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轩艺事

苟 君

1999年9月到北京参加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的第九届全国美术作品展筹备会，其间拜访冯其庸先生，此前陈子庄亲属已经向冯先生介绍过我的情况，虽然首次见面，但并不感陌生，我直接谈到谢无量，冯先生说：“你们四川的吴老（玉璋）向毛主席推荐后，谢公（无量）调中国人民大学教书近两年，后调任中央文史馆副馆长。”除了交流对陈子庄的画作评论，我还提了1940年章士钊、沈尹默、潘伯鹰等在重庆成立“饮河社”，团结一大批知识分子，吴宓参加过活动，我的第一个引路人——许伯建先生是社中骨干，冯先生听了非常感兴趣，说：“马上和那位许先生通电话，向他了解一些情况！”我开玩笑的答复：“许先生已经到王羲之那里报到去了！”

之后，我打开一件山水画放在冯先生画案上，他大吃一惊说：“这么老的画，现在社会上很难看到了，这是老家吴中最有代表性的画家，要好好保存！”此作为粗笔山水，纵185厘米、横54厘米，绢本，题款：“浮屠从虚空，密林涌沧翠。群峰削芙蓉，娟娟献明媚。一径入寒云，风泉胜鼓吹。弘治乙丑秋仲长洲沈周。”共四十字，字形舒展，施毫严谨中蕴洒脱，顿挫分明，提按有度，结体欹斜中藏稳健灵秀。

此画山溪幽长，其势纵深，短长河岸，高低山峰，一派江南水乡苍郁幽雅的自然风光，饶有野趣。远景远山少施皴擦，群峰突兀，景色疏旷，山峰轮廓用中锋笔法粗线勾勒，皴法风貌又脱略斧劈，点缀浓墨苔点，有高山坠石之险，远中景并施于浅绛；中景汀渚上林木成行，树干用笔简括，树叶以粗点点簇而成，落笔沉重，且浓且淡，呈现葱葱郁郁，茂然深秀的溪山景象，树石掩映出一处楼阁；疏密错落的山丘由中景向近景过渡穿插，轮廓线条或整饬勾勒或若断若续，山石皴法披麻、雨点、斧劈、折带并用；近景安插重色树木、房屋、人物、岸石，树木用笔遒劲，点染结合，一座小桥连在坡石之间，岸坡石头，以粗点皴和短线皴并用，加强了骨力和雄健感，一间屋舍掩映于林木中，两个高士正曳杖于山路。整幅作品构图空灵，景象优美，画风苍润隽朗、简洁明快，具有董源、巨然、“元四家”的遗意，然而笔法浑厚圆润不失刚健，表现出重视构架骨力和简劲的趋向，墨色则在整体疏淡中点缀浓墨苔点，画家皴染兼施，呈现雄浑沉静的气魄。

冯先生观看了十多分钟后问：“北京谁还看过？”我答：“您是第一个。”他快人快语说：“我介绍你把此画带给启功先生看！”我心里正求之不得！随后我登门拜见启功先生，见面就说到重庆大学人文艺术学院的校名是他不久前题写的，我认识该校江碧波院长，他问我了一点学校的情况，问我还有什么事，我赶紧说冯先生介绍请他看画的事，他说：“因为身体原因（眼底黄斑），精力不足，已经没有给人看字画了，既然已经带来了，那么顺便看一下吧！”我直接把画牵放在桌上，看了几分钟后，他说：“有两枚印章漫漶看不清印文，还有两枚项子京（共十八枚鉴赏印，其中项氏印四枚）的印章变形了，书法是沈周的，而且画是他晚年画得粗简的那一种！”我作解释道：“因为在地方揭裱过，过程中没有拉平直，凹了一下，造成有两枚印章变形！”他说：“要是交给故宫博物院揭裱，该多好呀！”看着启功先生老年的倦容，我也不便再作久谈。2002年，还有幸请启老题写了我的书斋名。后来我又收到冯先生分别寄的赐我斋号和针对我草书作品题诗，这是后话。

文中所提匾额题字及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