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意蕴融合现代精神，再造“新江湖”

薛少林

武侠电影是中国电影独有的名片。深入挖掘并展现传统文化，助力文化出海，是新时代武侠电影创作的责任和使命。

行云流水的武打动作、为国为民的侠义精神、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作为中国电影独有的类型片，武侠电影曾为观众构建了一个个精彩纷呈的银幕江湖。

《新龙门客栈》的暴力美学糅合诗意的武侠情义，以高亢大气的西北风述说江湖儿女的恩怨情仇；《卧虎藏龙》以现代视角诠释中国古典美学和情感理念，呈现了富有哲理和禅思的武侠世界；《英雄》巧用色彩的象征意义，带给观众一个与众不同的“荆轲刺秦”故事……

时代滚滚向前，江湖已无古意。古装、仙侠、玄幻轮番上场，武侠却不复当年。立足当下，如何用新的电影语言去传承永恒的武侠精神？如何再造武侠电影“新江湖”？这些问题值得影视创作者深思。

“武”出新意

真功夫永不过时

提起武侠电影，几乎每个影迷的脑海中都会闪过几个经典动作场景：《卧虎藏龙》中李慕白、玉蛟龙竹林剑法对决；《黄飞鸿2》中黄飞鸿布、棍对战纳兰元述；《新龙门客栈》中金镶玉、邱莫言、周淮安、刁不遇大战曹少钦；《英雄》里张曼玉与章子怡身着红衣在飞舞的黄叶中对决……从武侠电影诞生的那天起，创作者就从未停止过对武侠电影动作美学的探索。

“真东西永不过时”。导演、编剧、武侠小说家徐浩峰认为，李小龙、成龙、洪金宝等人的打戏之所以受到观众喜爱，是因为打戏基本由他们自己完成，“李小龙过世后，电影界花了很长时间寻找像他这样的演员。当下，挖掘像他们一样会打的年轻演员，是武打戏创新的关键。”

今年3月，电影《龙马精神》宣传期间，成龙谈论动作演员处境的视频在网上引发热议。视频中，成龙哽咽地说：“我也曾想找第二个Jackie Chan，但非常难，市场不需要。多好的功夫没用，现在一定要长得好看，不用你会做戏，站在那里就行。”成龙表示，希望有一天又能“回”到自己那个年代，那些真正的动作小子就有机会了。

视频下，网友纷纷留言，“让我难过的不是成龙老矣，而是成龙之后再无成龙”“以前的动作戏里能看到真正的中国武术，拳拳到肉看着带劲，也弘扬了中国武术精神”……

无限自在董事长朱玮杰表示，武打戏要追求真实感、猛烈感。今年春节期间，由其担任总出品人的武侠电影《天龙八部之乔峰传》登陆网络并在海外上映，片中甄子丹的打戏令不少观众直呼过瘾。“当下的年轻人更喜歡拳拳到肉的实战打法。同时，打戏要讲究节奏感，这非常考验导演和动作指导的经验和技巧。”

动作导演曹华表示，“将人物性格和动作融为一体，让人物真实、可信，才是动作戏真正的成功。创作者要通过更有冲击力的镜头和不断转换的场景、动作调度放大细节，让观众看清一招一式，体会每一招的力量，相信故事中的人物。”

与此同时，曹华也在不断探索武打戏的创新。他告诉记者，当下年轻人看武打戏时会代入漫画、游戏中的场景，武打戏的视觉效果可以参考借鉴；拉近武打演员与镜头的距离，可以产生冲突感，带给观众全新的视觉体验；此外，对于动作能力强的演员，还可以通过高科技赋能，将七八个动作连成长镜头，带来视觉爽感。

上海戏剧学院教授石川认为，以往武侠片对中国武术的展现过于刻板化、简单化。创新需回到源点，重新梳理、认识博大精深的中国武侠文化。此外，中国武术与国际元素的糅合也是创新方法之一。“像李小龙的截拳道，是以咏春拳和拳击的拳法、击剑的步法为基础，融合世界武术精华于一体的自由搏击术。”

除了真功夫，紧张刺激的打斗场面与动作剪辑密切相关。“武打戏想创新，需挖掘一套全新的武打动作和剪辑方式，”徐浩峰举例道，《倩女幽魂》《黄飞鸿》《东方不败》等作品中的武打戏，通过三四个镜头完成一个动作，这套剪辑方案刚出现时有原始感染力，但一个创新被无限复制，就会变成僵死的东西。“好莱坞在拍《谍影重重》时，就放弃了港式动作和剪辑，不再着重展现漂亮动作，更追求纪实性。”徐浩峰本人导演的作品《师父》即为硬派武侠风格回归的典范，引领当年的武侠片风格革命。

“侠”义传承

主流价值激发情感共鸣

“社会问题永远都时髦，武侠电影的创作应与时代结合，与社会现实结合。”徐浩峰表示，关德兴版的《黄飞鸿》之所以吸引观众，是因为它借武侠形式讲了一个社会阶层的故事；《狮王争霸》切中了中国观众的家国情怀。“之后的作品也有过类似表达，但做得还不够。以前的影片，一两句漂亮话就能切中观众内心，当这样的作品被大量复制，就得有二十句漂亮话，且不能停留在说话层面，要变成情节，有具体的事。”

在石川看来，完成传统伦理道德和当代主流价值观的对接，是新时代武侠电影需要承担的使命。“过去的武侠电影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为了兄弟义气打打杀杀，这跟当代社会主流价值观有鸿沟。当下是法治社会，讲究依法办事，武侠电影的价值理念也要与当下对接。”

武侠电影塑造的武侠人物成为一代代人心中的英雄，一定程度上，侠客形象的塑造也反映了不同时代年轻人的审美和价值取向。

徐浩峰表示，塑造全新的侠客形象需要找到一批新型演员，他们的气质要在生活里及欧美电影中很少见，要能演出中国人特有的风度。“当下年轻人富有正义感和公德心，面对不平、不公，他们会勇敢发声。公众已有求公德、求公益的心理基础，此时拍摄侠义故事，更易激发大众情感共鸣。”

“‘侠’应该是生活中能接触到的人，从群众中来，再回到群众中去，”在朱玮杰看来，除了正义感和高尚的情操，当下观众更希望看到有血有肉、真实立体的侠者形象。

石川认为，当下年轻人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强调个性化，这些特质与传统文化中的侠义精神相通，“武侠电影所传递的价值观，应该与当代年轻人的所思所想相结合。”

立足当下

再造武侠“新江湖”

新时代，如何再造武侠“新江湖”？情节叙事、人物塑造、故事场景、文化内核等，都是突破点。

朱玮杰认为，武侠电影的故事要更考究，情节设计要更紧凑；同时，要将个人成长命运融入时代洪流，强化对人物内心的刻画，以及故事人物、背景的真实性。生动立体的人物形象更容易产生代入感。

对此，徐浩峰持相同看法，“武侠电影的创新应该秉承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传统，与其挖掘打架的理由，不如开掘故事背景、人物性格，这才是激发创作活力的源泉。”他表示，武侠电影没有固定套路，如果执着于寻找故事套路，那么当这种套路被大量复制，就只能做出二三流的作品。

场景方面，徐浩峰认为，“武侠电影要用实景，尽量避免通过电脑特效伪造场景。”他举例，为了拍好冬日太阳初升时投射到古建筑上的那束光，摄制组可能需要花4天时间等一个光效，但这恰恰可以成为电影上映时的卖点和看点，很多观众会关注导演如何挖掘中国古建筑的美。“如果花4天时间可以给电影带来更多票房，这个投入就是值得的，这样的创作也有利于形成良性循环。”

石川则认为，武侠电影的视觉效果可以通过舞台化处理、真实性呈现、视效特技相融合，形成新的武侠视觉效果，“如果技术加持可以让观众感受到武侠片的魅力，也可以适当使用。”在朱玮杰看来，武侠电影的场景设计要构建虚实并存、有艺术审美的江湖空间，虚构的空间要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写实的空间不能脱离实际。

武侠电影是中国电影独有的名片。深入挖掘并展现传统文化，助力文化出海，是新时代武侠电影创作的责任和使命。徐浩峰表示，无论是对当下的年轻人，还是对海外观众而言，侠客的礼仪、语言体系都具有新鲜感，武侠电影是中国文化出海的重要载体。“日本电影《七武士》中展现的武士礼仪，英国电影中对贵族礼仪的呈现，《新龙门客栈》的语言体系，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石川表示，在《卧虎藏龙》中，李安用西方人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诠释了中国传统的武侠哲学，作品的成功建立在其对中西方文化融会贯通的基础上，这对创作者的要求很高。成龙电影将中国传统文化与当代普世价值观相对接，展现积极阳光正能量的精神内核，能做这件事的创作者相对较多，这也是当下武侠电影创作需要着重展现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