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

黄睿萱

我跟随爸妈到乡下来看爷爷奶奶，难得是暑假，爸妈在田里帮着收稻。我则跑到一棵橘子树下，橘子黄澄澄的，很大一个，橙黄的皮下一定有饱满的果肉和香甜的汁水。我咽了咽口水，将手伸到离我最近的那个枝头上，正要碰到橘子时，我意识到这可能是别人的橘子树，没经过允许不可以摘，讪讪地收回了手。可又转念一想，这橘子树又没听说过是村上谁的，说不定就是一棵没主的树，摘了也没事，心下想着，伸手将那橘子摘了下来。

“孙伢子！你在这里做啥？”我错愕地抬头，一个约莫年过七旬的老头向我走来，手里拿着一根一尺长的竹棍，我吓破了胆，以为这老头想要打我，我大叫着“救命”，一边也不忘认错。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偷吃您的橘子了！”

“您放过我吧，别打我，求求您！”

那老头跑到我面前，没有说话。我见他没有动作，便打量起他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丑的一个人，稀疏的银丝贴在他的脑门上，眉头间有细细的皱纹，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发亮。令人害怕的是这双眼睛，我倒抽一口凉气，一颗眼珠的瞳孔翻到了侧面，正面是瘆人的眼白，上面还布满了血丝，厚厚的嘴唇有点向外翻，发黄的牙齿还有点黑。我害怕了。

“言娃儿，你理那老李头干什么，快过来！”我听到二墩和他的伙伴们在路边喊。我有些犹豫，二墩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就跑，我回头看着那个老头有些寂寞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来，我才知道，那老头叫老李，无妻无子，家产就一棵橘子树和一幢土灰和出来的黄泥房。

“听说有小孩偷吃了他的橘子被打断了一条腿，这老李头小气得很，你离他远点啊，言娃儿。”二姨说。

“看看他那双眼睛，瘆人得很！上回淘气儿他们看到他的眼睛晚上都做了噩梦。”二墩愤愤地说。

“总之你以后看到他就离得远远的，不要和他说话，听说他以前还干过不干净的事哩！”三伯叮嘱我。

听了这些话，我还是有些疑惑，老李头下午并没有打我，就是吓吓我罢了。不行！明天我还是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但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第二天，我又去找了老李头。他坐在那棵橘子树下，竹椅被他摇得吱吱呀呀地响，他手里拿了一把大的蒲扇，慢慢地给自己扇风。我蹲在他旁边，他没有说话。一时间，我想说的话都被忘在脑后，我们俩就静静地吹着闷热的风，半晌，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慢悠悠晃在风里。

“当年我出了这个村子，到海边去捕鱼，大海啊，可是比这儿的稻田还要大。”

“海上总会遇到各种稀奇的事，有一次我出海，上一秒天气还很好，下一秒便下起了暴雨……”

我入神地听着老李头讲述他出海的故事，忘记了二姨和三伯叮嘱我的事，也忘记了那天老李头挥舞着竹棍朝我奔来的样子，他那双有些吓人的双眼，竟然看过这么多彩绚丽的风景，我已经沉迷在他那极富冒险色彩的出海历险里了。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偷偷跑到橘子树下听老李头讲他的出海故事，捕捉凶猛的海蛇，和人差不多大的鱼，夜晚会发光的鱼……每天的故事都不相同，这便成了我每天最大的乐趣。老李头在讲述他的经历时，眼睛里总会亮晶晶的，像是有什么在闪烁一般，流露出一丝让人很难察觉的激动。

一次，我又来找老李头，他依然在树下慢悠悠地摇着蒲扇，不知不觉，夜色将至，就在我沉迷在他的离奇经历中时，感觉到有人在用力地拉我，我一抬头，发现母亲瞪着我。“你不是说找二墩他们去玩了吗？怎么在这儿？快和我回家！”她用力地拉我起来，快速带我离开了橘子树下。我不敢看老李头，我怕母亲会骂我。回到家后，经过母亲的考虑，打算把我关在家里玩，不让我去找老李头，担心我和他待一起会染上坏习惯。他们什么都不懂！李老头多么有趣啊，哪里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即便我这么想，依然被关在家里，后来的那几天，我都倍感无聊，日子成了一块干干的蜡，嚼不动也没有味道。

直到前天夜里，大娘说二墩不见了，晚饭时间也没看到人影，暮色爬上了这个小村庄，人们都慌了起来，担心二墩会出什么事，全村人都出动寻找二墩。我提着手电就往橘子树下狂奔，看到了老李头，抓着他的衣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墩……二墩他不见了！”他没有说话，像在思索着什么。

“我白天看到那娃了，走。”

他抓着我的手，低沉嘶哑的声音让我有了点点力量，倍感安心。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他扯开一些带刺的杂草，小心地将我护在身后。不知走了多久，杂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了，离村里的光越来越远，我心里闪过一丝胆怯，老李头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厚实的大手给了我鼓励，我继续跟着他向前搜索着。光束掠过一个废弃桥洞，有一个人影在发抖。

“二墩？”

草丛里的人影又抖了一下，探出头来，脸上全是泪痕，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两条清鼻涕直直流下来。

“我想来这里捉鱼，结果睡了一会，到了晚上，这么黑……我就迷了路。”二墩抽泣着解释道。

老李头跑过去，一下背起了二墩，和我走回村子。路上我们安静地吹着夏夜清凉的风，二墩趴在老李头背上竟然睡着了。

回到村里，看到熟睡的二墩和背着他的老李头，大家都很惊讶。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李老头的门口多了很多东西，家里自己种的菜、和的白面，柴米油盐，样样不缺。自那以后，村里的小孩都会围着老李头坐在橘树下听他讲故事，讲他出海的故事。

“当年海上总会有稀奇古怪的事，有一次……”

点评

一个有故事的老人面对村里人的误解，并不在意，外表丑陋内心却无比善良，最终因为寻找二墩的事件改变了大家的成见。“我”在出海的故事中知晓了老人荣光的过去，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情，体会到了积极的人生态度。全文语言生动活泼，贴近生活实际，符合人物个性，行文流畅自然。老李头的形象通过“我”的讲述，给读者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指导教师 周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