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百年音乐家专题档案的现状综述与数字化实践

2023-05-12袁媛卢冰虹龙姝月

岭南音乐 2023年2期

文|袁媛卢冰虹龙姝月

1.引言

1919年至2019年，广州音乐家们创造了辉煌的艺术成就，记录下岭南地区近现代音乐发展经历的百年变迁，是广东文艺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郭沫若先生在1965年游清晖园时笔下的“万家灯火万家弦”，正是广东音乐从“木鱼歌”“粤讴”“南音”等民间戏曲，到民间乐社、八音班盛行于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①音乐家们百年间筚路蓝缕，是对中原古乐的传承，是受江南小调的滋养，是西方音乐元素的碰撞融合。正是广州音乐家们对各种文化都保持敏锐触觉的精神，才有兼容并蓄生发出的累累成果。

2.三个节点，连线广州的音乐百年

1919年，是文艺重启的一年，五四运动的口号响彻新文化发展之路。这一年，萧友梅先生取得德国莱比锡国立音乐学院博士学位，在北京大学创建音乐研究会和国立女子大学音乐科，开拓了中国音乐教育新篇章；这一年，丘鹤俦先生在编著第一本广东音乐曲集《弦歌必读》后又完成的《琴学新编》，成为音乐工作者的必备工具书；这一年，粤乐前辈严老烈先生在上海北四川路6号组建中华音乐会，与吕文成先生、甘时雨先生等创作改编了《步步高》《雨打芭蕉》《渔歌晚唱》等近百首粤乐；这一年，何柳堂先生创编了《旱天雷》《赛龙夺锦》《七星伴月》，广东音乐创作蓬勃兴起。

1949年，是人民铭记的一年，毛主席一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让世界听到了我们的声音。这一年，将二胡改制为高胡的粤乐宗师吕文成先生，在和声唱片公司录制了由朱顶鹤先生填词的《粤语时代曲》，最著名的有《快乐伴侣》《渔歌晚唱》②；这一年，天津市“南风粤乐社”在电台演播广东音乐，“工凡音乐会”邹轲（邹祖光）印编的《粤曲集锦》由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众多广东音乐社团在徐仁先生、赵金铸先生等人联合发起“南联音乐会”下，将《赛龙夺锦》《绣红鞋》等广东音乐改编成民族管弦乐形式演出③；这一年，黄锦培先生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撰写条目④，“广东音乐”作为一种独立器乐形式形成共识，此后的学术工作有了明确的界定。

图1：广州百年音乐信息可视化展示设计方案

2019年，是坚定自信的一年，用中国理论解读中国实践，扎根人民是广州音乐家创作的源头活水。这一年，指挥家叶咏诗女士执棒第27届广州新年音乐会，在广州星海音乐厅为市民群众带来新年第一天的音乐盛宴；这一年，纪念冼星海创作《黄河大合唱》八十周年音乐会在二沙岛进行，线上直播平台三万多的点击率，全球观众都在关注着这次音乐会，聆听着人民音乐家冼星海的伟大作品；这一年，国务院发布粤港澳大湾区发展纲要，刘长安先生创作《我爱大珠江，我爱粤港澳》为建设人文湾区谱写新声；这一年，郑秋枫先生获得中国文联、中国音协授予“终身成就音乐艺术家”称号，他创作的歌曲《我爱你，中国》在韶关市珠江少儿艺术中心郑秋枫音乐作品欣赏会响起。

3.三组概念，综述档案的建设依据

百年间广州音乐家们留下的各类音乐专著、音像作品、乐器乐谱等艺术成就（图1），为广州音乐事业发展打下了坚实的研究基础。恩斯特·贡布里希（Ernst H.Gombrich）在《艺术的故事》导论中写道：“没有大写的艺术，只有艺术家。”⑤艺术是创造美的行为，是构成艺术家创作内涵的本体。音乐家像一条河，对旋律与音符的创作如同河水冲击堤坝，创作过程的内涵张力促使本体的界限不断突破，实现用音乐自身阐释艺术本体。

本研究以广州音乐家数字化档案建设为目标，将专题档案与数字技术、可视化视觉设计相结合，增强用户在使用数字档案资源的阅读体验，开展凸显岭南地域文化符号的数字化档案设计建设与应用服务。研究首先涉及对“艺术专题档案”“数字化档案”“档案视觉叙事”三个重要概念的界定溯源与调研综述。

首先对“艺术专题档案”的界定作初步阐述：在我国《档案工作基本术语》中，“档案”的定义是“国家机构、社会组织或个人在社会获得中直接形成的有价值的各种形式的历史记录。”⑥全宗档案管理以原始秩序和真实记录为前提，成为构建与传承历史记忆的根本依据，而对于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尤其是参与主体多和信息结构复杂的信息资源，“专题档案”更便于对信息的深层开发，数字化资源的服务优势更为显著。近年来国家尤其重视各种类型的专题档案建设，2001年12月31日，文化部、国家档案局令第21号《艺术档案管理办法》⑦发布，对归档范围、收集整理办法和管理与利用等都作出了具体界定。“艺术档案”多以专题档案形式出现，是指“文化艺术单位和艺术工作者在艺术创作、艺术演出、艺术教育、艺术研究、文化交流、社会文化等工作和活动中形成的，对国家和社会有保存价值的各种文字、图表、声像、实物等不同形式的历史记录，是宝贵的文化遗产”⑧。2011年，“艺术档案”成为首批列入国家档案局印发的《国家基本专业档案目录（第一批）》项目，由文化部主管建立覆盖人民群众的各类别“艺术档案”资源，是我国文化艺术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针对广州地区音乐文化的专题档案研究相对有限，而涉及为音乐文化建设有突出贡献的广州音乐家个案数据、资料整合存储及实现社会应用也处在相对零散状态。本研究将遵循艺术专题档案的管理办法的指导，强调“档案”的数据来源和原始顺序反映真实的实践活动，更强调“艺术档案”建设是对国家和社会的“保存价值”，强调多形式的广州音乐家百年历程艺术档案元数据记录整合。

其次对“数字化档案”的形式作结构分析：2021年6月《“十四五”全国档案事业发展规划》⑨中提到“加强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在数字档案馆（室）建设中的应用，推动数字档案馆（室）建设优化升级。”加快档案的数字化转型，开发艺术档案的数据模型结构，提高用户的沉浸式体验和社会应用功能是本研究的重要目标。随着文化生态环境与数字媒介技术的发展，人们改变了对音乐文化的交流与认知方式，社会用户对文化资源存取网络化、资源共享化、服务增值化、传递及时化的服务期望越来越高。“数字化档案”兼具记录、保存、阅览、检索、共享等功能，使传统文本档案更具智能化服务的应用价值，不仅保障信息记录的丰富性，也为文化交流与文献存储提供了延展空间。本研究运用数字技术创新艺术档案的社会服务方式，以检索汇总、现场访谈、音像存储、AI阅读、交互体验等数字化技术，构建以“时间、空间、情感”为秩序的多维度广州音乐发展档案结构，弥补当前艺术专题档案中人机界面交互功能有限、动态影音数据呈现形式单调等不完善因素。

第三步针对“档案视觉叙事”的模型作逻辑梳理：叙事学是一门研究如何“讲故事”的学问，1969年在结构主义理论影响下，“叙事学”（Narratdogy）进入法国学者托多罗夫（T.Todorov）的研究视野，他强调“叙事是人类理解世界的方法，为了发现事物的结构将叙事现象分解成组件，再进而确定功能和相互关系”⑩，尽管早期叙事学研究多用于分析文本作品及语义表达，随着应用领域和叙事媒介的不断延伸，叙事方式逐渐从按照事件发展时间为基础的线性叙事结构，发展成利用语言、文本、图像等不同媒介共同参与的多维度叙事结构。2022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大报告中提出讲好中国故事，坚守中华文化立场，并就如何提炼展示文化精髓、构建中国叙事体系提出了要求。数字专题档案作为特定人群社会活动的真实记录及社会记忆的载体，具备多维度开展视觉叙事的基本条件，挖掘数字档案中的历史场景、人物精神、音乐情境等叙事元素，将视觉叙事理论与数字技术相结合，促进用户对档案故事认同与体验。本研究通过对广州音乐家历史资料的整理，参照包括叙事内容选择、叙事情节设置、叙事表述途径及叙事视觉设计的叙事策略模型组织形式，从历史性的宏观视角梳理广州音乐文化发展流变的视觉叙事，建构具有可行性的数据检索与信息可视化的视觉设计叙事策略模型及可行性研究。

4.三段历程，践行音乐的积累传承

从历史科学的立场出发，“把各类艺术品作为实物标本，研究目标在于复原当时的社会文化”⑪，但作为一门表现声音的艺术，音乐的口传声授一直是这项人类艺术成就继承与传播的主要方式。根据国内外音乐专题档案的研究现状分析，由于早期技术条件限定了对声音的记录，音乐类非物质遗产资料无法转换为实物标本，研究多以乐器实物和图像图形的遗存资料展开。直到17世纪媒介技术发展，圆筒蜡管、钢丝录音带、圆盘黑胶、数字光盘等声音存储介质类型不断丰富，音乐档案通过标准编目、存储转档，各历史时期珍贵的声音艺术得以保存

本研究将音乐数据采集历程分为“物质化采集”“数字化转换”“专题库整合”三个阶段，重点对数智赋能、媒介拓展、传播环境等条件下的数字化音乐档案库展开分析。

第一阶段是以录音技术为条件的“物质化采集”阶段，应该从1860年法国人马丁维尔发明了刻录的蜡纸开始，用仪器将音频轨迹记录在蜡纸上完成了人类第一次记录下声音的尝试。1857年，法国学者里昂·斯科特（Scott Leon)发明了可以记录声波振动仪在油烟熏黑的纸上记录下声波的震动轨迹，为后来录音技术的发展研究奠定了基础。1877年美国科学家爱迪生（Thomas Alva Edison）将声波记录仪变换成金属针震动，刻录在圆形蜡筒的锡箔上，成为录音史上的第一个8秒钟的声音。1889年勃拉姆斯用圆筒式留声机录制《匈牙利舞曲第一首》的演奏片段，也是在这段时间，德裔美籍人类学家伯特霍尔德·劳弗（Berthold Laufer）参与了著名人类学家弗朗茨·博厄斯发起并主持的“杰瑟普北太平洋考察”项目，开展黑龙江河口区域语言文化考察，采集录制了136卷蜡筒原住民语言素材开展项目研究，初期的声音采集为人类学研究留下了宝贵的资料。随着19世纪末录音和摄像技术发展，音乐艺术的采集工具和存储载体也因为受到西方人文学科研究方法的冲击而不断更新。

20世纪初录音技术传入中国，目前保存于法国民族音乐学研究中心声音档案馆（CNRS）的蜡筒录音《状元谱》录制于1900年。1901年刘天华先生在上海录制的胡琴曲《病中吟》保存于美国印第安纳大学传统音乐档案馆（编号：SYC293）；1901至1904年期间，伯特霍尔德·劳弗在“雅各布·希夫中国考察项目”（The Jacob Schiff China Expedition；1901—1904）”的田野考察中，足迹遍布完成收录了的大约503卷蜡筒唱片，记录了近1500分钟的中国民间吟唱和乐器演奏，目前有103卷保存在德国柏林音乐档案馆（Berlin Phonogramm-Archive），400卷在1961年由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转存于美国印第安纳大学传统音乐档案馆（The Indiana University Archives of Traditional Music），被学界普遍公认为“中国最早的录音”。1903年3月，英国G&T公司在上海录制了325张戏曲唱片，1933年张友鹤先生使用蜡转唱片录制了《平沙落雁》的古琴录音，声音类传播文化的保存保护工作逐渐丰富。1954年，杨荫浏先生、曹安和先生采访民间艺人阿炳，出版的《阿炳曲集》中，用钢丝录音带录音收录了六首传世乐曲。

第二阶段是实现对前期所采集资料的“数字化转换”。2018年美国印第安纳大学的传统音乐档案馆正式启动的“中国最初录音”项目，对400卷蜡筒录音进行媒体数字化格式制作后，这组以“劳弗特藏”冠名的专题档案目前保存在印第安纳大学媒体收藏在线（Media Collections Online）公共数字平台，共采集一百多张照片、七千五百件实物及考察记录，以录音数据归集保存了在上海和北京地区现场录制的多个乐种及方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1992年发起了“世界的记忆”（Memory of the Word）项目，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在1997年作为首批项目列入《世界记忆名录》。

第三阶段的“数据库整合”是随着互联网Web3.0与数据库技术发展的相互促进而逐渐形成的。Oracle、IBM、TIDB等一系列New SQL数据库的诞生使中外艺术文化类数据库成果丰富。2010年中科汇金数字科技（北京）有限公司成立后，与中央音乐学院、国家图书馆共同创建“中国音网”，至今已经将收藏的近十万多张老唱片和一批存储于蜡筒、唱片、开盘带等载体共计30万首音乐进行了数字化修复，并完成以国际Marc标准的编目工作，是一个使元数据充分保留了历史信息和学术价值的有声文献数据平台。2021年中国唱片集团有限公司整合制作了“中唱音乐在线——中华民族音乐与戏曲资源库”中国民族音乐线上平台。该数字档案库音频资料涵盖了唱片金属模版、磁记录胶带及各类民族音乐、戏曲曲艺作品，其中“音乐类”约12.5万首，包括歌曲8万余首、民乐类乐曲3万余首、管弦类乐曲1万余首；“戏曲曲艺类”约7.5万首。数字档案中的音频资料格式有WAV和MP3两种，提供128K及320K音质的音频文件。其分类体系完善，以关键词、音乐家（中国音乐家人物库）、乐器、厂牌、音乐体裁、出版时期等信息进行分类检索。2019年中国数字文化集团推出“中华传统音乐资源系列数据库”收录传统音乐及相关学术资料，子数据库包括“中华民族音乐资源数据库”“京剧绝版赏析数据库”“中华戏曲老唱片数据库”“中华曲艺老唱片数据库”“丝绸之路上的民族音乐赏析数据库”。2022年4月23日，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与文献馆设计建设的“世界的记忆——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数字平台，将唱片、各式录音带进行数字化存储，平台数据层通过“资源”“专题”“专栏”满足不同类型的资源检索，提供多个检索筛选条件，使音乐资源惠及更多学人。

5.三维叙事，音乐家们的粤乐新声

图2：广州百年音乐家数字档案实践技术路径

数字技术的不断更新促进了艺术专题档案建设与社会服务方式的个性化和人本化特征，档案赋能也更具针对性。当前我国录音技术先进，音乐类数据库成果丰硕，作为重要的信息资源和独特的历史文化遗产，创新音乐专题档案的存储方法和社会应用模式的价值不言而喻。广州音乐事业根植于岭南文化，又具备中西文化融合共进的特性，本研究以真实记录属性为前提建设“广州百年音乐家”数字档案，对1919年至2019年为中国音乐事业建设辛勤耕耘的广州音乐家们具有保存价值的艺术材料归档存储，在视觉叙事策略指导下实现广州音乐文化进程的知识图谱，传承广州音乐的社会记忆，构建音乐家创作资源的管护平台（图2）。

本研究首先根据应用需求创建原始档案、档案创造者、档案服务对象等主客体的叙事活动，将数字化档案的视觉叙事从“时间”“空间”和“情感”三个维度与使用者共同实现互动体验。同时，在完成资源框架的基础上，将档案数据层划分“百年历程”“乐忆广州”“粤音琴韵”“音教基地”“文创尚音”五个分区架构，通过静态文本采集、数据可视化构建、交互信息整合，将音乐家档案资源进行汇总重组形成叙事关联。在进行视觉叙事设计实践时根据音乐家与音乐作品的特征，对叙事主客体、事件发展、空间场景进行多维度重构，以实现用户感官体验的增强。结合对本数字档案的视觉识别系统、微信公众号界面交互系统、文创产品体验系统搭建数字档案的视觉秩序，协同完成凸显广州音乐故事和新时代音乐新声的社会应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