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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与莎士比亚诗歌花意象对比研究
——以芙蓉和玫瑰为例

2023-04-15胡嘉卿山东师范大学济南250358

名作欣赏 2023年12期
关键词:芙蓉友人莎士比亚

⊙胡嘉卿[山东师范大学,济南 250358]

一、李白诗歌中的芙蓉意象

李白诗歌中花意象颇多。笔者已从李白诗歌(共1010首)中整理出了27种花意象类型与出现次数(同一意象在同一诗歌中多次出现只计一次),具体如图1所示:

图1

作为出现频率仅次于桃花的花意象,芙蓉意象无疑在李白诗歌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芙蓉又称荷花、芙蕖、菡萏、莲等。李白共创作了49首蕴含芙蓉意象的诗歌,或表美,或喻教,或抒情。可谓意蕴丰富,含义隽永。

(一)芙蓉与美

美的事物自然为人所爱,李白亦然。李白诗歌意象中芙蓉的美可分为两类:美人与美物。

美人可为貌美之女、色衰之女、采莲之女。芙蓉娇艳自放、芳菲馥郁,是以李白常以芙蓉意象代指美女。他以“灼灼芙蓉姿”颂扬南国美人,以“荷花羞玉颜”歌颂西施的绝代风姿。然而,女子容貌虽美,亦经不起岁月的风霜,恰似芙蓉怒放于盛夏,凋敝于寒秋。李白亦洞悉此处,以凋谢的芙蓉代指女子逝去的年华。中山孺子本为绝代美女,却终因美貌逝去而被抛弃。李白以“芙蓉老秋霜”描绘其美貌凋零、孤独凄惨的境地。在《去妇词》中,李白借描绘“寒沼落芙蓉”的荒凉秋景,表现女子容颜憔悴,最后只得离开夫家。诗中还有典型的采莲女。“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诗人借芙蓉意象,生动地描绘出采莲女掩映在荷花之中,身着随风飘摇的裙摆,发出清甜笑声的动人场景。娇艳的芙蓉与采莲女交相辉映,令人魂梦心醉。

李白也常以芙蓉代指“美物”。“美物”可为宝剑,有“剑花秋莲光出匣”“起舞莲花剑”等诗句颂扬宝剑之锋芒。李白还用芙蓉意象描绘壮丽山河,“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诗人挥洒笔墨,以芙蓉尽展山河壮丽之景。

(二)芙蓉与教

李岩指出:“唐代佛教盛行,儒释道三教争衡,对学术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也是造成唐代文化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一个方面。” 对于盛唐的李白而言,确实如此。本文便从芙蓉意象角度来剖析李白诗歌中的儒家思想、佛教(即释教)、道教的有机结合。李白深受儒家思想影响,“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①便是他的人生理想。诗人通过“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的生动描绘,以芙蓉喻指贤能者,希望朝廷知人善任;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赞美太守的诗文,颂扬其高尚品格。莲花是佛教的圣物,象征着洁净。李白在赠予僧人的诗中,写有“心如世上青莲色”。汤洪与任敬文评价道:“此‘青莲’超尘出俗,禅静而不染一丝杂质,正是李白内心情怀的映照。”诗人还以“青莲出尘埃”喻指不染纤尘、清净纯洁,彰显出诗歌的佛教特色。素有“诗仙”之称的李白与道教关系密切。钱志熙认为:“李白具有实际的学道求仙经历,创作了大量描写学道求仙生活以及游仙题材的诗歌。”在“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等诗句中,诗人常用芙蓉意象代指仙物。

(三)芙蓉与情

唐代诗人以诗寄情者众多。白居易留有“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②的千古绝唱;李商隐写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③的佳句,千古留香。身为大文豪的李白亦然。李白借芙蓉意象所表达的情感,一为相思,二为爱情。

古时交通不便,一次离别,相逢不知是何时。李白常以芙蓉意象聊表相思,以“人亡馀故宅,空有荷花生”“但恐荷花晚,令人意已摧”“江北荷花开,江南杨梅熟”等诗句思念友人。在《拟古十二首·其十一》中,诗人拨弄着荷叶上的露珠,却总不成圆。苦苦相思终不能相见,诗人只能惆怅在秋风中,借芙蓉聊表相思之情。诗人还以“忆昨去家此为客,荷花初红柳条碧”咏叹处境之寂寥,追忆往昔幸福时光,感叹岁月易逝,抒发思乡之情。

制度是一切工作开展的前提,能够起到很好的规范作用,确保按照预期计划进行。对于内容要及时更新和补充,确保具有先进性,从而适应发展的需求。除了一些大的指导纲领之外,要尽可能细化,保证涉及到各个方面,解决实际中遇到的问题。对于违反制度人员要严肃处理,不仅可以起到警示作用,还能够整顿内部纪律作风,让行为举止更加规范,避免此类情况的发生。在市场经济环境下,大部分企业将重点放在经济效益上,忽视了制度建设的重要性,导致这方面工作不足。为了改善这种情况,要重视制度建设,创建出稳定有序的施工环境。

芙蓉亦可代指爱情。李白曾以“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表达爱慕之情;又在《妾薄命》中写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芙蓉短暂而美丽,恰如女子红颜易老。此诗尽展相思女子因容颜老去而失去爱情的凄苦心境。

二、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玫瑰意象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是英文诗歌星空中一缕永恒的彩练。笔者统计出了154首诗中花意象类别及使用频次(同一意象在同一诗歌中多次出现只计一次),共有蕴含玫瑰、蔷薇、紫罗兰、万寿菊、百合等花意象的23首诗歌。具体如图2所示:

图2

玫瑰意象使用频率最高,莎士比亚通过描绘其外表、香气等特征表现“美”“永恒”“情”三大主题。

(一)玫瑰与美

玫瑰是美的典范,莎士比亚常以玫瑰表现友人之美。诗人在第99首诗中描绘了玫瑰“窃取”友人美貌的羞愧神态:“站在刺上的玫瑰花吓得直抖,一朵羞得通红,一朵绝望到发白,另一朵,不红不白,从双方偷来。”天下之花,娇艳各异,都从友人那里“偷取芬芳和婀娜”。莎士比亚还在第54首诗中对比玫瑰与野蔷薇,剖析外在美与内在美。野蔷薇虽如玫瑰一般芳香艳丽,但其本性脆弱,“开时无人眷恋,萎谢也无人理”,而玫瑰兼具内在美与外在美,“她那温馨的死可以酿成香液”。莎士比亚借此说明:兼具内在美与外在美才是真正的美。

(二)玫瑰与永恒

莎士比亚为友人留住美提供了两种思路:一是繁衍后代,二是将美存于诗中。在第1首诗中,诗人以玫瑰为喻,规劝友人“把记忆交给娇嫩的后嗣”,将美貌留于世间,实现永恒。在第54首诗中,莎士比亚写道:“你也如此,美丽而可爱的青春,当韶华凋谢,诗提取你的纯精。”友人的美貌终将逝去,但内在美会载入诗歌实现永恒。

(三)玫瑰与情

罗伯特·彭斯(Robert Burns)在《一朵红红的玫瑰》(“a red,red rose”)中写道:“呵,我的爱人像一朵红红的玫瑰,六月里蓓蕾初开。”④玫瑰娇艳,引无数诗人寓情于此。或友情,或爱情,情思绵绵,留于世间。莎士比亚在第35首诗中以“玫瑰花有刺,银色的泉有烂泥”揭示万物皆有瑕疵,友人亦有缺点,为友人的背叛找到了借口,选择了宽恕。在第67首诗中,诗人争辩道:既然友人有着“玫瑰花的真身”,便不应“找玫瑰的影子”,接受不公的待遇。在第95首诗中诗人以“馥郁的玫瑰花心的毛虫”喻指友人的恶习。但诗人不愿谴责友人,而是悉心指导,足见其深情。莎士比亚在第109首诗中向友人直抒胸臆“你才是,我的玫瑰,我全部财产”,以玫瑰之珍贵,展示友人的分量之重,强调情的完整性。第130首诗中,诗人通过“我见过红白的玫瑰,轻纱一般;她颊上却找不到这样的玫瑰”,表现出诗人爱慕的女郎并没有玫瑰般美丽的面颊,但诗人的爱慕之情不减。

三、李白与莎士比亚诗歌中的花意象与文化

李白与莎士比亚都关注“美”的体验与“情”的感受。李白诗歌芙蓉意象中的“美”包含了女子之美与“物”之美;而莎士比亚主要通过玫瑰意象表现友人之美。二人在“情”方面也有差异。李白多用芙蓉意象抒发相思之意,“情”之对象或爱人,或友人,或亲人;而莎士比亚的“情”主要围绕着友人与爱人展开。另外,李白诗歌中的芙蓉意象揭示出“儒释道”的有机融合,而莎士比亚通过玫瑰意象关注时间的有限性与人的无限性。通过花意象探析,可以了解特定时期的文化特征。李白诗歌深刻地反映出盛唐文化特征;莎士比亚将自身体验与文学艺术巧妙结合,展现了英国文艺复兴的社会风情。

儒家思想关注君子之风,《论语》中便有“君子不器”⑤、“君子贞而不谅”⑥等相关表述。受其影响的李白十分推崇君子品行,而芙蓉有清白、信仰、纯洁、坚贞等含义,故李白常以芙蓉代指君子之风。盛唐的开放繁荣促进了佛教的传播,李白受其影响尽展于诗歌当中。“青莲”与佛教关系密切,正如汤洪与任敬文所言:“‘青莲居士’是李白内心佛教情怀之外在身份认同。” 莲花与道教有所渊源,莲花被冠以道门三冠之一。李白诗歌中的“莲”深表道教的浸染。钱志熙认为:“李白之所以一生处于漫游与栖逸相间的生活形式中,正是因为其学道求仙的行为所致。”由此足见李白对道教的浓厚兴趣。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兴起。正如李铮所言:“传统的以神为核心的时间观已逐渐崩塌,人们开始以自我为中心来看待宇宙时间。” 莎士比亚高度重视人的价值,关注时间的短暂性与人的永恒性。“人能在有限的生命里获取无限的个人价值。”莎翁为友人战胜时间提出了两种方式:以结婚生子和诗歌记录实现永恒。玫瑰具有永恒的含义。玫瑰虽美,终会凋谢,留其余韵,千古留香。玫瑰乃英国国花,在西方文学中,“玫瑰印记”随处可见。因此,玫瑰便通过文学记录实现了永恒。人亦可通过诗歌等文学记录的形式实现玫瑰般的永恒。

中国盛唐文学艺术高度繁荣,英国文艺复兴时期亦是文学的“春天”。虽然李白与莎士比亚处于不同的国家与时代,但二人诗歌中都有展现对于“美”与“情”的追求。从古至今,花卉常以美丽的外表与独特的风韵长流于诗人笔端。芙蓉不染纤尘,别有一味清幽;玫瑰浓郁清香,独有一番风韵。所以,芙蓉与玫瑰等花意象便成为二人表达“美”与“情”的丰富载体。

中西方文化的交流与碰撞基于“美”与“情”的价值共识,并尊重盛唐“儒释道”的统一与文艺复兴追求人的永恒性等文化差异事实。以花意象为媒,探析诗歌中的中西方文化差异,便是其妙处所在。

四、结语

李白与莎士比亚的诗歌中分别蕴含着中国盛唐时期与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特征。芙蓉与玫瑰分别是其典型花意象,是洞悉二人诗歌文化的“窗口”。“美”与“情”是李白与莎士比亚诗歌的共同特征,“教”与“永恒”则为二人诗歌的独有特点,各自映射出中西方不同的时代与文化特征。通过芙蓉、玫瑰等花意象的深入分析,便可感知特定时代特征,在中西方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中擦出火花,实现诗歌由“花意象”到“花文化”的深度解读。

①〔战国〕孟子:《孟子》,牧语译注,江西人民出版社 2017年版,第1247页。

② 〔唐〕白居易:《白居易诗选》,孙明君评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81页。

③〔唐〕李商隐,〔清〕朱鹤龄笺注:《李商隐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70页。

④ 〔英〕罗伯特·彭斯:《彭斯诗歌精选》,李正栓译注,清华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05页。

⑤⑥ 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17年版,第18页,第1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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