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

孙克艳

春天有种神奇的魔力，总能让人心生欢悦，并由衷地感受到生命的蓬勃和世间的美好。姹紫嫣红的花儿，自然是不可忽视的存在；从古到今，歌颂春花的诗句浩如烟海，令人心醉。不过，除了花朵，满眼鲜嫩的春芽也有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神韵。

初春时，树木的枝条上，那脆生生、嫩油油的芽尖焕发出来的盎然生机，只一眼就让人陶醉。有的芽儿，已经有了成形的模样，只是色泽生嫩，绿意还不够浓烈。绿色中带着些许嫩黄，好似毛茸茸的小鸡，可爱又有些许娇俏，让人心生怜爱。这便是所谓的“新绿”了，正是这份别致的色彩，彰显着新生万物萌发的清新，恰如诗人所言：“绿嫩黄轻物物鲜。”

而有的叶片，仍然花骨朵似的包裹着，蜷缩着，像蜗牛一样不急不躁地缩在壳里安静地蛰伏。也许一阵春风吹过，便悄然舒展叶片，绿意快速笼罩枝头，成为一片葱茏的绿云。一不留神，便错过了它的成长，往往让人心生遗憾，并徒然感慨时光的神奇与流逝。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对季节的变换是迟钝的。因此，人们往往错过短暂的春芽。每到这时候，看着枝条上的芽苞，我总是不禁怀念起家乡的初春。

在我的老家，一到春天，人们都要采摘树木上的芽尖，做成各样的美食，叫作“吃春”。多年前，大家生活清贫，勤劳聪慧的母亲们每到春天都要采摘各种春芽吃个新鲜，既丰富了一日三餐，也为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乐趣与期盼。后来，大家生活慢慢好了起来，但吃春的习俗却延续了下来。于是，枝头上的那抹春色便有了另外的意义。

在我的印象中，每到春天，母亲最喜欢采摘柳芽、香椿芽、枸杞芽、花椒叶、构树穗、榆钱……它们各有各的味道，也各有各的吃法。柳芽一般是清洗后上蒸笼蒸好并晾晒，这就是柳茶叶了。夏天喝最好，有股特别的青涩，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香椿炒鸡蛋，或者香椿拌豆腐，都是极好的小菜，有一股别致的清香。枸杞芽用开水焯后，炒菜或凉拌都好吃。花椒叶要用面粉拌和后，下油锅炸，才能激发出它浓郁的香气来。在我们老家，构树穗又叫构棒槌，清洗后和上面粉蒸熟，浇上捣好的香油蒜泥，让人垂涎三尺。榆钱的做法，和构棒槌基本相似。不过，榆钱可以生吃，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此外，母亲还喜欢用陳刺芽做凉拌小菜。农历三月，陈刺丛中点缀着朵朵雅致的白色小花，素净而单薄的花瓣簇拥着一团花蕊。这时候，嫩黄的陈刺芽生长正盛，柔柔弱弱的，很是别致。与深绿色的枝干形成鲜明的对比，陈刺芽是一幅清新而生动的画，“嫩绿衣衫添韵味，鹅黄羽裳展丰姿”。采摘好陈刺芽后，开水焯过，用香油小葱凉拌，脆脆的，很有嚼头，且有一股淡淡的清苦味儿，在唇齿与喉间弥漫。这时候，母亲总要说：“人生五味，都得尝一尝。苦，自然也不能例外。”

离开家乡多年，我很少再吃到春芽了。奇怪的是，母亲曾经烹调出来的春味儿却深深地烙在心间。只要一看到鹅黄色的春芽，那丝丝缕缕的味道便交织在一起，直击心胸。那，便是断不了的乡愁吧。

此时，我正立在一棵树前，欣赏着“黄芽一朵春”的郁勃，又想起了家乡的春芽和春味儿。

（插图：朵 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