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心学的思想源泉
——论湛甘泉与朱熹、陈白沙思想的关系
2023-05-13叶智勇
叶智勇
(佛山开放大学,广东佛山,528000)
一、引言
湛若水(1466–1560),字元明,号甘泉,广东广州府增城县甘泉都(今广州市增城区新塘)人,明代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湛甘泉师承陈白沙,更是白沙钦点的衣钵传人。但是湛甘泉的哲学体系与陈白沙有着明显的差异。因此有学者认为明代心学的脉络是按照白沙-阳明的走向,王阳明是白沙的真正传人。学界就湛甘泉是如何继承白沙学说,其吸收了白沙的哪些思想,对白沙学说是如何发展等问题上产生了争议。张君劢、黄公伟、陈郁夫等学者甚至直接提出湛甘泉实属程朱一系①张君劢的《新儒家思想史》提到:“其实,湛若水属于道问学的程朱学派,根本反对阳明的一元论的。”黄公伟的《宋明理学体系论史》也认为湛学属于朱学一派,陈郁夫的博士论文《江门学记》也持此观点。。本文从湛甘泉生活的时代背景和其为学经历,分析其思想不同阶段对程朱理学的态度,并从为学精神入手,阐述陈白沙心学与湛甘泉心学相通之处。
二、湛甘泉心学与程朱理学
(一)程朱理学对湛甘泉学说的影响
朱熹的《四书五经大学》和《性理大全》作为明代的官方教材,身为明朝人的湛甘泉也深受其影响。在《伊川唐录序》中,他提到学习程朱的经历:
吾师白沙夫子手授《遗书》于水,曰“孔孟正脉也”。水受而读之三十余年矣[1]卷17,33。
可见湛甘泉受程朱理学的影响之大。例如在理气关系上,朱熹是以理为核心,又兼顾“气”,认为无无理之气,亦无无气之理。在肯定气的同时,提高了理的地位。甘泉最初在处理理气关系时候也是肯定宇宙一气,然后又将理提高到天理,作为本体存在,最后以心统摄理气。在知行关系上,既保留程朱理学向外探求物理的特点,又在程朱的基础上,将知识论与道德实践统一在“随处体认天理”的哲学命题中。
(二)湛甘泉摆脱程朱理学的影响
弘治七年(1494),湛甘泉往江门陈白沙,求学,而后又在西樵山讲学。期间湛甘泉的心学体系逐渐成型,对程朱的理气二分和知行二分体系产生了分歧。程朱理学对甘泉影响的减弱,可以体现在下面几个方面:
第一,对大礼议事件的态度转变。明代实行父死子继的权力更迭方式,明武宗去世时,没有留下子嗣。在大臣们的商议之下,决定遵循古制,采取兄终弟及的方式来推举皇帝,最终选取明武宗的堂弟朱厚熜(明世宗)继承皇位。杨廷和等人要求朱厚熜称呼明孝宗朱祐樘为父,而称生父朱祐杬为叔父,这样就可以按照皇子的身份来继承皇位。朱厚熜始终不同意,要求自己以皇室宗亲的身份前去继承皇位。以讨论何种身份继承皇位为形式争夺政治权利的事件,史称“大礼议”事件。邓志峰先生称大礼议实际上是“一种‘天理’与‘人情’之争。说穿了,便是作为正统的朱学与新兴的王学之间的斗法”[2]。湛甘泉所属的杨延和一派代表着朱学,他们反对明世宗尊生父为祖考的理论依据就是程颐所强调的“礼,为人后者为之子”。而支持明世宗一派的观点是“礼本于人情”。甘泉当时和汪俊、乔宇一起上疏反对明世宗,“时湛若水,石珤,张翀,任洛。汪举等俱奏,不听”[3]。但是后来湛甘泉的态度一转,变为了“圣明因心之孝,何所不可。”[1]卷23,7可见第二,其对程朱理学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对《白沙先生诗教解》的修订。湛甘泉把陈白沙的诗集进行注解,编成《白沙子古诗教解》,《白沙先生诗教解》是对《白沙子古诗教解》的修订本。在此修订本中,甘泉将原先首篇白沙赞扬朱熹的《和杨龟山此日不再得韵》给删除了,并删除了其他一些朱熹论“主敬”的言论。这也说明了湛甘泉对朱熹态度的变化,黎业明先生也称此时的甘泉“对朱熹更加不重视了”[4]。
第三,湛甘泉在著《圣学格物通》这本帝王用书中,引用朱熹的言论仅有8条,可见甘泉的学术思想与朱熹是渐行渐远了。后来湛若水又在《大科训规》中劝诫弟子时说:
诸生读《大学》,须读文公《章句》应试,至于切己用功,更须玩味古本《大学》[1]卷6,13
即学生如果读《大学》去科举考试,朱熹的《四书章句》就是很好的教材,但是如果真要做学问,就要读古本的《大学》。
从以上三点来看,虽然早期湛甘泉受到程朱理学的影响,但是在其心学体系的形成过程中,是一个逐步摆脱程朱理学影响的过程。
三、甘泉对白沙学说的继承与发扬
陈白沙学说最核心的有四点:自然、自得、贵疑、静坐。“自然”在白沙学说中最形象的比喻就是“鸢飞鱼跃”,特指一种自然而然,万物各得其所的境界。“自得”是其“自然”思想在为学上的运用,指一种不累于外物而自得其乐的自然境界。由“自得”的方式出发,必然要提出怀疑的精神,不能盲从前辈,而是要养出独立思考,勇于评判的读书习惯。要达到所谓的自然真乐的境界,陈白沙认为首先要通过静坐,从静中养出端倪。
(一)对“自然”的继承与发展
湛甘泉对于白沙的“自然”学说给予很高的评价,在《自然堂铭》中,他除了阐明白沙学说的“自然”与老庄“自然”的不同之外,他还力主将白沙的“自然”归为孔子、孟子、程明道一脉相承的道统里来,可见他对自然学说的重视程度。同时,他也是以孟子的“勿忘勿助”来理解白沙的“自然”学说。
夫自然者,圣人之中路也。圣人所以顺天地万物之化而执夫天然自有之中也。夫路一而已矣。学者欲学圣人,不先知圣人之中路,其可至乎?先师白沙先生云“学以自然为宗”。当时闻者或疑焉,若水服膺是训,垂四十年矣,乃今信之益笃。盖先生自然之说,本于明道“明觉自然”之说,“无丝毫人力”之说;明道“无丝毫人力之说”,本于孟子“勿忘勿助”之说;孟子“勿忘勿助”之说,本于夫子“无意必固我”之教说者。乃谓老庄明自然,惑甚矣[1]卷23,3-4。
湛甘泉之所以会以“勿忘勿助”来解释白沙的“自然”,是因为他认为两者在“主一”这一点上是相通的。在他看来,“自然”的要点就在于主一。白沙有诗曰:“拈一不拈二,乾坤一为主”,甘泉在《白沙子古诗教解》中是这样解释的:所谓一为要者,乃示我自然之矩度也,岂可以拈二哉?[5]770而他在解释何为“勿忘勿助”时,也是认为“勿忘勿助”之关键在于“主一”:
程子云‘主一之谓敬’,主一者,心中无有一物也。故云一,若有一物则二矣。故孟子曰‘心勿忘勿助长’,勿忘勿助之间乃是一[1]卷7,573。
虽然甘泉对白沙的“自然”学说如此看重,但他的“勿忘勿助”毕竟有别于白沙的“自然”。对于白沙,自然是心与理契合后的状态,是摆脱了生死得失,不为外物所动的境界,其工夫之入手处却是在静处养出端倪。而在甘泉这里,以“主一”与“勿忘勿助”来解释“自然”,显然是把它发展为一种修持的工夫,是一个始终贯之、长期实践的过程。在甘泉的“随处体认天理”中,天理就是理出于天然,又称自然:
夫自然者,天之理也。理出于天然,故曰自然也。在勿忘勿助之间,胸中流出而沛乎,丝毫人力不存[1]卷17,26
随时随地随处体认天理,就是要随时随地随处地保持内心的清澈,不受杂念的影响。这显然是把白沙的“自然”之境发展成为可修持的工夫。“自然”的境界对于白沙而言是真切受用的。他在仕途中屡受挫折,在生活中体弱多病,在学理上,又曾经有苦求思索,心与理不相契合的困惑。在悟得“自然”境界后,仿佛得到了一种真乐。这种乐观也伴随了他的一生,形成了他洒脱不羁的性格魅力,也因此受到了明代士人的推崇。湛甘泉显然是继承了这种精神,其在官场浮泛几十年,屡受打击却仍能活到95岁的高龄,没有一个乐观的心态是不可能的。
(二)对自得和贵疑的继承
湛甘泉在自得和贵疑这两方面,也是直接继承了白沙的精神。
天理只是自家体认,说得便不是[1]卷8,15。
这表明体认天理,必须是自发体认,不可以直接传授,是一种自得之学。在《雍语》中,沈珠曾经问湛甘泉,为何明道(程颢)门下鲜有能得其真者?湛甘泉回答说,不仅仅是程门如此,孔子门下号称七十二贤,孔子役后,真得孔子的又有几人。所以“善学者如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1]卷5,9。只是观珠,便与自己无干,如同世上那些喜欢词章记诵之学的人;贯珠则不同,是自我得之,属于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德的一类人。强调体认,也就是强调“自得”。
在甘泉这里,实现“自得”则需要强调三点。自觉、自信、贵疑。
自觉的理论前提是“心即理”,在湛甘泉这里,“心”有知觉主体的含义,而天理又是内在于人心的,那么体认天理,也就是本心的自觉。自觉是指此天理内在于人心,要求之于心,得之于我,则能有所见。
沈珠问:“天理何以见?”
甘泉子答曰:“其主一乎!天理者,吾心本体之中正也。一则存,二则亡,觉不觉而已。”[1]卷3,1
这与白沙“学无难易,在人自觉耳”的观点是一致的。觉了之后要自信,自信意味着要坚持自己的信念,不为外物所动摇,不为外欲所引诱。自信的关键又在立志。因为本心自觉之后,并不是马上就能到达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步,需要经过一个学问思辨笃行的漫长过程。在这个漫长的扩充过程,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学无所进”的困惑。湛甘泉对这种现象有很准确的见解:
学者譬如登山,坡平则易,不知其进也纡。顶峻则难,不知其进也锐,故大难则大进,小难则小进[1]卷2,3。
觉察本心之后,依照本心行事,自然有日新之功。但是这种进步有时候让人察觉不到。因为作学问到了某一个阶段,会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进步了。实际上这只是相对于下一个阶段而言的无进步,是为突破到下一个阶段所做的积累。如同有许多不同高度的平原,在较低平原走着的时候,相对于较高的平原,在海拔上确实没有变化,但在实地的距离上,已经走出了一大步。学无所进的时候就特别需要至诚不息的精神支持。在坚持自己的道路的同时,还会遇到攻击、批评、诋毁或者来自权威的打击。因此自信还要求要有主体精神,能够不随波逐流,迷失自我。也就是要挺立起自我,即心学家所重视的“立志”。
曰:“患志不立耳。志立者,其譬诸固本之木矣乎。雨露养之,霜雪亦养之,罹霜雪而摧败者,本可知矣。夫诋毁颠踬也者,其坚志之助也。匹夫不能夺志。”[1]卷3,7
立志固本的人,不只是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之间切磋会进步,外界的攻击、诋毁、甚至是谩骂都会成为自己成长的助力。这也是孔子的“人不知而不愠”加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自得又表现为贵疑。心学提倡贵疑始于陆九渊。陆九渊特别提倡读书时要有怀疑的精神,他提到:
问“尽信书不如无书”。理固然也,然自书出煨烬,千又余年,其更贤知多矣,则所同尊而信之者,固不可概以书不可尽信而不之信也。然亦有不可以人之所同信而苟信之,而弗之思也[6]。
甘泉同样肯定怀疑的精神,并强调怀疑的前提是心中有主。心中没有主宰,则所疑为私心,为成心。甘泉常说以我观书,但是“我”这个主体如果挺立不起来,又怎么去以我观书呢?白沙也有言曰“我否子亦否,我然子亦然;然否苟由我,于子何有焉?”[5]287所以体认天理必然表现出怀疑的精神。而这种怀疑恰恰表示你已经真实地上路了。
夫学而知所疑也,学之进也。如行路然,行而后见多歧,见多歧而后择所从,择知所从者,进乎行者也[1]卷3,4。
不曾真实上路的人,并不会有此歧何去何从的疑问。如阳明真真切切格竹子,方对朱子格物说产生疑问;如颜元遵照朱熹的《家礼》服丧,疏食少饮,几乎病饿致死,才使得他对理学产生怀疑。所以怀疑是自得的内在要求,是体认天理的必然结果。
(三)对静坐学说的发展
对于白沙而言,选择静坐是有其原因的。从儒家一贯的主张来看,儒家提倡内圣外王、经世致用,静坐充其量是走到了“止于至善”这一步。后面还有“新民”。对于个人而言,讲究“穷则独善其身”,更重要的是“达则兼济天下”。就是陈白沙也想通过科举走向官场,期望能有一番积极的作为。即便是他静坐悟得心理契合之道后,仍然去参加科举,抱的还是兼济天下的胸怀。静与动,在其看来,只是未发与已发的区别。因此,在白沙静坐阳春台之前,还有“闭户读书,穷尽天下古今典籍,旁及释老、稗官、小说……”[5]879的一段工夫。虽然白沙之学以静坐为入手处,但静坐并不是他的目的,其目的是从静中养出端倪。对于白沙而言,“静”字也有两重层次之分。一层是静坐形式上的静,即通过静坐的形式来体验本体的存在。第二层是绝对意义上的静,此时的静是心体的静,不与动相对,反而要在动中体现。静坐养出端倪之后,又有或弄艇而歌,或长啸山林的一段。旁人若要学白沙的静坐,若无前一段的潜心求学与苦心思索,恐怕未必能养出端倪。其次,在静坐有所得之后,若没有弄艇而歌,长啸山林的一段。则此静坐等同于佛家的静坐,养出的是空知,不能像儒家的圣人一样情顺万物而无情。
湛甘泉对白沙静坐学说的发展,主要表现在工夫修养论上。陈白沙教人以“静中养出端倪”,而静坐被认为是佛教禅定的工夫,强调静坐则有可能将心学归到禅宗。《天关语通录》中记载湛甘泉对静坐有可能倾向禅化的担心:
夫道在求自得尔。静体浑融,虚通无间,原不在喧寂上。故有用之博约,如有所立者。有用之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者。各随其资禀方便以入。入则得之,俱与揠助无干。其言静以养动者,亦默坐澄心法也。不善用之,未免绝念灭性,枯寂强制之弊[1]卷23,39。
当时面对程朱理学一派的攻击,陈白沙、王阳明、湛甘泉都被抨击为禅,静坐也确实有导致心学向禅学发展的倾向。因此,湛甘泉对静坐的批评,并不是针对白沙而言,而是针对佛教;反对的也不是静坐本身,而是静坐时自静坐,应事时自应事的割裂。因此他才会对静坐说提出异议,说“古之论学未有以静为言者,以静为言者皆禅也。”[1]卷7,6陈白沙自己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也说:
晦庵恐人差入禅去,故少说静,只说敬,如伊川晚年之训。此是防微虑远之道,然在学者须自量度如何,若不至为禅所诱,仍多静方有入处。若平生忙者,此尤为对症药也[5]157。
但是如何解释白沙的“静中养出端倪”不是禅学呢?甘泉在另一篇文章里提到了儒者的“静”与佛家的“静”的区别:
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夫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是故寂感一矣。夫释之静也灭天,其动也违天,是故体用二矣。故圣人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是故公私大小判矣[1]卷17,37。
即佛教的“静”是沦于虚空的寂静,抛弃了外事外物外理。儒家的“静”是《大学》“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的静,如同明镜,能照万物而本体不动。
因为白沙的静坐是其亲身体验而来。当年陈白沙科举不利回到江门,杜门不出,既没有朋友,穷年累月在书中寻求心灵安慰也行不通,因此才有了以静坐作为一种自我的探索和心灵的澄澈。所以说动静其实都不要紧,关键是在于自己的心。“颜子以为情之荡不荡,性之凿不凿在动静,而动静系于吾之心。”[7]心如果始终能保持孔子所言的“执事敬”的状态,则无所谓动与静。而湛甘泉讲的“静”,实际上与白沙的“静”已有所区别。湛甘泉所言的静是相对于动而言的静。他反对单独意义上的静。首先,他认为,向来谈论儒学的人,从来都不单独说静,总是要把静与动结合起来。
圣贤之学,元无静存动察相对,只是一段工夫,凡所用功皆是动处。中庸大学艮卦通书无不皆然[1]卷7,19。
所以单独言静并不符合古人之学理。其次,如果以静为主而不习于事,就如同要训练一匹千里马,只是绑在马厩里,精心喂养是不可能成功的,还要把它放出来奔跑。再者,湛甘泉还从主静的可能性分析。他认为“静不可致力,才致力即已非静矣”[1]卷7,6。所以静处难以下工夫,说到做工夫,便已经不是静了。从上面的分析也可以看出,湛甘泉所讲的静并不是超越层面的静,而是动静之中的静,主张动静合一。最后,湛甘泉又以其“随处体认天理”的心学体系来统摄“静”。湛甘泉说“学在知止不在求静”[1]卷23,39。联系到《大学》里所说的“知止而后能定”“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可以知道,他所谓的“定”,在于能“知所止”,而“止”就是“止于至善”,所谓的“至善”就是他所讲的“天理”。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自然就能达到静了。动静合一最后又归于其“随处体认天理”这一核心思想之下。
在湛甘泉求学白沙的阶段。陈白沙已经是从山林的自然之乐中回归到了人伦日用,认为自然之乐只是小乐,心无所往才能随时随地而乐。他在给湛甘泉的书信写道“承罗浮之游甚乐。第恐心有所往,情随境迁,则此乐亦未免俗乐耳。”[5]190故而白沙教授湛甘泉时,已经不局限于静坐,而是强调在人伦日用中体认天理“接人接物,不可拣择殊甚,贤愚善恶,一切要包他。到得物我两忘,浑然天地气象,方始是成就处。”[1]135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湛甘泉自己在教导学生时,有时也教学生以静坐体认。如在大科训规中,他要求他的学生每天按时辰进德修业,其中申酉二时要做的事便是“默坐思索。”[1]卷26,495岁时,临终前的十几天还“令诸生澄心默坐”。而湛甘泉自己也是“每夜暝目率至漏分。”[1]卷32,12因此,虽然若水对静坐颇有微词,但是他反对的不是静坐本身,因为他自己也以静坐为工夫,而是担心通过静坐的方法而走向佛教虚明灵觉的地步。所以他又说“若不察见天理,随他入关入定,三年五年,与天理何干?”[8]如果能体认到天理,则“连静坐亦在内矣。
四、结语
正是因为湛甘泉继承了白沙的为学精神,因此在甘泉的文章中带有明显的江门气息,故而在弘治十八年的会试中,考官一眼就能认出湛甘泉是陈白沙的弟子
学士张元祯、杨延和为考官,抚其卷曰:“非白沙之徒不能为此。”[9]
在陈白沙去世后,湛甘泉成为江门学派的主要宣扬者,与王阳明的致良知并驾齐驱。湛甘泉一生长寿,在其做官期间,多为学官。归隐期间又爱好讲学,每到一处都要建书院纪念陈白沙,为传播陈白沙的学说提供了便利。他的弟子洪垣、唐一庵、再传弟子冯从吾等都是当时声名显赫的人,都为弘扬白沙学说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甘泉心学的精神是与白沙心学相通的。尽管由于官场经历与社会抱负的不同,使其在具体的命题和方法论上有所不同,但并不妨碍“随处体认天理”与白沙后期所追求的精神境界相一致。正是因为甘泉有这种白沙那种平和的心态,他才能够对各种不同的学说体现出一种包容的的态度。其“随处体认天理”也是对白沙心学有所损益后的结果。因此,甘泉心学是理学走向心学的一个重要的阶段,为心学走向成熟打下了基础,在明代岭南心学中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