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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着苦(组诗)

2023-05-01果玉忠

滇池 2023年5期
关键词:吐气水芹树荫

果玉忠

赞美

在秋天,旷野并不让人欢喜

大地,一块巨大的针毡

风不出声,继续风化远处的山体

田畴里,被割走头颅的禾茬

直挺挺——薄水面生锈的镜片上

倒竖着一把把细碎的黑铁钉

葡萄园里,一列列十字架,无字碑

天穹之下,很多事物都不值一提

——那么多喘着粗气的风箱

承着苦,受着难

那么多蒙眼的驴,稻粮和瓜果

彼此相望,又苦涩地,苦涩地笑

采水芹

“没有太多走样或变形

你续用了你生父的模具和影子”

三十年前的河东占卜人,在沼泽地

认出你身上另外一副过期的面孔

你的河西身份,鲜有人再提及

“你看,笔杆草钻营、苦艾蒿噬荫

但夏日里,水芹总迎着风”

——我无人不知的身世,在乡野

一次次逆镰而生,像密集的水芹

站满多年前父亲被迫隐身的泥潭

一些人心生怜爱,一些人羞愧难当

记梦

一列脱轨的,随意拆装的列车

行驶在体内下陷的隧道中

那些脸仿佛魔方旋转的格

在窗外一闪而过,再不出现

魅惑之景往往都似是而非

黑暗中发生的那些事,你怀疑

自己是否真的曾经到场,参与

而梦是一场止于清晨的旅行

人们在蜗壳里夜行千里

去救赎自己,或者去宽容别人

梦中有人说出谶语:

“闲的人被时间裹得更紧,

忙的人则被困于事”

新年帖

不作贱自己,不再把肉身当池塘:

养一尾尾死气沉沉的鲤,终归虚无

幻想中的那一跃,是多余的

当你无视窄门,跨越也是多余的

秋日已尽,你出门,抽烟,买菜

看一群不知来自何方的麻雀

在小区,在落叶将尽的树荫间

穿行,跳跃。同一片光阴里

也有笼中之鹂,被悬挂于树下

而这首诗写到中途,麻雀早已飞远

尘土浮动,其中从来没有虚掩的门槛

新与旧,不过是惯性的自我设障

读心术

“这与心力、想象力和相面术有关”

“哦,别故弄玄虚,无非就是

虚荣、欲望和羞耻感,或隐或显”

——体内供养的两个巫师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相互争吵,又一次次私下言和

阳光普照大地,月光朦胧引发阴谋论

伪君子们系紧领带,不撕不扯不纠缠

“然而,那眼神是生吞活剥式的”

绵羊和豺狼,随时准备互换角色

潘金莲也可能是假面的武松

千万只意念之手,已经伸出……

风的虚实

仔细辨认,就可以知道:

风从城边来,吹动低处的河流

羊群,以及高处的鸟阵、云朵

梧桐和榕树的叶子摇着阳光

灰尘从不投下它们的暗影

就像你——从来没有研究过风:

那些刀子和拳头,那些情绪

和形状,它刮过你心底的

锋利级别……你不知道。从来都

不知道。鱼儿游在水中

岸边的牛羊,默默吃草

看着扬起的尘土,感觉到痛

或者凉。但在风里

我们从不追究为什么起风

喜鹊

窗外,一对喜鹊扑闪着

绿草坪舒展,春色宽阔

它们像两笔可有可无的黑与白

随时准备跳向另外的细枝

我熟悉它们的鸣叫声

并对其中的一种印象深刻:

那是一种满是狐疑的口吻

——怯生生地,心无旁骛地

在夏天寂静的柿子树荫中

当一个用阳平焦虑地找着时

另一个总会用去声坚决地应

像是在风中交换秘密的誓言。

整个童年,也有两只鸟

曾在我身体里嘀咕不停,我不得不

模仿它们,在每次沉默后: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在气流搭起的犄角中

用口哨,一次次自问自答

鞭子

挟持我们不断向前的,有时候是风

有时候是被切碎成条的生活

抽不完的。僵而不死的

蚕王。不动声色嚼噬我们体内的

桑叶。春天一年一季

一生,就是一次匆匆忙忙的植桑比赛

我们一次次抽出形形色色的鞭子

又一次次矢口否認自己是群羊中的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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