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侧记

白马河致辞

翠鸟盘旋了几圈，落在了一棵梨树上

和另一棵梨树上

它尖锐的鸣叫，仿佛要唱出心中所有欢乐

相對于这个春天，它更合适

以赞美的方式，让我们在秦岭深山

透过时间的尘雾

看到白马河的真实面目

循着鸟鸣，也跟着这条河奔跑的去向

我仿若回到了童年的故乡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与春天同行的很多人，都没有离开过那里半步

潦草的光阴被河水照亮

河水两岸都是生生不息的事物

我知道，仅有对往昔的怀恋远远不够

当我从山脚抬头仰望，天空明亮澄澈

飘过白马河的风一遍遍

涤荡着我积满尘埃的心底

在阳光与阴影相互交融之处

原野上空出来的大片地方

站满了白马河孕养的芸芸众生

午后，别白马河

万物向上而生

花草准备用香气醉倒春天

树枝上新鲜的嫩芽，替人间萌发出新的夙愿

这平静如斯的平原与山川

为日夜奔走的白马河铺平了前行之路

生命不可抵达的深度和厚度

白马河愿用万米阳光和千朵浪花丈量

爱情未使我们厌倦

因为被雨水轻抚，被凉意浸润

我们对春天的所有渴望和期待

才变得有意义

青山两岸染上不同的色彩

似乎都与这多情的季候脱不了干系

与白马河有关

千里沃野，杳无尽头

沉落的夕光，在河流拐弯处一去不复返

而此时，没有喧嚣的河床分外静谧

我听到源自河面之上

又回到河水底部的阵阵回声

让我不再迟疑和彷徨

想放开嗓门，大胆地唱上几句

边野

山坳背光

漫山遍野的林木

快到十月，便葳蕤而生

几朵零星凋谢的花瓣委身于泥土

无意听从天光的召唤

一场冷瑟的雨

和我们陌路相逢

为这个秋日，留下几许意味深长的东西

和可供解读的秘籍

更为遍地摇曳的金盏菊

留下存活的可能

稻田里有了忙碌的身影

消失在密林的荆棘鸟不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人间易逝，恍惚于深秋的影子

在芦苇荡徘徊许久之后

又一次来到我身边

森林村的上午

俯首是绿，抬头现蓝

更远处，云雾缭绕其间

而梯状的山野之上，一道金光忽隐忽现

像一路尾随我们

要把我们送至层峦之巅

放大的视线，如何也不能

收尽这些似曾梦幻般浮现的盛景

云朵那么白，群山那么苍翠

玉米与青椒的精神又如此饱满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

在田间深处，来来回回不停地挥动

汗珠子里滚动的

分明是喜悦而激动的泪水——

沟底二组张小亮家的小洋楼刚刚建成

西洼岭四组的李大贵搞起了一站式电商

易地搬迁的陈胜利承包的几百亩荒山郁郁葱葱

那个上午，在森林村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鸡鸭和鸣

都会传来一则则欢欣鼓舞的消息

令人无比振奋

深夜的梧桐街

法桐的躯干挺得再直

亦有弯曲的时候

炫目的白炽灯下，行走或停顿

尚不能完全覆盖此时我无秩序的冥想

三两声风中的尖叫

打破了这个宁静的氛围

可有什么，能驱散这满身酒气

整座小城仿佛都在缄默，都要睡去

店铺打烊，夜色斑驳

空旷的十里长街，我想独自一人

今夜用双脚执意走遍

丢失的旧事与语言被重新咀嚼过后

至此仍难以下咽

当夜幕与尘埃同时落下

我灰头土脸，衣衫不整

但无法更改今夜的归途与去路

灯影重重叠叠

我沉重的步履与肉身

其实比路旁的花草和树木贴得更近

（王琪，现居西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入选陕西“百优作家”。荣获陕西省作协年度文学奖、2021年度全国十佳散文诗人、第八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等多种奖项。出版诗集《秦地之东》《河岳间》等。）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