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技术伦理向度
2023-04-17银丽娟
银丽娟
(新疆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7)
0 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无止境地向自然索取甚至破坏自然必然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1]。鉴于技术产生的广泛时空影响,及其所引起的问题“堆积”,必须运用技术伦理以内在之善回应技术之客观现实,从关切人的生与死、行与思的高度面对时代的生态课题。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技术伦理探析,以技顺乎道的伦理规约,秉持对技术的审慎态度与批判意识,不断思考与检验什么样的技术是合理且有益的;以技进乎道的目的调试,调试技术的伦理趋向,建构参杂伦理目的的技术发展导向;以技达乎道的和谐前瞻,突破“技”与“道”的单项屏障,倡导辩证统一、生命一体的技术伦理观。从技术伦理的向度切入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有助于体察人与自然、技术与伦理的时代论辩,诠释共同体的思想理性和现实诉求。
1 技顺乎道: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伦理规约
伦理对技术具有规约性。伦理“首先是一种‘实践性’的存在,一个用来约束行为的规则系统”[2]。伴随技术发展的日新月异,有人开始质疑伦理对技术的正面作用,认为探求技术中的伦理,无异于吹毛求疵。但是否可以认为针对未来的担忧在现在难以证实,就该为以效益为主导的观点解释大开方便之门?若当技术已经造成了实际负面后果时,再去进行伦理思考的话,那就是伦理应用滞后的问题。技术不是一个独立的力量,它所牵涉的伦理反思,涵盖技术所扮演的整体角色。汉斯·约纳斯(Hans Jonas)指出“伦理学必须在技术事件中说点什么,或者,技术受到伦理学评估,这是从简单事实中得出的结论:技术是人的权力的表现,是行动的一种形式,一切人类行动都受道德检验”[3]。而技术稳定的结构和过程(技术需要一种重复性,以保证生产的持续进行),为伦理的规约提供了可预见性的基础。所以,问题不在于技术是否有伦理,而是技术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伦理?
技术通过伦理获得丰富的内在规定性。“每一种彻底粉碎自然奴役的尝试都只会在打破自然的过程中,更深地陷入自然的束缚之中”[4]。单纯的技术无法回答在无规范原则可循的情况下应该做什么的问题,所幸的是,人类的技术发展,也促进了伦理反思能力的同步提升。若非如此,技术的发展就是“有害的、招致灾难的”[5]。无论技术成功与否,它都会通过伦理获得的丰富的内在规定性,使其不仅执着于求真,而且关注于至善。鉴于技术与伦理的紧密联系,不难发现技术“伦理化”正在探索一种“合理化”的呈现方式。人类的技术在多大程度上以伦理为底色,又在多大程度上寻求这种底色,是其合理化所探求的出处。
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伦理规约以技术的伦理化将道德问题逐渐引入人与自然之中,使技术的发展能自觉地承担义务,贡献责任。技术是人的实践表现,应受伦理的检验和规范,在人与自然关系之中,涉及对技术提出标准要求的地方,都可以将伦理融合到那里。“技术伦理是对技术活动运行过程中所涉及问题的伦理把握,是对技术活动的对象、过程、后果对人类本身及其生存环境与条件所产生的影响的伦理价值观的反思。技术伦理的核心是技术如何为人类的进步和发展服务”[6]。在这个过程中,从技术设计、制造、使用,直到回收处理,都需要直面伦理的审理。“对于大多数具有伦理震撼性的当代科技,自欺欺人的‘鸵鸟政策’和捣毁机器的卢德主义(ludditism)都是不可取的,而较为明智的方法是引入一种伦理‘软着陆’机制”[7]。由此可见,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以技术伦理为作用点,秉持对技术的审慎态度与批判意识,不断思考与检验什么样的技术是合理且有益的,以此在伦理的道德律令里,进行技术善恶的基本区别。人应当对技术的伦理状态保持担忧,主动承认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构建的技术伦理责任。这种责任反映了人类生态文明的价值取向。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面对全球环境治理前所未有的困难,国际社会要以前所未有的雄心和行动,勇于担当,戮力同心,共同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8]。
2 技进乎道: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目的调试
合乎目的的手段。技术长久以来是手段的别称,是为自身以外的目的服务的。但这种自身以外的目的,在技术的使用中被选择,致使技术带有了目的的成分。因为技术的目的成分,技术便不会停滞于单一的手段意义中。人类的技术是超出大自然所能提供的潜在性的工具。而人类要思考的核心问题是:自然是否给技术抑或人的发展设置了界限。答案大致是否定的。这里所谓的技术潜力具有一定的伦理意义,即“在技术设计过程中,通过分析作为中介性技术的可能性空间,尤其是发现‘潜在的可能性’,将可接受的道德价值转化为可接受的技术功能,尽可能压缩潜在、不可靠、不可控的‘可能性空间’,使技术的‘初心’与技术的后果尽可能一致”[9]。这说明技术以类似脚本的方式,预先存续了行为者的某些偏好和行为方式,蕴含着伦理的好坏与善恶。正因为技术上的选择涉及伦理的问题,所以这种选择就把一种符合伦理期待的、稳定的行为表现出来。
探究技术与伦理关系的原因在于促使一种合乎目的的手段成为可能。换言之,技术含有伦理的目的,尽管它服务于其伦理的实现之中。“技术产生什么影响、服务什么目的,都不是技术本身固有的,而取决于人用技术来做什么”[10]。人们应该认识到技术的伦理成分,“使得用户和设计者由于和这类产品相关联而处于某种特定的伦理立场上”[11]。鉴于技术的伦理范畴,人们可以重新对技术的概念进行探讨,继而对人与自然的关系加以估量。技术表现出与伦理的近距离关系,亦即一种自然的贴近。亦或者说,技术追寻合乎伦理这件事本身,就含有一种目的,以促使人发问,技术以何为来源,又将作何实现?
技进乎道,需不断发展。技术作为具有一种充满活力、改变社会和革命性的因素,发展是不可避免的,它正逐步成为人类本质日益丰富的印记之一。技术的发展是人类劳动的产物,是一种物化的知识力量[12]。技术发展虽大大延展了人的实践活动,但却稀释了人类活动的伦理意义。约纳斯提醒人们“懂得在我们有理由为之最感自豪的东西中划界并停下来,本身就可能是未来世界的一个全新价值”[3]。这一视角将技术后果归属在特定的发展结构之中,即技术必须承担其伦理后果,必须有一定的“伦理承诺”。因为胡乱梳理一个原则,以便得出技术发展名正言顺的理由,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技术同人类生活存在双重联系,即它的问题源于生活,答案又归于生活。盲目的技术发展只会造成难以遏制的后果循环,技术必须以伦理为目的,它仍需且更加迫切的去关注那些更为真实的,也更为普遍的伦理关系。若技术失去伦理,它的发展至多成为一种人类不得已而为之的生存策略。“人类的思想必须努力表现伦理的本质”[13]。从伦理的意义考察技术,其使命之一,就是减弱技术发展可能带来的消极价值,从而使其朝向具有一定的人文底蕴。作为人性的展示维度,技术凸显了人类一定的呈现方式,倘若失去这一倾向,人的技术发展则如“无本之木”般华而不实。
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目的调试。技术造福还是作恶,选择权在人类手中。面对技术发展的不稳定性,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构建有利于帮助人们超越狭隘的技术向度,助力技术与伦理向上向善发展。一方面,共同体理念倡导技术的自然性:技术的发展“不能脱离大自然、脱离其他物种自行发展……自然科学所提供的世界图景并非终极的实在图景”[14]。另一方面,共同体理念呼吁人的自然性:人的伦理构筑和心理完善始终致力于道德人格与生态环境的和谐统一。自然是技术发展与伦理建构的互动点,“人类在与环境交往中应当拥有的文雅性情或品格特征”[15]。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以伦理调试技术的发展趋势,促使技术能够且必须为自己找到伦理的趋向。因此,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技术伦理其任务不在于划定界限,而是用以帮助技术发展在伦理的范畴中辨别方向,调试对待技术问题的观点和视角,建构参杂伦理目的的技术发展导向。这或许在特定的经济情况下会带来些问题,但对于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等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倡导与实现是大有裨益的。
3 技达乎道: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和谐前瞻
技术与伦理虽表示了不同的方面,但这两个方面是否可能在同一对象物上出现,比如人。技术以何种方式参与伦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人是技术与伦理的核心,也是技术与伦理的中介。“人们可以发展更加审慎的关系来面对技术调节他们的行动和对现实解释的事实”[16]。技术是人自我构成部分,它与人的发展具有一致的前提,所谓技术的伦理问题,其实大多指向技术发展对人带来的障碍性影响,而这种影响涵盖了人类的伦理发展。人的形象可以用来为消除技术与伦理的对立两分法服务。“人对自然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人的关系,正像人对人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自然的关系”[5]。以此种方式构建技术与伦理的和谐,即让技术和伦理的关联在人中得到把握,并能够从人的角度进行评价。《中庸》有言:“能尽己之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但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论说技术与伦理的相合性,并非将技术带来的所有风险笼统的一笔带过,以至于开出伦理层面的清白证明。技术与伦理的关系,是人类文明需要面临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它们的不断摩擦,具有引人奋发的意义。
技达乎道,需和谐统一。“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礼记·中庸)。技与道若严格地加以统一,既非可能,也非所愿。技术的功能是“真”,伦理的主题是“善”,二者的殊异确实是巨大的,但总体说来,都是对实然世界的意义追寻。在人与自然关系之中,将技术和伦理二者分离和孤立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将一种生活状态定义为伦理目标的话,那么它为什么不可以也同样成为技术目标?如生活幸福是技术目标还是伦理目标?恩格斯说:“相互作用是我们从现今自然科学的观点出发来在整体上考察运动着的物质时首先遇到的东西。……相互作用是事物的真正的终极原因。我们不能比对这种相互作用的认识追溯得更远了,因为在这之后没有什么要认识的东西了”[17]。在因果律的反思之下,是否只有伦理对技术的规约,而没有技术对伦理的问责?“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从他们进行生产和交换的经济关系中,吸取自己的道德观念”[18]。在技术与伦理的关系上,技术并非单一的服从体系,而一味的以伦理为尊,也并非万无一失。而面对技术对伦理的挑战,某种伦理的不适应性是正常的,但不该以此造成至整个伦理层面的动摇与恐慌。由此,技术与伦理需要保持必要的张力,以促使二者和谐共进。尽管在此处,和谐概念的扩大有助于避免不必要矛盾和冲突。
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和谐前瞻。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突破“技”只能为“技”、“道”只能为“道”的屏障,倡导生命一体的技术伦理观。生命一词同每一个生物体都有潜在的关系,它为人类开启了一种看待自然的连续性的视角。这样人类对生物的解释就不是通过机械的概念,而是通过伦理的概念。倘若生物体的既不能以一种自然的形式加以确定,又不能以一种技术化了的形式展露真容,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是否能为生物增添一种新的表现形式?答案是可能的。技术与伦理都是人类文明的呈现方式,若就技术谈技术,就伦理谈伦理,只是一种天真与幼稚。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以生命的真实解构技术与伦理的单一论辩,它不仅承认生命的真实性,也承认生命表现形式的真实性,还承认生命间联系的真实性。技术有其伦理负载,伦理有其技术责任,人类已经迈入以人与自然生命一体为内核的生态时代。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技术伦理应当具有一定真实性,表现“技术—伦理”的和谐实践;应当具有一定的生命性,表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我们应该坚持人与自然共生共存的理念,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对自然心存敬畏,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19]。
环境危机日益严峻,人类在技术与伦理之间痛苦徘徊,如何以技术伦理透视时代趋向,是需要人类思索且回答的问题。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技术伦理探寻,将技术放在了人、自然、伦理的一体化坐标之中,不仅丰富了技术的伦理成分,也为人类重新认识自然关系,提供了一种可能的、现实的向度。“如果说人靠科学和创造性天才征服了自然力,那么自然力也对人进行报复,按人利用自然力的程度使人服从一种真正的专制,而不管社会组织怎样”[17]。对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技术伦理探析,有利于超越传统意义上主客二分的对立范式,求索人与自然、技术与伦理良好互动的智慧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