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丛·

立春

◎孙亚杰（河南）

春来了。那么多的花

从雪地里起身。那么多的光

在雪地里扎根。那么多的树

在水边临水照影，照见的

是春天的花影。那么多的草

在衰草中微笑，星星一样美好

春来了。大雁将南方的

暖湿气流，带回故乡

一粒粒比春风还要轻柔的名字

正被大雁镀金的羽翼，领向

春天深处

春来了。是该将梦想写在

流水之上，还是镂刻在

大地深处，然后用脚印去

深深丈量。那个在陌上

怀春的少女，不知道是否

还在一朵桃花上盛开

那个意欲追风的少年，不知道

是否已经打点好了风中的行囊

春来了。我听见长江、黄河

一浪高过一浪的涛声

正在华夏民族的血管里

不停地翻滚、喧响，在祖国

辽阔的大地上来回疾驰

来回碰撞。那些碰碎的思想

正以燎原之势，在整个地球村

在宇宙间，闪闪发光

春来了。我看见黄皮肤

黑头发，舞动的海洋，正挽着

一束束崭新的晨光，奔向

一个又一个浑圆的太阳

昨夜 故乡的小河流过心上

◎非 燕（彝族）

一片落叶 在光阴中憔悴

却没能踏上归途

只好把支离破碎的疲惫

草草葬入秋风

多么想 再描摹一下故乡的模样

可是无论如何 再也触碰不到

那躲藏在幽暗群山深处

早已刻满沧桑的额头

村庄在日益衰老

记忆在一天天减退

还有谁会一声声长唤乳名

招这丢失已久的魂魄 归去

不愿忘记的 终究是忘记了

应该想起的 只能到梦里去追溯

昨夜 故乡的小河流过心上

把那些清浅的童年

又静静地 重新流淌了一遍

让梨花斩断离别

抽出雪亮锋刃

一剑狠狠斩落冬的凛冽

在这座名为飒马场的山头

你就是春的表白

不需要任何语言

形容这份美丽

雨露风霜千锤百炼

注定要锻造别具一格的高傲

绝不肯矫揉造作顾影自怜

盛开出云般飘逸雪样晶莹

只是为了化身一柄利剑

斩断儿女离开衰老父母时

踌躇脚步牵挂背影

斩断父母离开幼小儿女时

泪眼心酸不舍哭闹

开吧%尽情地开吧

占据所有的贫瘠和苦难

开得越锋锐

就越容易斩断

那些无可奈何的离别

为村间独守孤寂的人们

开出寒夜梦里 永不凋谢的春天

这样多好

◎才凤山（辽宁）

不用说，飘过天空的白云

都很美丽，如同神的羊群

也不用说，雨后放晴的天空

都很清澈，如同天真的眼神

我一直在学习，石头用沉默

教我学会了承受

我也一直在领会，流水用笑容

教我学会了放弃

现在，我习惯了每一天说 “早安”

还求什么呢，这样多好——

高兴了，就唱一支歌

天凉了，就加一件衣服

晚点的火车在提速

火车突然间快了起来

我感觉到了它的兴奋

它像一个放开了缰绳的骏马

在奋力飞奔

它像一个打开命运枷锁的人

在热血燃烧

坐在车上

我也跟着它心潮起伏

不过，理智也提醒我

它只是一列慢车

它的命运早已被决定

提速，只是因为晚点

它要把延误的时间抢回来

它不是一匹骏马，更不是一个人

并没有多余的想法

丹药

◎袁 帅（四川）

一想到自己是会结果的花

花儿们就笑起来，一笑百笑

像繁星笑在夜空，默默地昭示希望

强势覆盖每一块版图。千百年来

改写农田、荒山、沙漠、草原

改写峭壁、缓坡、路边、河岸

它们笑得很开心，分泌的唾液就很甜

浸染过的空气和阳光也很甜

就是这份甜，对着凡间奔腾不息

对着抑郁和怨恨长驱直入

对着病痛和烦恼一以贯之

这就是花朵，短暂的生命在凋谢之前

以笑领笑，让人群泛起笑容

让村庄、城市摇曳舞蹈，飞升飘带

它们的唾液是一剂丹药

沉重难返的一服下去，立即就一身轻

母亲

◎王原昌（陕西）

风吹过老家瓦房，翘起的屋檐

就会呜咽。烟囱打了个愣怔

迤逦升起一缕怀念

天堂里的娘，拉着风箱微笑

这些笑，暖暖的，盈盈的样子

多么像熟透的慈祥

生怕一触及，爆汁了我的愧疚

娘煮饭洗衣，伺候岁月

喜欢观望翘起的屋檐

何时会龙盘凤舞。以至于

把子女的不饥不寒，努力

编织成一根藤蔓

攀缘在消瘦的愁容里

而今，我把孝心找回了

却打不开娘住的小屋

只能抓住翘起的屋檐，爬在

天堂鸟的背上，偷渡思念

云朵发现了，竟然泪如雨下

遥望故乡

◎方 华（安徽）

陈旧的色调

是一张挂在墙角的照片

落满尘埃

一丝遥远的微笑

在蛛网的后面

上面网住一些细碎的回忆

总是在一首童谣里

勾勒一幅黑白的画面

一句偶遇的乡音

让凝滞的空气震颤

瞬间靓丽

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很近却又很远

一个站在风中的人

是迷途的羔羊

天冷了

◎邵纯生（山东）

那么多动听的鸟鸣从耳边消失

老梅树还站在老地方

挂着零星的花朵，像几滴血

我忘记了某些事物的经历

也不在乎缺失带来的负意义

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牵系

那些飞往春天的鸟

其实和我一样，正走在冬天的路上

天冷了，但人间还不想白头

我的内心平和而安详

往后的时光，娶一段梅枝为伴

没有鹤，也无所谓香火

看几点碎红在雪上起舞，就够了

泰山短歌

◎王树军（江苏）

用目光表达

用目光向前方表达

你，是我的近也是我的远

看孔雀东南飞

我自向西北

对话李白

白哥，想你的时候，我就舀一瓢月光

仗剑豪饮，抄袭你的模样

白哥，你把诗写绝了，只给我留下了酒

醉在你的影子里，诗味十足

突然而至的痛

突然好远，如同扯断了的纺线

一枚叶子飘出童年，风景就已昨天

努力让痛变为花朵，即使温暖，其实也寒

甩开膀子向世界笑一笑，再见

视线

远方的狗尾草长成了刺猬

温润过记忆的风不知去向

每一枚叶子都知道秋天的命运

每一枚叶子都沉默不语

会有绿色突破坚硬，突破

看不见的黑

窗外的鸟语

◎泉 溪（普洱）

窗外，总有一只早起鸣叫的鸟

我听到她每天早晨的叫声，有别于

世界上所有声音。它发声的时间、地点

都有着严格的区别。时间是早晨7点开始

直至太阳的一丝光透过来。她在窗外的

一棵树上鸣叫，具体到哪棵树，我又

不得而知。细小到站在树上哪一根枝条上

藏在哪一片树叶下，更是无从知晓

她的鸣叫是诉说式的，是叙事方式

她每句话都各不相同，字词、音节

语气、音调、缓急，以及使用的标点符号

都很得体。我听不懂鸟语，只能静静地

躺在床上，倾听这世界上最美的史诗和

伟大长篇小说。我幸福，在宁静的清晨

这源于我在夜里常常听到雷打不动的鼾声

这是世界上最难听最讨厌的声音。它干扰你的

睡眠、思绪，让你无法关闭白昼。鼾声同样有着丰富的

内容，发声粗细、长短、单音节、双音节、低音区

高音区、独唱、大合唱、名词、动词、形容词

陈述句、感叹句、倒装句，无所不包，无所不有

这同样是诉说式的，也是叙事方式的，准确说

是宏大叙事。在这样的困境中，我倾听到窗外

世界上最美的鸟语。

想想多么悲哀，人长到一定的年龄高度

要学鸟语是十分困难的。要是在牙牙学语的

婴孩时代多好，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所以

命运里总有被惩罚的时段。学不到鸟语是无奈的

我只好躺在床上臆想、猜测。哪一句是独白

哪一句是叙述，哪一句是对世界与人世的祈祷

我甚至猜想她的身世：她也许来自挪威森林

也许来自联邦德国。她风尘仆仆，路途艰辛

但她带来了好声音……这么想着，我重又入眠

却没能听完她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