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感知老化对老年人认知功能影响的系统评价

朱明月，丁晓彤，史纪元，李峥

（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 护理学院，北京 100144）

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快， 痴呆尤其是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 AD）成为最为突出的医疗卫生问题之一[1-2]。目前全球有超过5 500 万AD患者[3]，预计到2050 年将达1.52 亿[4]。中国约有983万AD 患者，是AD 患者最多的国家[5]，不仅严重威胁老年人的身心健康， 而且为家庭及社会造成巨大的经济及照护负担[6]，已成为严重危害我国人群健康的重大疾病和社会问题[7]。 由于缺乏有效的根治方案， 早期识别危险因素并干预被认为是最具成本效益的AD 管理措施[8]。 认知功能下降不仅涉及生理机制， 还涉及一系列心理过程。 自我感知老化（self-perception of aging, SPA） 是指老年人处于生理、 心理及社会老化威胁时所产生的主观感知与情绪反应[9]。 部分研究探索了自我感知老化与老年人总体认知功能[10]及认知功能域的关系，如言语流畅度[11]、处理速度[12]、延迟回忆和执行功能[13]等，但研究结果间存在差异， 且多数研究仅关注部分认知功能域， 无法全面了解自我感知老化对认知功能的具体作用。 因此，亟需对既有研究进行系统总结与分析，以阐明自我感知老化对老年人认知功能的影响，为延缓老年人认知功能下降的进程提供参考。

1 资料与方法

1.1 文献检索 计算机检索PubMed、Embase、The Cochrane Library、Web of Science、中国知网、万方数据知识服务平台、维普中文科技期刊数据库和中国生物医学文献数据库。 检索时限为数据库建库至2022年10 月21 日。 采用主题词与自由词结合的检索方式，中文检索词主要包括自我感知老化、老化感知、认知、认知功能、认知表现、认知受损、认知障碍、记忆、注意和执行功能等， 英文检索词主要包括self-perception of aging、self-perception of old age、perception of aging、perception of old age、aging perception、cognition、cognition disorders、cognitive dysfunction、memory、attention、executive function 等。以PubMed 为例，检索策略见图1。

图1 PubMed 检索策略

1.2 文献纳入与排除标准 纳入标准：（1） 研究对象为60 岁及以上的健康老年人；（2） 研究设计类型为横断面研究或队列研究；（3）横断面研究需包含自我感知老化与认知功能之间的关系， 队列研究的暴露因素为自我感知老化， 结局变量包括总体认知功能或任一认知功能域。 排除标准：（1）研究对象合并其他影响认知功能的疾病，如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等精神障碍类疾病；（2）重复发表或无法获取全文的研究；（3）会议摘要或研究计划书； （4）非中英文文献。

1.3 文献筛选与资料提取 将检索所得文献导入EndNote 20 软件中去重后，2 名研究者独立阅读标题、摘要后根据纳入和排除标准筛选，剔除主题明显不相关的文献后进行全文阅读以确定是否纳入。 同时采用结构化表格提取信息， 主要包括文献基本信息、样本特征、指标测量工具及结果等。 如遇分歧则共同协商或咨询第3 位研究者直至意见一致。

1.4 文献质量评价 2 名研究者独立进行文献质量评价。 队列研究采用纽卡斯尔-渥太华队列研究质量评估量表（Newcastle-Ottawa Scale，NOS）[14]评价，满分为9 分，0～3 分为低质量，4～6 分为中等质量，7～9 分为高质量。 横断面研究采用美国卫生保健质量和研究机构推荐的偏倚风险评价标准（Agency for Healthcare Research and Quality， AHRQ）[15]评价，包括11 个条目，各条目评价为“是”计1 分、“否”或“不清楚”则计0 分，其中0～3 分为低质量，4～7 分为中等质量，8～11 分为高质量。 如遇分歧则经讨论或咨询第3 位研究者直至意见一致。

1.5 资料提取与分析方法 由于纳入研究在自我感知老化测量工具、 认知评价指标及测量工具等方面的异质性较大， 故本研究未对纳入研究进行量性整合，仅采用描述性分析。

2 结果

2.1 文献筛选流程及结果 初步检索文献429 篇，去除重复文献后剩余297 篇， 阅读题目和摘要后剔除不相关文献275 篇，需阅读全文22 篇，排除主题和人群不符、未包含认知评估结果、无法获取全文及重复发表文献12 篇后，最终纳入10 篇，文献筛选流程见图2。

图2 文献筛选流程

2.2 纳入研究的基本特征与质量评价 纳入的10项研究均为英文文献，总样本量为40 825 例。 发表年份从2012—2022 年， 其中7 篇集中在2020 年及之后。 在研究地域上，4 项研究涉及美国，其余分别为爱尔兰、中国、德国、加拿大和哥伦比亚。在研究设计类型上，4 项为横断面研究，6 项为队列研究。纳入研究的基本特征见表1。 采用AHRQ 对横断面研究进行质量评价，结果显示3 项研究为中等质量，1 项为高质量； 采用NOS 对队列研究进行质量评价，结果显示，2 项为中等质量，4 项为高质量。具体质量评价结果见表2 和表3。

表1 纳入研究特征

表2 纳入横断面研究的偏倚风险评价结果

表3 纳入队列研究的偏倚风险评价结果

2.3 自我感知老化的测评工具 因部分研究涉及到对自我感知老化的多维测量，纳入的10 项研究所涉及的自我感知老化测评工具共有12 种。在评估工具的应用范围方面， 简版自我感知老化量表应用最广泛，涉及3 项研究[11，13，21]，其余工具 的使用 频次均为1。 在评估工具的联合应用方面，9 项研究采用单项测量工具，1 项研究采用5 项工具联合对自我感知老化进行整体评估[16]。

2.4 自我感知老化对老年人认知功能的影响

2.4.1 总体认知功能 在4 项评估总体认知功能的研究中，3 项研究评估工具为MMSE[13，18，21]，1 项为认知状况电话访谈[22]，结果均显示自我感知老化对总体认知功能具有显著影响。Brown 等[13]发现自我感知老化的积极结果维度、 消极结果和控制维度与MMSE 测得的总体认知功能相关， 但多元逐步线性回归显示只有积极结果维度与总体认知功能相关。McGarrigle 等[18]对爱尔兰老年人的纵向数据分析显示， 基线时较高的消极自我感知老化水平与随访8年期间认知功能的下降有关。 Yuan 等[21]对822 名中国老年人的横断面调查显示， 自我感知老化与总体认知功能呈现显著负相关。 Levy 等[22]对3 895 名老年人的8 年随访数据分析， 发现积极的自我感知老化可预测更好的认知功能。

2.4.2 记忆功能 5 项研究报告了自我感知老化对记忆功能的影响，共涉及8 种记忆类型。 Brown 等[13]分别以加州语言学习测验和连线测试评估即时记忆、延迟记忆、识别记忆和工作记忆，结果显示自我感知老化积极结果维度与短期延迟记忆显著正相关。 Luo 等[17]、Stephan 等[20]均利用单词列表回忆测试对自我感知老化与即时和延迟记忆的关系进行探索，发现较高的自我感知老化水平可预测即时记忆、延迟记忆和情景记忆的下降。 Sindi 等[19]研究发现自我感知老化与老年人的主观记忆抱怨有关， 但与陈述性记忆这一客观记忆测试无关。 Robertson 等[11]发现自我感知老化的任何维度均无法预测老年人2 年后的即时和延迟记忆， 而消极控制和结果维度则与自我报告记忆存在显著关联。

2.4.3 语言功能 3 项研究报告了自我感知老化对语言功能的影响， 其中2 项显示自我感知老化可显著影响言语流畅度。Brown 等[13]采用语音流畅性测验评估语言功能的横断面调查显示，自我感知老化的积极控制维度与语言流畅度显著相关。 Robertson 等[11]利用动物命名测试分析为期2 年的纵向数据， 发现自我感知老化的积极控制维度的得分越高， 在未来2 年的语言流畅性测试中得分越高， 而消极结果和控制维度可显著预测言语流畅度的下降。 另有一篇聚焦主动语义干扰能力的横断面研究显示自我感知老化与语义干扰和学习量表测得的客观认知表现之间无显著关联[16]。

2.4.4 处理速度 2 项研究探索了自我感知老化与处理速度的关系。Brown 等[13]针对136 名老年人的横断面研究结果显示自我感知老化的积极维度与老年人的处理速度显著相关。 Seidler 等[12]利用交叉滞后设计对德国老龄化调查的8 198 名参与者3 年的相关数据进行分析， 结果显示自我感知老化和处理速度之间存在显著的双向关系。

2.4.5 其余认知功能域 仅1 项横断面研究涉及注意力、专注力、执行功能、感知运动速度、心理运动速度和视知觉整合等认知域[13]，未发现自我感知老化对这些认知域的显著影响。

3 讨论

3.1 自我感知老化可作为老年人认知功能状况的预测因子 4 项研究显示自我感知老化对老年人总体认知功能具有显著影响。 该过程与刻板印象体现理论的基本假设一致， 认为个体在整个生命周期从文化中吸收各种年龄观念并成为影响健康结局的资源或障碍，而这取决于信念的积极或消极与否[23]。 对自身老化过程持有积极感知的老人更有信心进行认知刺激活动以维持良好认知状态， 而消极感知者则对自身能力和衰老预期更加负面， 参与社会或认知活动的动机可能更低，具有更高的认知损害风险。这一过程涉及复杂的生理、心理与行为机制：高水平的感知老化可激活自主神经系统、 神经内分泌系统及免疫系统，相应的副交感神经系统活性降低，导致慢性炎症反应，使认知功能下降风险增加[18，24]，同时，自我感觉老化对认知功能的影响受到抑郁、孤独感、体育锻炼等众多因素的中介作用[18]。 自我感知老化与AD 相关病理变化的发展也密切相关。Siebert 等[25]针对260 名认知健康老年人的随访数据表明， 基线时高水平的消极感知老化可预测12 年后轻度认知障碍和AD 的临床诊断， 另有1 项系统评价显示持有消极自我感知老化的老年人海马体积下降幅度是积极者的3 倍， 且具有更大的淀粉样蛋白斑块和神经原纤维缠结的积累[26]。 这提示自我感知老化是老年人认知功能的重要预测因素， 应早期关注老年人的自我感知老化以识别并延缓其认知功能下降。

3.2 自我感知老化对不同类别记忆的影响程度不同 5 项研究涉及即时记忆、延迟记忆、识别记忆、工作记忆、情景记忆、主观记忆抱怨、自我报告记忆和陈述性记忆共8 种类型。结果显示，自我感知老化对即时记忆、延迟记忆、情景记忆及主观记忆抱怨具有显著影响，而与工作记忆、陈述性记忆等的关联并不显著。 原因可能是部分研究所采用的认知测评程序对于陈述性记忆等认知域的变化不够敏感[19]，无法捕捉与自我感知老化相关的记忆缺陷。 2 项涉及主观记忆的研究均显示老年人自我感知老化水平与主观记忆抱怨或自我报告记忆下降有关， 而4 项涉及客观测试记忆的研究结果却不完全一致。 这提示相比于客观记忆功能， 自我感知老化对主观记忆功能的影响更显著。 主观记忆抱怨是轻度认知障碍及阿尔茨海默病的初始阶段[27]，其发展为客观认知下降需一定时间跨度，因此，自我感知老化对客观记忆功能的显著影响可能具有时间滞后效应。其次，客观认知测评工具在识别特定认知域缺陷时具有一定优势，但对较轻的认知损害敏感性一般[28]，这可能是自我感知老化对主客观记忆功能影响存在差异的另一原因。由此可知，评估自我感知老化对记忆功能的影响时需选择合适的记忆测评工具， 且对记忆功能影响的解释应在充分考虑主客观记忆测试的基础上进行。

3.3 自我感知老化对语言功能影响的具体成分有待明确 由分析可知， 自我感知老化影响语言功能的具体成分尚未明确。 Brown 等[13]、Robertson 等[11]均采用B-APQ 对自我感知老化进行评估，前者发现仅积极控制维度与语言流畅性呈现显著正相关， 但后者则发现积极控制维度、 消极控制和结果维度均可预测2 年后的语言流畅度。 二者结果不一致的原因可能与自我感知老化测评工具的维度设计特点有关。由于B-APQ 量表涉及个体对衰老过程产生的情感反应评估， 而对老化过程的负面情绪与消极心理状态关联密切，因此，自我感知老化的消极维度更易捕捉到个体的抑郁、焦虑等情绪反应[29]，而对认知功能的预测敏感性有限[11]。 此外，消极控制和结果维度涉及对个体生活独立性下降、 参与社会活动受限等方面的评估，因此，相较于认知域，该维度可能更有利于直接预测个体的躯体功能与社会参与[13]。 自我感知老化评估工具众多且分型复杂， 有必要阐明真正与认知功能关联的特定成分， 为识别老年人认知功能下降的心理特征提供参考。

3.4 自我感知老化与处理速度的相互关系有待验证 认知衰老的处理速度理论[30]强调处理速度是介导认知衰老的唯一机制， 即当对处理速度进行统计控制时将极大程度上减少或消除年龄对其他各种认知域的影响， 处理速度可能是与年龄相关的认知变化存在个体差异的基本部分[31]。2 项纳入处理速度的研究均表明自我感知老化对处理速度具有显著影响，其中Seidler 等[12]采用交叉滞后设计的纵向研究结果还显示二者间存在双向关联。 这提示自我感知老化与认知功能变化的关系较为复杂， 二者间的相互作用有待进一步验证。

3.5 本研究的局限性 本系统评价主要存在以下局限性：（1）仅检索已公开发表且能获取全文的中英文研究， 研究结果的稳定性可能受到文献更新的影响；（2）由于纳入研究在自我感知老化及认知功能测评工具的选择上具有复杂性和多样性的特点， 研究间异质性较大， 尚未对不同研究的效应值进行合并和定量分析。

4 结论

本研究对自我感知老化影响老年人认知功能的研究进行汇总分析，结果显示，自我感知老化与老年人的总体认知功能、记忆功能、语言功能及处理速度具有显著关联， 自我感知老化可作为老年人认知功能状况的预测因子， 需早期识别与关注老年人自我感知老化水平。 今后需进一步探索自我感知老化在认知下降进程中发挥作用的具体成分， 从而为老年人认知下降的早期特征识别提供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