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

陈敏

单位空降来了位一把手。他是个老同志，清瘦，精干，一身正气，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

这位新上任的一把手和以往上任的好几位“新官”不大一样。单位近年来换了好几任一把手。上任伊始，他们都会谋划自己的“三把火”。这“火”该烧什么、怎么烧，手下人谁不重视或者配合不到位，领导的坏情绪自然会暴露出来。

然而，这位一把手却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一面——上任一年多了，也不见他“烧火”，更没见过他发脾气，没见他批评过任何人。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柔和，听上去很温润、很慈祥。与前几任调离的一把手相比，这位一把手不大喜欢开会。很多事，他就直接分下去让手下人干，这在多数人眼里就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但凡当一把手的都喜欢批评手下人，都喜欢开会，他怎么不喜欢这些呢？于是，有人私下议论，说他“独”，也有人说他是个“滥好人”。

单位里有个中年员工，叫任王，人送绰号“刺儿头”，多年来一直充当着“意见领袖”的角色，谁拿他都没办法。这个任王是个怪人，他从不把上级当回事儿，喜欢通过给上级挑刺儿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比如，多人讨论会上，他对上级提出的方案激烈反对，百般挑剔，夸夸其谈地指出一大堆问题，却给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案和建设性意见来。他怼领导往往是在单位的重要会议上，无论上级的言论和“三观”多么正，他总能从中挑出极其细微的瑕疵，将其极端夸大，并以此和领导争辩。然而，当领导私下与他交流、沟通时，他却显得异常平和，沟通没有任何障碍。

这种人不说让上级生厌，就连一般员工也看不惯。他在人前刷存在感，借助语言逞能的做法实在讨人嫌。

不过，以前的领导们个个精明，都懂得明哲保身。跟这种小人物斗、较劲，犯不着。哪个领导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呢？尤其在公众场合，弄不好下不了台不说，还被他弄得一脸灰，生一肚子闷气。

按理，下属对上级普遍是有敬畏感的，没料到，任王竟然让领导们惧怕起他来。一看到任王，他们就觉得头大、脑袋疼。

不过，领导们很快就识破了任王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这家伙不仅贪色，还喜欢占小便宜。上级们摸清了他的癖好，在决定一件重要事情之前，总要先请他喝点儿小酒，有意无意地恭维他几句或者送点儿小礼品什么的。关键时刻给他点儿蝇头小利，就能暂时堵住他那张多言善辩的嘴。

任王尝到了甜头儿。

这位面善心慈的一把手刚上任没几天，任王又出来蹦跶了。他给一把手写了好几封举报信，实名举报单位这个不合格那个有黑幕。一把手看后只是微微笑一下，并没搭理，这让任王很不服气。

任王见一把手如此软弱，没有一点儿脾气，就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有一次，一把手派他出差，他说：“不行，我儿子生病了。”又过了些日子，一把手叫他晚上加个班，他又说：“我老婆胆小，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一把手听后依旧没有动怒。任王得寸进尺，隔三岔五不是迟到就是旷工。一把手得知后，找他很诚恳地谈了一次话，很耐心地做了思想教育工作。谈话过程中，任王态度平和，频频点头称是。过后，他依然我行我素，毫无收敛。

忽一日，任王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他被一把手唤了去，说要对他委以重任：负责建筑工地的张科长请了长期病假，缺个负责人，派他替代张科长，跑单位和那些建筑方的關系。这是任王万万没料到的。任王喜出望外，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满心的喜悦。他把满腹的牢骚与怨言变成了被领导委以重任的感言，满怀感激地开始新的工作。

任王每天早出晚归，不经常来办公室了，办公室里顿时清净了许多。直到一年后的一天，突然有消息传来：任王被小包工头带出去吃喝、洗浴，昏了脑袋，最后又去风月场所被抓了现行！

这下可热闹了！派出所这边刚刚处理完，任王又被纪检部门叫了去。

任王因贪污受贿被判了5年。

一把手依旧笑呵呵地坐在办公室里，依然是那样和善，从来不发脾气。

［责任编辑 易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