设计工艺，其中包括：小样设计、纹织组织工艺设计、意匠、踏花纹板制作；装造工艺其中包括通丝下料、挽把、捻把、浸蜡、蒸晾；提花装造工艺其中包括提花机组装、安装、辫带线下料、穿综丝、挂下坠、穿目板、上机挂吊、穿经穿筘；经纬准备工艺其中包括原料选检、浸泡脱胶、烘晾、络丝、捻丝、并丝、成绞、染色、烘晾、整经、卷纬等；还有织机安装上机织造等工序。其次将以人工作为动力的花楼木织机改为以电作为动力的花楼电动铁织机，使锦缎织物幅宽从六十多厘米增幅达到一百五十多厘米，降低了劳动强度，提高了劳动生产率。花色、品种、产量、质量、安全生产都大幅度提高。基本满足了市场的需求。至今，许多家庭或多或少还保存有当年成都蜀錦厂生产的被面、桌布、挂屏、锦缎面料、披肩、围巾等蜀锦产品，这便是最好的说明。80年代蜀锦产品远销海外，为成都市轻纺行业创汇大户，时有织锦机505台套，职工2800多人，年产值近亿。

（二）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03年，蜀锦遭到毁灭性打击，全国唯一一家生产蜀锦的企业被“兼并”，传统技艺面临失传，市场上再难觅蜀锦踪迹。2004年、2008年由原成都蜀锦厂部分失业人员再一次聚在一起，分别组建了成都蜀锦工艺品厂和成都古蜀蜀锦研究所（两单位现生产蜀锦的织机不足40台套，从业人员不足100人，年产值不足1000万）。成都古蜀蜀锦研究所在社会人士胡希的带领下，在双流区九江街道双九路二段86号鑫坤实业有限公司内租用1300平米的厂房，注册成都古蜀蜀锦研究所。研究所集保护、研究、传承和开发生产、销售蜀锦产品为一体，注册了“浣花古蜀锦织造”和“浣花蜀锦”商标，集中了前蜀锦厂的一批精英，该所现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蜀锦织造技艺代表性传承人2人（国家级传承人刘晨曦老师已故），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工程师、省级工美大师1人，高级工程师、高级美术设计师1人，市级代表性传承人2人，其它工程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20余人。在蜀锦产品的开发、创意，以及纹织工艺设计、纹织组织工艺设计、提花装造技艺、经纬配色、机械设备的改造等方面进行创新，采用多梭箱装置，实现了七梭三十六色重经、重纬、多组织、经纬同时起花的织造技艺，织出的蜀锦产品色彩丰富、立体感强、层次分明、织地细腻，从不同角度观赏，会反射出不同的色泽，蜀锦特点得到了充分展示。近年来，我们蜀锦研究所生产的《都江堰放水图》《珙桐国宝图》《步步登高图》《国色天香图》《莫高窟十一面观音图》《清明上河图》等在各种国际国内博览会上荣获金奖，并受到国内外人士和消费者的喜爱，其中清院本《清明上河图》已被四川省博物院收藏。生产的千手观音唐卡、释迦摩尼佛等民族宗教工艺品投放市场后，深受藏汉同胞的喜爱，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我们单位还被成都市委宣传部外宣办推荐为选购外宣礼品的单位之一。我所恢复生产的蜀锦面料，在全国丝绸博览会上多次荣获金奖。开发的服装、领带、提包、桌旗各类饰品已逐步投放市场，受到广大消费者的喜爱与追捧。现在准备进一步开发与蜀锦相关的床上用品、室内饰品等传统产品。

（三）长期以来我们坚持非遗进校园，为保护、传承、培养后继人才做出了积极努力。我们研究所做的这些工作已引起并受到各级有关部门的关注和重视，并授予我所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蜀锦织造技艺传习所”“优秀传承发展基地”，并成为成都大学实践教学、实习就业基地。2009年在成都市质监局的领导下，制定了蜀锦的地方标准，经国家质监总局批准于同年12月30日正式发布实施。地方标准号为：DB510100/T46-2009。2011年获国家质监总局批准公告：第135号对“蜀锦”实施地理标志产品保护。2019年成都古蜀蜀锦研究所被列入第二十一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特别生产供应商，为大运会开发了系列文创产品，特别是奖牌绶带受到国际大体联的赞誉，为蜀锦再次走出国门迎来了新的机遇。2020年9月中欧签署了《中欧地理标志协定》，蜀锦作为中国特色地理标志被列入该协定，同时省、市、区等相关部门也高度重视蜀锦的保护与传承。

长期以来，我们坚持非遗进校园，为保护、传承、培养后继人才做出了积极努力，促进更多人接触非遗、了解非遗，让非遗之美融入百姓生活。蜀锦人深信蜀锦正在迎来复苏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