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爹不好惹

张吉强

这天中午，天空下着雨，大风呼呼地刮个不停，街面上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看不到一个行人。根据气象台发布的天气预报，今年第5号台风“芭蕉”将于午后三点左右在本市西南方向登陆。游客们知道台风的威力，都在宾馆里猫着呢，谁还敢出来游玩啊。

波螺油子街尽头的观澜海鲜店里，服务员周红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受台风影响，今天中午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显得异常冷清，以往这个时候，来店里享受海鲜美食的顾客可不少呢。

周红玩手机玩得眼睛疼，正想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这时两个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从外面走进来。两人进门后把雨伞收好放到地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那个胖点的老头儿问周红：“服务员，你们老板呢？”

“我们老板不在，一早就出去办事了，您老找他有事儿？”周红满脸堆笑地问。

“没事儿！”胖老头儿摆摆手回答，“我不认识你们老板！”

周红撇了撇嘴，心说，这老爷子是不是有毛病？不认识我们老板，你打听我们老板干啥。

这时，另一个瘦点的老头儿走过来对胖老头儿说：“哥，就在这里凑合一顿吧，这家店的海鲜看上去还不错！”

没等胖老头儿回答，周红抢过話头说道：“这位大爷真有眼光，我们店的海鲜都是当天捕捞的，绝对新鲜，在我们这里吃就对了！”

胖老头儿看了周红一眼，没吭声，径直走到那排盛养海鲜的玻璃盒子前，盯着里面的各种海鲜看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对瘦老头儿说：“行，老弟，就在这吃吧，反正咱俩也吃不了多少！”

两个老头儿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周红拿着点餐本走过去，笑容满面地问道：“大爷，你们想吃点啥？”

瘦老头儿想了想回答道：“来份葱爆大虾、一份水煮海螺、一份油炸黄花鱼、一份红烧茄子，再来6瓶啤酒！”

“好嘞，你们先喝点水，菜马上就好！”周红飞快地记录完，然后急匆匆去了后厨。

不一会儿，厨师把四份菜做好了，周红用托盘端上来一一摆好，又拿来6瓶啤酒，用酒起子打开一瓶，给两位老爷子把酒杯倒满，然后坐到收银台旁继续玩起了手机。

这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大风裹挟着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两个老头儿一边赏雨一边喝酒聊天，不知不觉间6瓶啤酒都见了底。胖老头儿涨红着脸问瘦老头儿：“老弟，喝足了吗？要不，每人再来两瓶？”

瘦老头儿的脸倒是没红，但从神态上看也喝得差不多了，他一边冲胖老头儿摆手一边回答：“哥，你就饶了我吧，我酒量比你差远了，别说两瓶啦，再多喝一杯我就得趴下喽！”

“既如此，那咱们就结账，回去睡觉！”胖老头儿说完，冲坐在收银台旁昏昏欲睡的周红说道，“姑娘，麻烦给结下账！”

周红赶紧站起身，快步走回收银台，拿起计算器摁了一通，然后对胖老头儿说：“大爷，一共是820元，您给800元吧！”

胖老头儿听罢顿时两眼瞪得溜圆：“姑娘，你算错了吧？我们可没点海参、鲍鱼之类的，就一份大虾、一份海螺、一盘黄花鱼、一份茄子，哪要那么多钱？麻烦你再算算，你肯定是算错了！”

“我算了好几遍呢，没算错。”周红笑容可掬地说，“一份葱爆大虾，20只，每只15元，一共300元；一份水煮海螺，20只，每只10元，一共200元；一份油炸黄花鱼，10条，每条20元，一共200元；一份红烧茄子，30元；6瓶啤酒，90元。全部加起来，总共是820元。零头我们不要了，只收您800元！”

胖老头儿听罢还没搭腔，瘦老头儿一个箭步冲过来，指着周红的鼻子怒道：“黑店，你们开的这是宰人的黑店！就这四份菜，220元还差不多，你开口就要820元，这不是宰人吗！”

周红听后倏地一下收起脸上的笑容，没好气地说：“这位大爷，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什么叫黑店？什么叫宰人？没有证据，你可不要乱说啊！”说完，她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价目表，又说道，“我们每份菜品都是明码标价，写得一清二楚，绝没跟你们多要一分钱，不信你们自己看！”

胖老头儿和瘦老头儿赶紧扭过头往墙上看去，可不是嘛，人家价目表上写得清清楚楚，大虾15元一只，海螺10元一只，黄花鱼20元一条，红烧茄子30元一份，啤酒15元一瓶。

两个老头儿这下傻了眼，人家明码标价了，不管到哪里投诉，自己也不占理啊。这时，瘦老头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周红说：“不对，你这价目表肯定是趁我们吃饭的工夫挂上去的，我们刚进店的时候，墙上根本就没什么价目表。”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但你得拿出证据来啊！”周红耸了耸肩，不屑地说道。

“监控，把你们店里的监控调出来，我们要查监控！”瘦老头儿激动地说。

“我们店里没装监控！”

两个老头儿不信，把店里的犄角旮旯挨个查了一遍，还真没看到监控。

“别磨叽了，赶紧结账吧，难道你们想吃霸王餐不成？你们也都一把年纪了，传出去可不好听！”周红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胖老头儿听罢有些上火，怒不可遏地对周红说：“你们老板呢？让他赶紧滚出来，就说他爹来了！”

“对对，我也是你们老板的爹，让他赶紧滚出来见我，不然有他好果子吃！”瘦老头儿跟着附和道。

周红把手中的计算器啪嗒一下摔到收银台上，恼怒地说：“你们怎么骂人呢？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哪能随便给人家当爹！”

胖老头儿白了周红一眼，仍旧气咻咻地说：“姑娘，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老板是我儿子，我是你老板的爹，你把他给我叫出来，我和他当面理论，成不成？”

瘦老头儿也接过话茬儿说：“我也是你老板的爹，让你把我儿子叫出来，就那么难吗？”

周红被气得满脸通红：“你们这是为老不尊、胡搅蛮缠，赶紧结账，不然我就报警了！”

“你把我儿子叫出来，我儿子来了，我马上结账，一分钱也不会少给！”胖老头儿说。

“对对，这钱我们不能交给你，得交给我儿子，看他这个小王八蛋有没有脸收这钱！”瘦老头儿附和道。

“不是早跟你们说了吗，我们老板不在，一大早出去办事了。再说了，我们老板没有爹，他爹早就死了。”

“他爹早死了，这话是谁说的？”胖老头儿板着脸问。

“我们老板自己说的，咋了，不信啊？”

胖老头儿气得脸涨成了紫茄子：“这个不孝顺的玩意儿，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砸，把他的店给我砸了！”瘦老头儿怒气冲冲地说完，就要弯腰去拎身旁的一把椅子。

周红见状不妙，赶紧冲后厨喊道：“你们都赶紧出来吧，有人要闹事儿！”

周红话音刚落，两个头戴厨师帽、腰系围裙、手持刀铲的壮汉打开后厨的门便奔出来。其中一个冲到瘦老头儿跟前，一把夺下他手里的椅子，呵斥道：“老小子，敢到这里来闹事儿，是不是活腻歪了？别以为你们上了年纪我们就不敢收拾你们！”说完，啪地一下把手里握着的菜刀拍到收銀台上，凶神恶煞般地瞪着胖老头儿和瘦老头儿。

胖老头儿和瘦老头儿气得浑身直哆嗦，摸出手机刚要打电话，突然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人用急促的声音通知道：“赶紧转移，海水倒灌，大水漫堤，一会儿这条街就要被淹了！”

店里的人听罢全都一惊，一起往店门口跑去。外面大雨滂沱，街上一片汪洋，积水已经漫过马路牙子，逼近店门。转眼间，店里已开始进水。

刚才呵斥瘦老头儿的那位厨师把头伸出门外往远处看了看，然后对周红和另一位厨师说：“趁着积水还没上来，咱们也赶紧撤吧，不然一会儿水深了咱就走不了了。别的店都已经关门走人了！”

“好，听你的！”周红说完，刚要转身回收银台拿自己的东西，忽然看到了那两位老爷子，就冲他们撇撇嘴，鄙夷地说，“今天算你们走运，你们就付300元吧，付完赶紧走人，我们也要走了！”

“哪能说走就走？不能走，不能走啊！”胖老头儿一脸焦急地说。

“你要干啥？别给你脸不要脸啊，好心放你们一马，你们倒来劲了！”周红暴怒。

“干啥？挡洪水！”瘦老头儿回答完，又对胖老头儿说，“哥，别跟他们废话了，咱老哥俩儿上吧！”

胖老头儿答应一声，和瘦老头儿一前一后冲进了雨幕中。街对面堆放着不少沙袋，那是前几天街道办为了防范此次台风带来的强降雨预备的。两个老头儿蹚着水到了街对面，每人扛回来一个沙袋，码在店门口，又急匆匆返回去。

那两位厨师被他们俩的举动惊呆了，傻了一样站在店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周红拍拍他们的肩膀，埋怨道：“你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搬沙袋！”两位厨师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一声，顶风冒雨冲向街对面。

人多力量大。四个人一起努力，店门口很快就码起了一道一米多高的沙袋墙。尽管街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膝盖，但由于沙袋码放得严丝合缝，店里并没灌进多少水，些许从沙袋缝隙间渗进来的水，也被周红及时用簸箕撮了出去。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雨渐渐小了，街上的积水也开始一点点往下退。一直站在店门内观望水情的5个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人跨过沙袋墙从外面跳了进来。周红和两位厨师定睛一看，原来是老板郑祥。

郑祥用手拍了拍沙袋墙，称赞道：“我还以为咱这店已经水漫金山了呢，没想到固若金汤，你们几个真能干！”

说完郑祥扭过头，目光落到了那俩老头儿身上，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惊声说道：“爹，干爹，你们咋来了？！”

胖老头儿听后怒道：“嚯，郑老板，你还有爹啊？你爹不是死了吗？”说完瞪了周红一眼。

郑祥明白是周红口无遮拦乱说话，也瞪了她一眼，然后赔着笑脸说：“哪个敢说我爹死了，我找他算账！我爹和我干爹都身强体壮，活得好好的呢！”

周红和那俩厨师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这两位还真是老板的爹！

原来，胖老头儿叫郑守信，是郑祥的亲爹，瘦老头儿叫王有德，是郑祥的干爹。今天一早，两人在村头碰到了，王有德跟郑守信说，他听村里人说郑祥十几天前在市里波螺油子街开了一家观澜海鲜店，专门坑骗那些前来旅游的外地人。别的店里海鲜都是按份或按斤卖，郑祥店里却是按只按个卖，黑得很。郑守信告诉王有德，他也听别人跟他说过一嘴，但打电话找郑祥核实，这家伙却矢口否认。两人一商量，决定坐公交车到郑祥的店里去一趟，一来暗地里查访查访，看看村里人的传言是否属实；二来呢，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台风，要下大暴雨，波螺油子街地势低洼，而且离小沽河很近，一旦海水倒灌、河水漫堤，很容易就把整条街给泡了，几年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商户们损失惨重，他们赶在这时候去，真要发了洪水还能帮忙抗洪。没想到，两人还真帮了大忙，避免了一大笔损失。

郑祥听完两个爹的话后无地自容，红着脸说：“爹，干爹，我给您二老丢人了。你们放心，以后我一定诚信经营，再不干坑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