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原为读书来
2023-04-16九妹
春日读书兴味长。
癸卯新春,我应邀到一所学校讲座,即兴提了一个问题:“你家里有书房吗?若有请举手。”在座二百多名教职工,举手不到三十人。而我当时正荐读《苏东坡的朋友圈》,五十多万字,近六百页,又有几人读完了呢?
当然,我也不必感到失望。
就像我自己,喜欢读书,但也是人到中年才拥有一间十多平方米的书房。那部米黄色封面的《苏东坡的朋友圈》,与其他五千余册书籍一起摆放在书房里。家有书房,过的是不一样的人生,它就像一处心灵避难所,让我对痛苦有了更强的耐受力,帮我进入更广的精神领域思考,帮我处理很多负面情绪,帮我抖落开生活工作那些细碎的不为人知的感受,帮我获得安慰,让我有一点点稳定感。
《苏东坡的朋友圈》是刘墨先生最新的一部著作。先生是现居京城的独立学者、艺术家,我的书房里,除了苏东坡全集、沈从文别集,就数珍藏他的作品最多,其著述与画册有二十余册,且皆签过名。无意契合,先生在第一本《八大山人》和《苏东坡的朋友圈》题签了同一句话:“九妹惠存。”惠存旧好,追思昔游,已经隔了十年时光。于是,他的著述、他的书画,以及与他的交往,就像是在岁月里生长出来的,雍容、清贵、娴雅,与山川、烟云、梦境,浑然一体,存念于心。
我曾经去过先生书房,那是我见过的最大一处书房。因先生家住顶层一套复式楼,一楼客厅,二楼画室,三楼书房,后来连画室墙壁也变成齐天花板的两壁书墙,以及楼上楼下地板到处堆放的一摞摞书,重叠、组合成一座书城,藏书数万册,如同图书馆的深邃与神秘。因为长年累月地生活在书房里,书房构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庞大的那个部分,甚至,几乎成了他生命的全部,仅在这一点上,就注定了他的世界绝不会平淡无奇。
新冠疫情突发后,先生宅家读书绘画,两年写就《苏东坡的朋友圈》。印象尤其深刻,他把书稿交给出版社后,在书房里,与所读书籍拍摄了一张合影,书与人同高,两者在形式上无限远,在精神上无限近。我作为观者看到的,已经无关黑白与色彩、繁复与朴素、具象与抽象、燃烧与冷寂、古代与当下、东方与西方。诸种的对立消隐了,剩下的只有文化,以及在读书写作的后面,别藏了一脉幽隐深挚而又刻骨铭心的才情。
那个时候,我也在写苏东坡。甚至为了写作,四处寻访苏东坡,到了黄州、苏州、常州、扬州以及汝州三苏坟等。书稿尚未出版,但那些行旅充沛、丰盈和浪漫,潜伏着许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然而,先生写苏东坡却成为另一个苏东坡。在《苏东坡的朋友圈》出版后,他率一众弟子到杭州寻访苏东坡遗迹,品西湖龙井,孤山赏梅,专意参加吴山城隍阁寿苏会。他南下去了海南儋州,雨中漫步东坡书院,寻访载酒堂,漂洋过海携回一顶东坡斗笠。他又到常州藤花旧馆,拜谒苏东坡终老地,见到苏东坡第三十世孙、苏过后代苏东,兴意盎然挥笔题写“苏东坡艺术研究院”。在各地追慕而至的苏迷心目中,先生给他们带来了光和火。这光和火是什么呢?是先生全凭自己的学识、思想和文字,就可以缔造出一个光芒万丈的宋代文艺圈。“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先生亦是,在他的笔下,苏东坡是大文豪也是普通人,也会怕,也会怂,也会绝望,因而苏东坡的朋友圈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堪称一种文化上的“逆袭”,在纸页上暗自发光,照彻每个读者的生命。
“几年前借了友人的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宾馆里,算好时间,抄了一份东坡十六赏心乐事,也就在旅途中跨了年。”这是先生写在《苏东坡的朋友圈》后記中的一句话。他当时行旅湘西,在我,都历历在目,别有一种感动。有了这些际遇,为先生,更为我们深爱过的苏东坡,我相信自己此生原为读书来。
编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