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生死 忠贞不渝

王辉球，出生于江西吉安市万安县芙蓉镇雁塔村一贫苦农民家庭。1928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参加工农革命军奔上井冈山。先后参加了巩固发展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斗争和中央革命根据地第一至第五次反“围剿”作战。1934年10月随军长征。1935年10月到达陕北后，改任红二师政治部宣传科科长，参加东征、西征战役。抗日战争时期历任冀鲁边军区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参加开辟冀鲁边抗日民主根据地的斗争和敌后游击战争。被选为中共七大候补代表，出席了大会。解放战争时任第二野战军第十六军政治委员，率部参加挺进中原和解放大西南的多次重要战役。

新中国成立后，王辉球历任贵州军区（当时为第五兵团）兼贵州军区政治部主任、副政治委员，军委空军政治部主任，沈阳军区政治委员。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和二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被选为中共第九届中央委员，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1988年7月，被授予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烈士鲜血点关山

1995年12月27日晚上，王辉球突感腹部剧痛，被工作人员连夜送往医院。医生诊断后大为震惊！因为他们发现：那段梗阻的肠子居然顶破了胸隔膜，从腹腔进入胸腔，右胸上有个伤疤，小而深陷；后腰处还有个伤疤：大而不规则，呈撕裂状。“一般贯穿伤都是平的呀，前胸进，后胸出，政委的怎么会在后腰呢？”连医生都疑惑不解。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后，胸外科主任径直朝家属走过来问道：“在将军的胸隔膜上发现了一个五分钱硬币大的弹洞，那段梗阻的肠子就是通过这个洞顶进胸腔的，它是怎么来的？”家人告诉医生：是1932年漳州战役攻打天宝山的时候胸部中枪落下的。如果把右胸、胸隔膜和后腰三处伤连在一起，正好是一条从上至下的穿膛斜线！就是他仰攻山头时，子弹从上方射下来，穿身而出时炸开，使后腰伤疤呈撕裂状。

1932年2月，在“争取革命首先在江西胜利”的口号引导下，发动了赣州战役。中央红军出动数万兵力，打了一个多月却久攻不下，还牺牲了三千多人，这时，敌人大批援兵纷纷赶到，形势急转直下。毛泽东审时度势，提出了打漳州的建议，林彪、聂荣臻认为很有道理，报经中革军委主席朱德同意，苏区中央局书记周恩来批准。

1932年4月，漳州战役打响。漳州易攻难守，兵力薄弱。国民党49师师长张贞十分清楚漳州的弱点，他没有将重兵放在城里，而是放在天宝山。天宝山距漳州城西北二十余里，地势险要，是闽西根据地到漳州的必经之地和天然屏障，红军欲取漳州城，必先拿下天宝山。

天宝山战斗分两个阶段：强攻和巧夺。担任主攻的分别是红十二军三十四师和红四军十一师，红十二军三十四师的前身是井冈山红四军三十一团一营、二营，战前已从红十二军调出，归建到红四军，但战时仍沿用红十二军的老番号。红四军的前身是井冈山红四军二十八团，说白了，就是井冈山红四军三十一团和二十八团同为主攻部队。

王辉球在三十四师100团一连任党代表，承担尖刀连任务。同年4月19日拂晓，红军发起进攻。连长刘德山带领一排在前，王辉球带领二、三排跟进。当一排摸到敌前沿阵地时，战士们一跃而起，发起第一次冲锋，敌人三挺重机枪同时疯狂扫射。更可恨的是，敌人在前沿阵地埋下许多尖桩子，脚踩下去，血流如注，疼痛钻心，这是真正的上刀山杀敌呀！红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样，刘连长和一排同志很快都牺牲了。王辉球满腔怒火高呼：“为连长和一排同志报仇！冲啊！”战士们看到朝夕相处的战友全倒下了，不顾枪林弹雨继续向前猛冲！先冲上去的战士和敌人展开肉搏战，有的战士抱着敌人一起滚下山崖同归于尽！王辉球在激战中胸部中弹，陷入昏迷。

十字岭主阵地久攻不下，毛主席与林彪、聂荣臻商量后，决定改变战术，由老乡给红四军十一师三十二团带路，走小路爬上最高峰二尖山，一举夺下制高点，然后居高临下，向主阵地十字岭守敌俯冲，敌人万万没想到红军会从背后杀过来，惊慌失措，纷纷溃败。张贞见大势已去，连夜跑回漳州城，然后带着残兵败将逃往他的老家诏安县。

战果固然辉煌，胜利却来之不易，红军为此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王辉球所在的一〇〇团，是个只有四个连队，六百多人的小团，竟牺牲了400多人！而王辉球本人胸部中弹，昏迷不醒。仗是早上开打的，下午打扫战场，间隔时间太长，导致他失血过多，奄奄一息，打扫战场的老乡发现他还有一口气，赶紧把他抬送到医院，卫生员给他注射了一剂强心针才苏醒过来，他感叹道：“我这条老命是从牺牲战友堆里捡回来的啊！”

1964年春，他出差漳州，路过南靖县，望着曾经战斗过的天宝山，战友英勇杀敌的情景闪现眼前，他感慨万分，当即赋诗一首：“忆往昔，青山处处埋忠骨，烈士鲜血点关山；看如今，碧柏青松百花艳，战友音容又重现！”

谭政救护上担架 阶級兄弟救我命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开始了举世闻名的长征。遵义会议后，红军几经周转进入贵州。王辉球所在的红一师来到剑河县。时任红一师宣传科长的他，带领队友进寨入户，宣传发动群众，传播革命理想信念。他们还书写大量的标语，“红军是工农自己的队伍”“红军不乱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打倒土豪劣绅”……这些标语，把沿途的穷苦人民引上了一条闹革命求解放的精神航道，照亮了普通百姓尘封的心田。1934年12月24日，正好是冬至，雨水淋淋，山路湿滑。王辉球随队行军，见路边一悬崖处位置突出，十分显眼，是书写标语的佳处。于是带着一队员冒着雨水涂写标语。写着写着，突然脚下一滑，从山崖上跌落下来，当即摔得不省人事。“王科长、王科长……”同行的宣传科战友在崖上大声呼叫，并压低身子寻找，仍然不见其身影，又不闻其声，以为王辉球牺牲了，于是战士赶紧追赶部队，以便下一步应对。跌入山崖下的王辉球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腿摔断了，动弹不得。此时此刻，山林一片静寂，死气沉沉。他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目前面临两大“敌人”：一是饥饿，二是野狼！果不其然，一会儿有只野狼闻味追来，对他发起攻击。王辉球掏出短刀，与野狼展开殊死搏斗！体力消耗殆尽，照他后来的话讲：“准备喂狼了。”正在这个生死关头，几名战友们突然跑来，把他抬上了担架，赶紧离开。原来，部队在林中休整时，政治部主任谭政找王辉球时，不见其人。红军士兵告诉谭主任：“王科长写标语掉到山崖下了。”谭政一听，责怪士兵没有及时报告，当即派了一支小分队回去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谭政下命令说。后来一段时间是由红军战士用担架抬着他继续长征，这样他才有幸存活下来。救命之恩，终生难忘，王辉球后来有感诗云：“剑河山高雨不停，腿折骨碎昏不醒，谭政救护上担架，阶级兄弟救我命。”

领导让马心头暖 突破天险进陕西

1935年9月，王辉球跟随部队进入甘肃草原。广阔的草原，一望无际，人兽绝迹，还有连鸟儿都飞不过去的沼泽地，人称“人间地狱”。红军过草地时，许多战士长眠于此，壮烈牺牲。后人说有六死：冻死的、饿死的、累死的，毒死的、病死的、淹死的。过草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饥饿！茫茫草地没有人烟，找不到粮食，靠吃皮带、挖野菜充饥，有些人因误食毒草中毒而死！草地天气一日三变，温差巨大。早上，太阳出得晚很冷；中午，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下午，突然黑云密布，雷電交加；夜间，气温骤降，让人发抖。战士衣服又破又单薄，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沼泽地没有柴火，王辉球和他的战友相互依偎着靠体温取暖，可天亮却有些人再也没醒过来。草地到处都是水生植物和沼泽泥潭，没有路，要踏着草甸子跳着走，一旦掉进泥潭就会越陷越深，溺水而亡。草地的水有毒不能随便喝，伤口沾上会溃烂。就这样，又饿又累的红军一连走了七天七夜。

王辉球本来腿伤未愈，加上饥寒交迫，筋疲力尽，越走越慢，从长征出发时的“开路先锋”，渐渐落到最后，常常是部队宿营时他才拄着木棍拐杖被战友搀扶，跌跌跄跄地赶到。这一切都被时任红一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部长邓小平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他让人牵来自己所骑的马，要王辉球骑。王辉球十分惊喜，万分感动，而又坚定地说：“我能走！”“你就别推脱了！刚才邓部长看到你走路困难的样子了，是邓部长把马让给你的。”红军战士告诉他说。

说到邓小平，王辉球感慨万分。邓小平长征出发时是中共中央秘书长。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懋功会师后才任红一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部长，率领红军战士过草地。邓小平精力充沛，幽默风趣，动员红军战士编顺口溜和诗歌传唱，鼓舞士气。“身无御寒衣，肚内饥，晕倒爬起来，跟上去，直到宿营地。”“天上无飞鸟，地上无人烟，茫茫草原蓝蓝的天，只有红军亲眼见。”他平易近人，没有食物吃时，他就给战士们讲四川的回锅肉、鱼香肉丝、辣子鸡丁等等可口食物，战士们听了直咽口水，精神提升，士气大振。王辉球就是在这样艰难困苦而又团结快乐的气氛中走出了草原，到达陕西。后来他在回忆这段往事时，深情地说道：“如果没有邓部长的帮助，自己恐怕将永远留在草地里！”想到此事，他又诗云：“北进藏区毛儿盖，历尽艰险过草地，首长让马心头暖，突破天险进陕西”。

日军细菌惨毒人 遗生誓力把寇追

抗战时期，王辉球任冀鲁豫军区政治部副主任。1943年秋天，他不幸染上严重的疾病，食欲全无，上吐下泻。几天后便骨瘦如柴，四肢痉挛，全身冰冷。医生宣布：医治无效，已经死亡。战友们悲痛万分，含着泪水为他布置了灵堂，等待军区领导开追悼会。出乎意外的是他“死”而复生，竟奇迹般地又活了过来！后来人们才知道：这是日军细菌战造成的。

原来在1943年秋季，持续干旱多年的鲁西北突降暴雨，卫河河水猛涨，日军认为时机已到，发起“十八秋鲁西作战计划”。什么叫十八秋？1943年是日本昭和十八年，故称“十八秋”。当时，冀鲁豫军区司令员杨得志、政委兼区党委书记黄敬只掌握日军秋季“大扫荡”的情报，对日军“十八秋细菌战计划”毫不知情。负责决堤的是日军第59师团44大队，大队长叫广濑善利，1943年8月21日，在山东省临清县焦家庄决堤，村民们纷纷哀求日军停止，均被日军用铁锹砍翻！他们掘开卫河左侧堤岸，将细菌倒入水中，河水泛滥到哪里，病菌就传播到哪里，这次“十八秋细菌战”造成43万人死亡！

王辉球就是这次鲁西北细菌战中毒的，庆幸的是他“死”而复生，坚强地生存下来，于是他发誓诗云：“日军细菌惨毒人，遗生誓力把寇追。”

军号哒哒震天响 云峰雾海绕忠魂

王辉球八岁开始读书，一直念到十五岁，一年私塾，四年初小，三年高小。1924～1926年正值第一次大革命高潮时期，第一次国共合作，北伐军三次路过万安，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和孙中山政治顾问鲍罗廷都在县立高小发表过演讲，他们的演讲给王辉球留下深刻的印象。1927年冬，万安县委按照省委的指示，组织万安农军攻打县城，举行了“万安暴动”，并于1928年1月9日建立了江西省第一个县级苏维埃红色政权——万安县工农兵苏维埃人民委员会。王辉球参加了这次暴动，受到革命思想的熏陶。当时县委书记张世熙、宣传部部长文章，经常利用既是共产党，又是国民党的双重合法身份宣传共产党的主张，王辉球听过他们的宣讲后，让革命思想的种子在心灵深处生根发芽。高小毕业后他来到一家杂货店当学徒，整天劈柴、做饭、挑水、扫地，不久发生的国民党“清党事件”让他猛然醒悟，许多共产党员被国民党大肆抓捕屠杀。他非常敬爱的一位老师也在遂川被靖卫团杀害。为此，他十分愤慨，毅然写道：“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认识到革命斗争的残酷性，随时准备为革命而牺牲。1927年冬天，井冈山的工农革命军攻占了遂川县城。王辉球成为店员工会的会员和赤卫队员，在遂川县苏维埃政府成立大会上，他第一次见到毛委员：高高的个子，梳了个中分头，穿着一身粗布中山装，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毛委员的讲话，生动形象，道理深刻，对他走上革命道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后来回忆道：“过了旧历年后的二月份，革命军要离开遂川县城，店员工会和赤卫队动员，问谁愿意跟工农革命军走？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有些好心人劝我不要去，要连累家庭，要杀头的。我说，我不怕杀头！任何人也阻挡不了我选择走这条道路！”就这样，他义无反顾地跟随毛委员上了井冈山，从此，风雨无阻，永不回头，历经生死，忠贞不渝，从一个穷学生，一个小学徒，成长为一名信仰坚定、一生革命的共产主义战士！

有一句话叫：“魂归故里”，王辉球把井冈山视为“故里”，时常怀念在井冈山斗争中牺牲的战友。根据他的遗愿，他逝世后家人把他的骨灰安放在井冈山北山烈士陵园的灵堂里，永远安卧在这座养育他的大山里，让他和牺牲的战友在一起！因为他曾在红四军司号排当过号兵，参加过黄洋界保卫战，因此，他的儿子王涌涛在花圈缎带上写着：“军号哒哒震天响，云峰雾海绕忠魂！”

井冈山不仅是他人生的起点，也成为他生命最后的归宿。

（作者系万安县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中心退休干部）

责任编辑/陈 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