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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产业链重构进展、动因及对策研究

2023-04-20王媛媛

亚太经济 2023年6期
关键词:价值链产业链重构

王媛媛

一、引言及文献综述

当前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面临复杂的外部环境。全球经济发展面临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威胁,贸易和投资争端加剧,经济全球化受到挑战。受金融危机、新冠疫情等不确定性因素的影响,国际市场需求持续低迷、贸易保护主义加剧,传统的全球产业链分工呈衰微之势,全球产业链、供应链不稳定性增强。跨国公司迫于成本压力和供应链安全等因素,逐渐调整其全球投资和生产布局。同时,以新一代数字信息技术、新能源、新材料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推进,助推了全球产业链、价值链、供应链重构,对全球生产分工以及贸易方式等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通过生产代工、吸引外商投资等融入全球产业链,并不断提升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逐步发展成为全球产业链分工网络的中心,乃至在一些新兴行业、技术和产品上有逐步追赶甚至超越发达国家趋势,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然而随着中国经济在全球的影响力和地位不断提高,美国将中国视为最大竞争对手,为遏制和打压中国,美国自2018年起挑起对中国的贸易摩擦,致力于制造业回流或转移至近岸和友岸国家及地区,建立所谓“供应链联盟”,谋求供应链“去中国化”,进而压制和阻止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地位的跃升。高科技产业是美国围堵中国的重要抓手,其中芯片是重中之重,美国拉拢日本、韩国和台湾地区建立所谓“四方芯片联盟”(chip4),妄图切断中国在高端芯片上的通路。加之新冠疫情以及俄乌冲突的影响,全球供应链安全受到威胁,一些国家也以此为借口构建以自身为主的产业链供应链体系,加剧了全球产业链的重构和区域化发展。

随着20世纪90年代以来经济全球化的蓬勃发展,有关全球价值链分工的研究一直是经济学领域较为重要的议题,早期的研究认为经济发展的内在规律是驱动全球价值链变迁的主导因素。Gereffi(1999)认为跨国公司将全球相关生产企业紧密联系到全球商品链中。他从生产者、购买者两个角度对全球价值链的驱动因素进行研究,认为生产者驱动模式是拥有雄厚资金实力和先进技术的跨国公司,为谋求业务范围的扩张,推动形成生产者主导的生产供应链的垂直分工体系;而消费者驱动模式是拥有强大品牌优势和销售渠道覆盖全球的跨国公司,通过全球采购或代工生产形成的强大市场需求推动跨国商品贸易网络的形成。除此之外,要素禀赋和生产效率差异的比较优势(林毅夫等,2003;卢峰,2004)、交易费用和制度成本(Arndt,1997)等也是驱动全球价值链分工的重要因素。进入21世纪,随着国际分工从产业间分工向产业内分工,再向产品内分工的发展,推动全球价值链扩张的动力来自要素流动约束的减少、对规模经济效应的追求、科技进步、发达国家对竞争优势的追求等(张少军和刘志彪,2009)。

然而,自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经济全球化出现逆转趋势,贸易保护主义盛行,中美贸易摩擦加剧,对全球多边贸易体系造成了严重破坏,产业链安全及其政治化操弄成为产业链重构的重要动力,全球价值链面临重构。尤其自中美两大经济体爆发贸易摩擦以来,全球价值链断裂的风险在不断提高。学者们主要从产业链重构的背景原因、表现特征、影响以及产业链安全等角度做了较为充分的研究。

有关产业链重构原因的研究,跨国公司主要考虑因疫情以及战争等因素导致供应链受阻或中断,不得不将产业链转移至东道国,美欧等国家和地区则主要考虑国家竞争以及意识形态等因素,而谋求产业链的本地化。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2020)认为,短期内企业自主经营决定而形成的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体系难以发生逆转性的变化,但是受贸易摩擦和疫情的催化影响,会加剧国家间的结构性变化,各国更多开始强调自主可控,选择转向“内循环经济模式”。张杰(2020)认为,国家价值观形态和制度之间的竞争,呈现逐步凸显的态势,中美之间的全面战略竞争成为诱发全球供应链体系发生根本性调整和重构现象的导火索。张彦和刘德学(2022)构建了“全球价值链国家权力”概念,认为近年来美国等全球价值链主导国运用多种权力手段介入和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发展,全球价值链从权力流散到权力重塑,反映出国家权力在其中可能同时扮演阻碍者和促进者两种矛盾的角色。

关于产业链重构表现特征、影响及我国应对的研究,从经济特征方面看,受新技术革命、大国竞争与博弈以及新冠疫情冲击等因素的影响,全球价值链呈现出重构的态势,数字化、短链化、区域化、友邻化、绿色化、服务化成为当前全球价值链调整的重要特征和新趋势(沈铭辉和李天国,2023)。从政策特征方面看,美国为实现供应链“可控”这一目标,推动以技术创新为重点的产业本土化,拉拢盟友加强全球经济治理的阵营化,利用政治与经济双重手段促进制造业流向其本土、近岸与友岸国家(张锐和洪涛,2022)。周禛(2022)认为,应充分发挥我国在产业链完整、市场规模庞大、数字经济发展迅速等方面的优势,加强产业链韧性和关键核心技术国产替代,提升产业链整体安全,巩固提高我国在全球经贸规则重构中的位置,增强竞争力和主导权。

本研究可能的价值在于:以往对全球价值链、产业链和供应链的研究往往基于微观的企业视角,强调市场和资源配置在企业开展全球经济活动的主导作用;而国家权力在全球产业链治理中的角色和作用较少被提及和研究。但是,此次全球产业链重构中,美国等国家主动挑起产业链本土化、友岸化、区域化的特征明显。因此,将国家权力作为影响全球产业链重构的因素,分析其与企业在全球产业链变迁和重构中的权力分割、博弈和主导性,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二、全球产业链重构的理论机制及历程回顾

(一)全球产业链重构的理论机制

从世界经济发展的历程看,全球产业链的发展始终处于“变迁—重构—稳定—变迁”这样一个循环过程,跨国企业和国家权力是全球产业链变迁和重构的两个主导因素和推手。

一方面,全球供应链体系的形成动因,是基于发展中国家存在相对低成本劳动力要素禀赋优势,而发达国家存在相对资本过剩以及具有全球领先竞争力的跨国企业优势。因此,发达国家的跨国企业在追逐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将自身掌控的产业链、产品链中的低技术含量、低附加值、劳动密集型的生产制造组装环节转移到发展中国家,而产业链、产品链中的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人力资本环节的研发、设计、品牌、全球营销网络、金融以及关键设备和零配件环节仍然留在发达国家,从而形成“利益共享”。因此就跨国企业而言,寻找更低价格的原材料、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资源是其开展投资布局的关键因素,进而引起产业链转移和重构,即跨国企业通常遵循经济学比较优势理论作出产业链布局决策。此外,新科技革命促使制造范式和生产组织方式发生变革,全球对提高资源生产率、减少污染排放的共识增强,国际生产和贸易数字化、绿色化转型加快。

另一方面,与企业不同的是,国家往往因其处于不同发展阶段、面临不同内外部环境以及国家间竞争、力量对比发生变化等,而选择基于本国利益的产业链全球化扩张或区域化收缩战略。其可以通过一系列手段将产业链转移至某地,如对目标国或地区进行资本和技术援助、给予关税特惠安排等;其还通过一些手段胁迫跨国企业从某地转移出产业链,如提高特定目标国产品关税、给予跨国企业转移投资优惠政策、建立区域产业链联盟等。或者采取政府补贴方式鼓励位于其他国家的制造业部门向本国或利益密切相关的同盟国家回流和迁移,又对来自其他国家针对本国核心产业链的企业收购、兼并和投资行为普遍采取严格的审查和监管制度,以此来保护本国的重点产业链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国际竞争优势。作为主体的跨国企业因此权衡利弊得失,进而作出是否进行产业链转移的决策。这就使得企业和国家在推动全球产业链变迁作用力上存在一致或相互博弈的情形。从历史发展规律看,国家意志虽然可以影响甚至短暂改变企业的经济行为,但长期看经济发展规律往往不是以国家意志为转移,而通常遵循一套内在的、自发的、微观的市场机制,其核心仍是效益最大化原则。因此,在产业链变迁的国家和企业博弈中,国家意志往往难以撼动市场经济发展的大趋势。

(二)20世纪50年代以来全球产业链变迁的历程分析

20 世纪50 年代以来,全球经历了多轮产业链转移,根据各国比较优势动态演化,大体沿着美国—德国、日本—“亚洲四小龙”—中国—东盟国家的路径转移,后进国家产业沿着“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路径发展。美国中低端制造业产能自90 年代以来持续流出和转移,目前处于全球价值链高位,欧盟、日本和韩国掌握的高科技核心技术的数量依次递减。中国作为制造业“世界工厂”,处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第二梯队,随着自主创新能力提高以及劳动力、土地等成本优势逐步削弱,部分传统产业和产业链的部分环节呈外移趋势。

具体来看,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和日本等国家经历了战后重建和恢复经济的过程,全球经济得以快速增长,美国在其中起主导作用。由于美苏冷战的外部压力,美国在亚洲援助日本发展经济,除了直接的资金援助外,还大力扶持日本于1955年加入关贸总协定,向日本转移包括电子工业等在内的数百项先进技术,直接助推日本此后成为电子工业强国。1968 年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至20 世纪80 年代中期成为全球制造业“巨头”。然而不断增长的贸易顺差使得日美贸易摩擦日益加剧,1985 年日本与美国签订广场协议,日元迅速升值,加之日本自身劳动力成本等上升,驱使众多出口企业转向海外生产,日本国内产业呈现空心化趋势。可见,美国在日本参与全球产业链变迁中发挥了相对主导的作用。

20 世纪70 至90 年代,包括韩国、中国台湾、中国香港、新加坡在内的“亚洲四小龙”经历了经济的快速增长阶段。由于地处亚洲且与日本相近,“四小龙”发挥低成本劳动力优势,积极承接来自欧美以及日本转移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实施出口导向战略。随着苏联解体,由国家意识形态主导的区域经济扶持战略渐渐失去存在的价值。至20世纪末,自发的市场机制使得亚洲形成了以日本为“雁头”,“亚洲四小龙”为“雁身”,中国、东南亚国家为“雁尾”的产业链分工模式。

20世纪90年代开始,世界经济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全球化的大发展,全球平均关税大幅下降,大量自由贸易协定应运而生,全球贸易壁垒显著下降,由跨国企业主导的基于比较优势选择的全球贸易、投资等活动,推动了全球产业链分工向中国转移。2001 年加入WTO 按下了中国融入世界经济、成为世界工厂的“快速键”,中国成为承接全球产业链转移的最重要目的地。自此中国外贸出口额占全球比重一路攀升,2009 年跃居成为世界第一大出口国,2022年出口占国际市场份额14.7%,连续14年居全球首位①。随着“超级全球化”的发展,全球分工体系构建完成,跨国公司按照要素禀赋在全球布局,基本形成了以中国、美国等大国为核心的供应网络。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开始,经济全球化的步伐逐渐放缓,美国将金融危机爆发的原因归咎为制造业流失导致的产业空心化,因此提出“制造业回流”政策,试图重构国内制造业产业链。国家权力和意志因素在产业链变迁中逐渐发挥作用,干涉并试图主导全球产业链的转移。尽管如此,美国的产业链回流政策进展效果并不明显,此后十年全球产业链总体保持稳定。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的爆发导致全球化进程遭遇逆流。随着中美经济实力差距的缩小,美国将中国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2018 年以来美国试图通过贸易战、科技战、经济“脱钩”战术遏制中国的发展,对来自中国的商品加征关税,限制企业高科技产品出口中国,种种举动进一步加剧了经济逆全球化发展趋势。与此同时,近年来随着人工、资源、能源和环境成本的上涨,中国具有传统优势的加工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受到削弱,劳动密集型产业梯次向越南、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印度及其他东南亚、南亚国家转移。

2019年底暴发并逐渐蔓延的新冠疫情使得全球供应链的安全和稳定受到严重威胁,构建国内稳定自主的供应链产业链成为一些国家的急迫任务。部分跨国企业也开启产业链供应多元化布局,以此应对由突发事件造成的“断链”威胁。美国借此再度重视产业链回流,提出供应链在岸化、近岸化和友岸化政策,妄图推动实现产业链“去中国化”,国家权力因素成为推动此次产业链转移的主要动力。当前美国等逆经济全球化发展规律而采取的产业链区域化和“去中国化”的战略,短期内可能会因国家意志的左右而达成一定效果,但从长期来看,企业最终的产业链布局和选择仍将遵循市场经济发展规律和比较优势原则。产业跨国转移难度大、时间长,对跨国公司而言,重置产业链的成本较高,不仅是关税问题,还要考虑物流成本、基础设施、供应链、配套产业的完善度和成熟度等。在华跨国公司的生产投资、产业链条等都在中国,短期内大规模撤出并不现实。同时,中国相对完备的产业配套体系以及全球价值链枢纽地位短期内并不易被替代。

三、全球产业链重构的动因及影响

中美之间竞争对于当前全球经济恢复和发展产生重要的影响,一定程度上推动全球生产网络体系重塑。但是,当前全球产业链重构并非仅仅由大国竞争因素导致的,或者说大国竞争因素还不足以推动当前全球产业链重构,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如新一轮科技革命带来的产业边界模糊性,交易成本降低使得产业链出现短链化,新技术、新产品、新业态、新模式不断涌现也可能导致产业链重构。企业在发展过程中,由于行业技术发展变化、生产要素成本上升以及自身竞争力下降等因素,也会调整自身的生产布局,进而导致全球产业链转移。具体来看,全球产业链重构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国际经贸规则重构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全球产业链重构

当前全球国际贸易投资规则正处于重构时期,由美国等发达国家主导的高标准国际贸易投资规则打破了全球产业链分工格局。美国着眼于中美竞争,构建“小院高墙”政策,利用环境、卫生、劳工标准、竞争政策、监管方式等内容宽泛的议题,将中国排除在新的国际经贸规则之外,意图限制中国发展的速度。为了应对世界格局的变化以及自身经济利益的考量,各国也加紧缔结区域性经贸协定,扩大区域合作伙伴网络,加大了全球经济分化的风险。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加速了全球产业链重构,新的国际经贸规则将重新分配产业链中的利益诉求,中国在全球产业链层面面临利益流失,在全球贸易体系中的空间被压缩和替代。

(二)新科技革命引起的产业数字化和智能化发展推动全球产业链重构

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催生大批新兴产业,数字技术使得数字产业化与产业数字化深化发展,推动全球产业链重构。人工智能、3D打印等新兴技术正在替代中低技能劳动力,改变工业生产方式。对依靠劳动密集型产业和贸易推动经济发展的国家将产生一定冲击。同时,拥有较多高技能劳动力、较强的创新研发能力以及良好的知识产权保护的国家将在新的全球产业链格局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数字技术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消除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障碍,增强了库存管理以及范围更大的物流管理,进而提高制造业部门全球价值链参与度。此外,数字技术的利用使得产业链向扁平化、平台化发展,使信息传递更加透明、更有效率,进而提升产业链各环节的竞争性和公平性,增强全球产业链的紧密性。因此,随着技术变革引致的传统产业链重构,新兴产业链不断涌现,拥有创新技术与平台的经济体将向价值链高端攀升。总之,数字技术不断发展为全球价值链活动持续增长提供新的推动力。

(三)生产的区域化和本地化助推全球产业链重构

生产区域化指跨国企业将生产布局由全球价值链层面撤回区域层面,或在临近地区开展生产活动,其特点是价值链更短,域内国家间的分工合作更加紧密。数字经济时代,企业有更强的将产业链布局在数字化和智能化水平相近的区域内部的动机和意愿,创新型价值链的区域化倾向尤为明显,致使技术密集型产业附加值创造的区域集聚效应凸显。从国家层面看,随着全球价值链裂解为多条区域价值链,产业链出现了区域化与短链化同步的趋势,进一步拉大了国家之间的分化,导致发展中国家利用比较优势获得全球化红利的机会减少,传统的后发赶超道路受阻,特别是深陷数字鸿沟的欠发达国家有可能被排斥在新型国际生产体系和全球产业链之外,加剧世界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矛盾,导致现行多边体制被碎片化和边缘化。

生产本地化是跨国公司基于对生产要素成本、行业技术特征和分工方式、东道国政策等因素和区位条件进行综合考量后的策略安排,市场寻求型的国际直接投资往往会产生较强的本地化效应。从国家层面看,近年发达国家力推的制造业回流政策提高了本地化生产的比例,自动化生产技术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发达国家劳动力成本较高的劣势,强化了本地生产和采购,进而成为助推发达国家制造业回流的重要动力。对于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国家,依靠参与全球产业链中积累的生产能力,逐步建立起基于本地的生产配套网络,一些国内企业对中间品的进口依赖度下降,转而通过内部网络进行生产。同样地,新兴经济体国家在自动化以及数字技术的发展上与发达国家相比具有同发优势,也使得基于数字技术的产业链本地化具备了基础,进而使得产业链转向知识和创新驱动。

(四)生产的绿色化是全球产业链重构的重要动因

国际金融危机后各国积极寻求更加清洁的能源,抓住机遇推动绿色技术创新,发展绿色新兴产业,创造绿色就业岗位,绿色增长成为产业链重构的新动力。随着主要工业国家相继发布碳中和时间表,绿色发展和低碳转型的国际共识增强,相关领域大国竞合的格局显现。产业链绿色化以能源转型为前提和基础,以全链条和产品全生命周期的绿色再造为目标,在技术减排、结构减排和制度减排三个层面上发力。运用数字技术对产业链实施绿色化升级有助于精准识别排放责任,促进产业间融合特别是制造业与服务业的融合,带动绿色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同时在已确立碳中和目标的国家与地区之间整合低碳发展资源,进而形成统一的碳市场,强化产业链的区域化倾向。不断细化的减排目标将拉大不同行业以及不同国家产业链的“绿色级差”。欧盟率先推出的碳边境调节机制,给本已壁垒林立的全球贸易环境增加了新的障碍。

四、全球产业链重构下推动我国产业高质量发展的路径选择

面对全球产业链重构趋势,立足我国自身资源禀赋和产业链发展现状,从国际看,我们应该重视全球产业链出现的短链化、本地化和区域化态势,防止被排除在全球及区域价值链分工体系之外。同时,应清醒地认识到我国提升全球产业链分工地位的艰巨性与长期性。在此基础上,应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产业体系完整、产业链韧性强劲的优势,着力确保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开放稳定,构建以我为主的全球产业链体系。在国内应加大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提升制造业核心竞争力,积极培育和发展国内产业链和价值链,构建国家产业链内循环体系。

(一)国际层面:破封锁,构建以我为主的全球产业链网络

从国际层面看,当前我国主要面临来自美国的贸易、高端技术以及产业链的封锁,低端产业链有外移趋势。为此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着力:

一是坚持扩大开放,重点持续推动制度型开放。应主动参与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对接高标准国际规则的同时,积极参与国际经贸规则谈判与制定,对于与我国相关性较大的新的国际经贸规则的制定,要着力体现中国思想、中国价值和中国方案。要在加快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和推进中国产业链升级的基础上,积极参与、引领和主导新兴产业标准、技术标准、产品标准、监管标准和贸易规则等的制定,积极参与和引领全球经济治理规则重构,有效提升中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体系中的话语权、主导权和影响力,进而提升中国在全球经贸规则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明确国内改革的重点和方向,不断完善市场经济体制,加快推动国内制度规则与国际接轨,增强参与区域自由贸易协定谈判的广度和深度,构建以我为主的价值链分工体系。

二是顺应产业链在亚太区域重构的趋势和合理的产业链外移,深耕亚太地区。发挥中国的市场、技术优势,推动区域产业链整合,形成以中国为关键节点的国际分工网络,加强地区供应链的连通性,扩大中国产业链的国际影响力。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签署为契机,发挥区域合作新动能,大力推进我国与相关成员国产业链协作,借助区域经济一体化升级完善产业链体系。发挥中国市场规模庞大、产业链齐全优势及日韩创新研发能力比较强的优势,务实推进中日韩自贸区谈判,积极推进彼此间产业链供应链深度合作与融合,共同优化要素组合、研发创造、生产制造、市场拓展等产业链发展各环节,推动产业链比较优势转换为区域整体优势,共商共建共享更高水平的区域价值链和创新链。重点推动与东盟国家的合作,东盟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双方产业链供应链关系密切,此次中国产业链外移,越南等东盟国家是我国纺织服装、初级产品加工等产业转移的重要区域,是支撑中国产业链、价值链向上游移动的重要区域。

三是摆脱美国的产业链“去中国化”图谋,努力推动与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的合作。要将“一带一路”数字经济合作作为突破产业链封锁的重要抓手,强化与共建“一带一路”国家数字基础设施、经贸、人文等领域的合作,积极参与制定全球数字经济治理规则,构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数字经济治理体系。

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已实施十周年,中国和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已经形成了较为密切的经贸合作关系,接下来要继续深化在产业链方面的合作,借助“一带一路”推进我国与共建国家产业链深度融合发展,打造我国与共建国家和地区产业链共同体。加强在经贸、技术创新、数字经济、人才、绿色人文等领域的合作,有效提升“一带一路”贸易便利化水平;共建“一带一路”产学研机构的联合实验室及技术共享平台;利用中国制造业产能优势,在推动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逐步向共建“一带一路”国家梯度转移的同时,也要注重按照资源禀赋优势对共建国家进行细分,从而做到产业维度与地区维度的高效对接;此外,中国应该依托“一带一路”建设境外高质量产业园区,在沿线的节点城市进行产业链布局,以提升境外产业园区的产业链现代化水平。

四是规避美国的围堵,依靠在数字经济等新兴产业和具有优势的技术领域构建新的产业链“朋友圈”。营造与主要国家良好的政治关系,同时加强与欧洲、中东、拉美、非洲等区域的技术和市场合作,分散化获取资源,充分扩展市场渠道,确保供应链韧性。依托在通信信息技术等方面的优势,构建形成以我为主的超级供应链体系,增强区域联结能力,巩固提升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此外,中国工业化进程已经从粗放型扩张进入创新驱动阶段,出口贸易中的碳含量已经开始下降,可以发挥中国在绿色技术、绿色产业、绿色金融市场等方面的发展优势,与其他国家开展广泛而深入的联系,进而构建新的产业链体系。

(二)国内层面:强内功,构建国家产业链内循环体系

对于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来说,合理的产业链外移和重构的影响并不都是负面的,适当降低对全球供应链体系中低端环节的依赖,更有利于内需驱动型发展战略的实施和经济结构的全面转型升级,有助于形成以中国为关键节点的国际分工网络,扩大中国产业链的国际影响力。同时能够发挥中国的市场、技术优势推动区域产业链整合,也将有助于更好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使得中国经济更加深度融入区域分工网络当中。此外,还能够因势利导发挥中西部地区的比较优势,实现产业链向内地的迁移。

一是全力培育和打造一批技术实力雄厚、品牌影响力强的“链主型”企业。充分发挥“举国体制”优势,支持和引导具有全产业链控制或较强产业整合能力的跨国企业发展壮大,逐步向境外拓展产业链条,延长自身的价值链,培育形成包括核心技术、品牌塑造、商业模式等在内的比较优势,不断提高中国对全球供应链的渗透、整合、影响甚至主导能力,深化产业链立体整合和产业协同联动,加速形成全球产业链高端和价值链核心,加快打造一批具有全球话语权和影响力的领军企业;同时,鼓励符合条件的跨国企业通过参股、并购等多种合作方式在全球重点国家和地区设立研发、生产、销售及售后服务体系,切实提升中国企业参与全球产业链的深度与广度,逐步形成以中国关键企业为核心的全球产业链。

二是加强关键核心技术攻关。虽然中国拥有全球规模最大、门类最全、配套最完备的产业体系,但在产业链核心环节和关键技术方面缺乏主导权,在面临疫情等突发性危机和风险时,容易产生“断链”风险。因此,要以关键共性技术、前沿技术、颠覆性技术为突破口,在人才、研发、制造等基础领域进行统筹,加快力量整合,加大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推动产业链转型升级。围绕关键技术和重点产业推进“补链强链固链”,以龙头企业为抓手,补足产业链短板,建立健全产业链生态主体间的合作机制,加强上中下游企业的良性互动和产业链各环节协同,确保核心产业链上下游的完整性,畅通产业循环、市场循环,以国内经济大循环带动产业链内循环,切实保障重要战略性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增强国内产业链抵御风险的能力。

三是充分发展数字经济等现代新兴技术。当前包括移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迅猛发展,推动生产、生活方式变革,引发新一轮工业革命。美国、德国、日本等发达国家为抢占国际竞争制高点,将数字化、智能化发展作为引领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我国数字技术总体发展水平位居G20国家前列,应紧抓全球产业链演化“新赛道”机遇,加大对基础研究的支持力度,紧密依托产业园区、产业联盟、创新中心、开源社区等市场化创新载体,夯实技术创新的基础,紧贴数字化、智能化产业革命浪潮,充分发挥我国拥有数字经济和平台经济等先发优势,大力推动以“互联网+”“智能+”为代表的数字经字经济发展,促进生产方式智能化、产业形态数字化、产业组织平台化(张蕴萍等,2021)。进而突破美国等对我国的技术封锁,以攻克关键技术为抓手,以巨大市场需求为动力,基于不同行业、区域和企业的发展差异,逐步推进数字化、智能化改造,早日实现强国目标。

四是扩大对内开放。除了扩大对外开放,对内开放也是应对产业链外移以及推进产业链转型升级的重要路径。我国国内东、中、西部各区域及其内部还存在经济发展的差异性,因此具有产业链梯度转移的动力。为此应当发挥国内大市场的优势,建立国家内部产业链循环体系,因势利导发挥中西部地区生产要素比较优势,实现产业链向内地迁移。一要在国内各重点区域间加强一体化建设和区域整合,如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闽东南、成渝地区等,将有助于搭建高效优质的国内供应链,有效地对冲地缘政治挤压对中国的不利影响。二要在区域分工上,东部地区要加快培育形成能够组织上中下游产业链水平分工、实现垂直整合的“链主”企业,进而带动西部地区承接中低端产业链转移,形成国内产业链集群网络;中西部地区则可以通过税收优惠、提升市场化水平、提高政府效率、改善政企关系、改进营商环境等方面发力,为承接东部产业转移打好基础。三要在全国层面推动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扩大交易范围、拓展市场深度和广度、深化分工体系、提高经济效率。打破区域封锁和市场分割,促进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动和高效配置,畅通城乡要素流动,建立统一开放、竞争有序、有深度和广度的大市场。

注释:

①海关总署:我国出口国际市场份额连续14 年居全球首位,搜狐网,2023-01-13。https://www.sohu.com/a/704479139_121687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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