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化:“网红”城市书房建造的实践逻辑及其审视*
2023-04-15刘旭青李秀义
汪 圣 刘旭青 李秀义
0 引言
城市书房建设事业是打造书香城市、有效解决公共阅读服务“最后一公里”难题的重要措施,日益成为公共图书馆等传统阅读阵地的有效补充。据统计,截至2020年10月底,全国已有至少29个省(市、自治区)的193个地级市建成了3300多个城市书房[1]。2021年3月,文旅部等三部委联合印发的《关于推动公共文化服务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指出,“创新打造一批融合图书阅读、艺术展览……等服务的‘城市书房’‘文化驿站’等新型文化业态,营造小而美的公共阅读和艺术空间”,为城市书房事业提供了政策支持。同时,随着城市书房建设实务的蓬勃发展,学界的探讨也不断升温,主要从以下几方面展开讨论。
首先,城市书房的价值论述。城市书房让市民充分体验到了文化生活的丰富和文化权益的满足,是基层图书馆建设的突破[2]。此外,城市书房还具有社会教育[3]、社会治理[4]、城市名片[5]等多重功能。其次,城市书房的建设模式探讨。张洁总结了扬州市城市书房建设的“分馆改造”“多方合作共建”等模式[6]22;郭缨等总结了城市书房的“对外传播”“便民服务”“书房+大型活动”三种模式[7]。再次,城市书房的布局研究。胡海荣认为应采用网格化嵌入方式科学计算每个城市书房的辐射面[8];花夏等利用GIS空间分析技术对武汉市城市书房的空间布局现状及其有效服务范围进行了研究[9]。最后,在城市书房的制约因素分析上,认为当前城市书房建设事业尚面临经费紧张[10]、社会知晓度低[11]、管理松散[12]、与读者需求脱节[13]等多重问题。
综上分析,可以说目前对城市书房的多维研究和探讨,为城市书房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和经验材料。但要注意到既有研究也存在一定的缺憾:一方面,近年来多家城市书房在网络世界走红,吸引了大量的关注,而学界尚缺乏对此现象的审视与反思;另一方面,既有研究主要是在实践基础上的总结[14],缺少系统性的理论分析。有鉴于此,本研究以广泛的田野调查为基础,尝试引入景观化这一概念作为理论资源和分析视角对“网红”城市书房的建造问题展开论述,以期在理论层面弥补既有研究的相关缺憾,并在实践层面为我国城市书房事业的良性发展提供建设性政策建议、为全民阅读事业的高质量发展添智献力。
1 “网红”城市书房与景观化
“网红”城市书房作为一个复合词汇,由“网红”和城市书房两部分构成。其中,“网红”是近年来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情境下生成的一个新兴词汇,一般有两种词性:其一是名词,指网络名人;其二是形容词,形容某事物、现象在网络世界具有很高的热度,多与名词搭配使用。至于城市书房,根据全国首部城市书房地方性法规《扬州市城市书房条例》的界定,是指“依托各级公共图书馆资源建立的,方便公众,免费提供阅读、文献信息查询、借阅等相关服务的新型公共文化设施”。关联来看,所谓“网红”城市书房即指在互联网世界具有较高关注度和人气的新型图书馆馆外公共文化空间。例如,沈阳市的时代文仓城市书房、芜湖市的赤铸书院城市书房、南通市的濠西书苑城市书房等均属于所谓“网红”城市书房的范畴。
景观最初是一个地理学概念,原指一种被展现出来的可视景色、景象。进入20世纪后,景观被赋予了非地理学的意涵。其中,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一书中将公共场所执行的酷刑界定为一种公共景观[15]。20世纪中后期,伴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和消费主义的兴盛,景观开始意指一种主体性的,有意识的表演和作秀[16]。在关于景观的诸多研究中,法国思想家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理论具有较大影响力。德波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已经从生产阶段发展到了一个独特的景观阶段,在这个阶段里,生活的细节都已经被异化成景观的形式[17]9。综合分析,虽然景观这一概念有着多种不同的解释,但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待景观,它都与人的视觉存在着极为紧密的联系[18]。基于此,景观化可以被理解为利用景观要素对事物进行综合统筹设计,以提升其视觉表达效果的过程或结果。
2 景观化:“网红”城市书房建造的实践逻辑
基于前文所言,“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建造逻辑可以理解为相关运营部门通过对城市书房进行视觉效果营造以满足公众视觉审美需求的一种现象。具体而言,该逻辑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建筑造型景观化。城市书房作为一种人为建造的物体,本身就属于人文景观的范畴,与传统图书馆相比,“网红”城市书房的建筑往往造型丰富、设计感强,更具视觉冲击力和景观价值,常常成为新的城市风景线。例如,绍兴市柯桥区齐贤街道下方桥水街城市书房曾在“2021年长三角及全国部分城市最美公共文化空间大赛”中脱颖而出,荣获最美公共文化空间奖。该城市书房获奖的一个重要原因即为其建筑本身的设计水准高超,既得到了专业建筑师的好评,也获得了当地人的称赞。在潮流生活分享平台“小红书”上,有用户评论称“没想到齐贤还有这么时尚的建筑”[19]。又如,南通市的濠西书苑城市书房整体建筑采用仿清风格,曾获得首届南通市十大景观建筑称号[20]。再如,绍兴市树兰书房宝业四季园馆是一栋椭圆形的独幢楼,并配有高达10米的半环玻璃幕墙[21],造型独具一格。
其次,空间设计景观化。相较传统图书馆,“网红”城市书房的内部空间设计更强调美学意义,注重装修品质和视觉体验。其中,温州市县前城市书房室内装饰温馨宁静、典雅别致、设计感强,如同街边充满文艺气息的咖啡馆[22];沈阳市的时代文仓城市书房以“森系”为主题,一楼为植物迷宫并巧妙设置了“中药百草园”于其中,被称为是城市书房中的“颜值担当”,拥有“森林迷宫里的图书馆”“沈阳最美图书馆”等称号[23];朝阳市金泰城市书房的一楼与二楼之间是一个大型旋转楼梯,旋转楼梯的一侧为高且宽阔的图书墙,该图书墙从城市书房一楼向上延伸盘旋,好似一座“书山”,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感。由于视觉效果突出,该城市书房成为朝阳市首个以文化为载体的摄影创作基地[24]。
最后,与地方景观的融合化。为提升视觉体验,“网红”城市书房还往往注重与公园、运河、风景区、工业遗产等地方景观融合共生。例如,芜湖市的赤铸书院城市书房位于芜湖市的神山公园植物园内,被周围的绿树青山环抱,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环境十分幽静雅致。该城市书房的项目负责人认为,赤铸书院和芜湖其他的阅读场所相比,最大的优势和吸引力在于身处公园,自然环境无与伦比[25]。又如,扬州市的三湾城市书房位于三湾湿地公园内部,在该城市书房的露台即可眺望京杭大运河,周围环境优美通透。再如,桐乡市伯鸿城市书房(乌镇)位于乌镇人民公园内,园内绿树成荫,环境清幽,保留了古色古香的白墙黛瓦、木柩窗户和参天古树,可视为小镇绿肺[26]。
3 制度逻辑耦合:“网红”城市书房景观化建造逻辑的生产机制解析
景观化是当前“网红”城市书房建造逻辑的一个重要特征。本质而言,这种现象是地方政府、社会资本与公众所持有的多元制度逻辑耦合作用的产物。
3.1 “亮点”工作:地方政府的政绩追逐逻辑
城市书房虽然是起源于温州的地方创新行为,但在全民阅读事业的推动下,近年来获得了中央文化主管部门的认可和《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等国家级主流媒体的宣传报道,因而全国各地政府为推动全民阅读也纷纷竞相模仿。近十年时间内,城市书房在全国大范围开花结果,甚至演化成为了一种公共文化服务建设领域的竞赛活动。在此背景下,如何在城市书房建设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地方行政首长、公共文化管理部门负责官员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基于此,“求美”“求新”“求异”,打造能够代表地方形象和政绩的标杆性城市书房往往成为地方政府一种重要的行动逻辑。在T市的调研过程中,该市文化管理部门的一位负责人告诉笔者,“上级目前将城市书房作为重要的公共文化服务项目来抓,各市之间也都铆着劲想做出一些特色来,形成一些社会影响大的亮点成果,让上级和老百姓都能看得到”。为此,各地积极集中资源在部分城市书房的视觉效果营造方面下功夫,力图建造能够引起广泛关注的“网红”城市书房。从这个角度看,“网红”城市书房不仅仅是一种新型公共文化空间,同时也是一种政绩景观,承载着地方政府向上级政府和公众释放政绩信号的功能,附有地方政府关心重视全民阅读事业、勤政尽责等隐喻和象征意义。
3.2 “流量变现”:社会资本的商业利益逻辑
城市书房是由政府主导的公共文化服务事业,同时政府也鼓励社会资本参与到城市书房事业的建设之中。近年来,社会资本在城市书房建设领域发挥着愈来愈重要的作用。其中,扬州市的STARRY城市书房、济南市的泉城书房银丰玖玺城分馆、朝阳市的金泰城市书房、温州市的梦多多小镇城市书房等均是社会资本注资的城市书房。社会资本投资城市书房事业推动了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完善,是社会资本承担社会责任的体现。同时,商业利益逻辑始终是社会资本的核心行动逻辑,部分“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现象很大程度上正是社会资本秉持的“流量变现”这一核心商业利益逻辑所形塑的产物。21世纪以来,中国社会正加速进入注意力经济时代。鉴于传统的阅读设施难以有效吸引公众的关注,社会资本意图通过视觉效果营造努力将城市书房打造为具有高话题度的“网红”爆款,以抓取媒体、公众的注意力。紧跟其后,社会资本进一步尝试将“网红”城市书房吸引的流量变现,以获取商业利益。例如,济南市泉城书房银丰玖玺城分馆位于银丰地产新建的大型社区银丰玖玺城内,该书房的建成为出资企业社会形象的宣传产生了积极影响,同时也提升了社区的文化品位,一定程度上吸引了更多市民到此置业[4]5。又如,朝阳市金泰城市书房同样由当地的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投资建设。该城市书房视觉效果突出,吸引了大量公众前来打卡。同时,该城市书房的一楼为房地产公司的营销中心,借助城市书房的“引流”作用,该地产公司降低了楼盘的营销成本。
3.3 “颜值即正义”:公众的视觉消费逻辑
在“网红”城市书房景观化建造逻辑的生产实践中,公众并非置身事外而是通过一种隐性在场的方式进行了深度参与。这是因为“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建造逻辑很大程度上正是地方政府、社会资本迎合公众视觉审美的产物。相关研究指出,在美学空前泛化的语境下,大众的日常生活是被视觉化景观包围的[27],人之存在不再由自己真实的需要构成,而是由景观所指向的展示性目标和异化性的需要堆积而至[17]26。由此,视觉体验成为公众评价事物价值的重要标准,“颜值即正义”式的视觉消费逻辑大行其道。这一点在城市书房领域也能得到证实。例如,在社交平台,公众往往更热衷于讨论哪家城市书房更漂亮,而非哪家城市书房的图书更为齐全、环境更适合阅读。此外,在各类媒体的报道中,多家城市书房被冠以“最美”称号,而是否“最美”并非行业内的标准,很大程度上是以大众的视觉体验为评判尺度的。近年来,多家“网红”城市书房频频凭借颜值“出圈”,部分高颜值城市书房尚未营业就已经在社交平台爆红,而通过良好的阅读服务闻名的城市书房则不可多得。在视觉消费为主导的现代社会,公众往往不自觉地参与到了追逐景观的队伍之中,越是形貌新奇、时尚新鲜的事物越能吸引其注意力。受此影响,不论是地方政府还是社会资本,在建设城市书房过程中均注重引入突破日常美学的设计理念,注重运用特色建筑、精致装潢、优美环境等营造视觉张力,以增强公众的视觉体验、迎合公众的视觉消费需求。
4 价值与限度:“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建造逻辑审视
“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建造逻辑可谓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该建造逻辑产生了一定的积极价值,具有其合理性;另一方面,该建造逻辑也存在一定不足,存在潜在的负面效应。
4.1 “网红”城市书房景观化建造逻辑的价值
首先,改善公共阅读环境。良好的阅读环境具有促进阅读行为、提升阅读效果的功效,而图书馆等传统公共阅读空间的环境设计往往较为单调、严肃,缺少个性化,公众的体验一般。基于此,景观化成为城市书房营造阅读环境、提升阅读体验的重要抓手。在推进全民阅读、打造书香社会进程中,“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建造实践为公众营造了良好的阅读环境和优雅的阅读氛围,提升了公众的阅读兴趣。在笔者对某“网红”城市书房的走访过程中,有多位受访人员表示该城市书房的家具很有设计感、艺术感,装修风格很有“文艺范腔调”,整体的阅读环境让人有种赏心悦目之感。
其次,吸引社会关注。城市书房作为一种新型公共阅读空间,目前其社会知晓度仍较低,亟需获得全社会的广泛关注。近年来,“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建造策略则使其更容易吸引公众的注意力,助推其在宣传推广方面取得了较大成功。绍兴市树兰书房宝业四季园馆在刚开业时期,相关短视频曾在当地人的微信朋友圈中被广泛转发,吸引了大量点赞和留言[28];沈阳市时代文仓城市书房在开业前就已经获得广泛关注,正式营业后人流量高峰时一天就能超过3000人次[29];芜湖市赤铸书院城市书房正式运营后的3个多月的时间,总人流量达到7万人次[30]。
最后,提升城市形象。“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建造策略对城市形象的提升主要体现为两大方面:一方面,“网红”城市书房的建筑具有风格多元、时尚美观等共性特征,将它们“点缀在城市道路、广场、社区等显著位置,成为城市里最璀璨的灯光、最耀眼的风景”[5];另一方面,“网红”城市书房的景观化建造策略提升了城市的精神气质,彰显了一座城市的文化品位,增加了城市的文化厚重感和文化竞争力,成为多个城市的文化新名片。例如,沈阳市的时代文仓城市书房建成以来一跃成为该市重要的文化符号和文化地标。有评论认为,时代文仓城市书房的建成使沈阳终于不负众望,对得起新一线城市应有的样子了[23]。
4.2 “网红”城市书房景观化建造逻辑的不足
首先,建造、运维成本高。“网红”城市书房景观化建造逻辑的一个重要代价即是较高的建造和运维成本。近年来,多地为提升城市书房的视觉效果,纷纷从硬件建设方面发力。部分地方邀请国内外知名设计师进行城市书房的建筑与内部环境设计工作,支付了较为昂贵的设计费用。同时,为实现预期景观效果,“网红”城市书房在内外装潢的用料方面十分考究,资金投入较大。此外,为维持景观效果,“网红”城市书房还需要持续投入一定资金用于日常运维。在地方财政资金较为紧张、社会资本存在经营风险的情況下,部分“网红”城市书房的运营存在着一定的不确定性。
其次,挤压核心功能。建设城市书房的初衷是为公众提供良好的公共阅读空间,解决公众看书难的问题,因此公共阅读服务应始终是城市书房的核心功能。然而,当前秉持景观化建造逻辑的“网红”城市书房却可能存在过度关注营造个性化的高颜值环境而忽略阅读服务这一核心功能建设的问题。其中,笔者在对某“网红”城市书房的调研过程中发现,由于该城市书房的人气较高,吸引了大量前来打卡、参观的人群,导致其内部环境嘈杂,并不适合静心阅读。此外,该城市书房的“网红”背景墙上虽然摆满了书籍,但很多都在高处,很难拿取。通过与该城市书房管理人员的交谈得知,高处的书籍均为装饰性的“假书”,主要是为了方便拍照“打卡”。一位该城市书房的读者向笔者反映,这家城市书房的书籍分类并不清晰,查找目标书籍较为困难,感觉并没有切实围绕阅读这一核心功能展开,只是为了“网红”氛围服务。在对另一家“网红”城市书房的调研过程中,有受访对象告诉笔者城市书房可以做成“网红打卡地”,但目前感觉该城市书房有些过度追求“颜值打卡”,在阅读服务方面则不够用心,特别是书籍采选比较随意,代表本地文化特色的书籍较少,而且工作人员给人的感觉也不专业。
再次,导致公共阅读的虚假繁荣。导致公共阅读的虚假繁荣是“网红”城市书房景观化建造逻辑促成的一个意外后果。高颜值是“网红”城市书房的共性亮点,也是其吸引公众的一个重要因素。事实上,很大一部分公众涌入“网红”城市书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感受视觉刺激,整个过程与阅读的关联往往较弱。笔者通过走访调研发现,部分公众虽然不喜欢阅读,没有意向到城市书房借阅图书,甚至不了解城市书房的作用,但依然在“朋友圈”或其它网络平台的引导下来到“网红”城市书房体验环境和氛围。这使得部分“网红”城市书房的人流量虽然较大,但实际上真正静心阅读之人较为有限。大量公众喜欢在“网红”城市书房拍照,然后上传至个人的社交媒体进行展示,意图塑造热爱阅读、追求品质生活的个人形象,但此种行为对于阅读推广的实质意义如何仍有待考察。2022年4月公布的第十九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显示,2021年我国人均纸质图书、电子图书阅读量分别为4.76本、3.30本[31]。这个数据虽略高于2020年的4.70本、3.29本,但全民阅读的整体水平并没有实质性突破,特别是与主要发达国家每年人均阅读20本相比仍有很大差距。因此,在“网红”城市书房熙熙攘攘的同时,我国社会性的阅读贫乏问题尚未有实质性改观。从这个角度讲,秉持景观化建造逻辑的“网红”城市书房虽然有较高的人气,但并未有效带动全民阅读,甚或说营造了一种全民阅读的虚假繁荣。
最后,可持续性吸引力较弱。当前我国城市书房事业尚处于起步和探索阶段,与读者之间尚未建立有效的情感关联,用户的使用黏性仍较低。在景观化逻辑的指导下,颜值是“网红”城市书房吸引公众的核心要义,加之缺少核心的服务内容作为支撑,使得“网红”城市书房遭遇的另一大困境是容易催生公众的审美疲劳,难以形成持续性的吸引力。如前文所述,部分公众进入“网红”城市书房的主要目的是打卡拍照,这部分人群往往在体验过新鲜感之后即很少再次前来。这使得部分“网红”城市书房在经历了初营业阶段的喧嚣和热闹之后客流量骤降。笔者曾对山东省内的一家“网红”城市书房进行了两次调研。初次调研的时间为该城市书房正式营业的一个月内,彼时来此打卡、读书的人络绎不绝。时隔半年之后,当笔者再次来到该城市书房调研时发现其热度已有明显衰减。
5 超越景观化:“网红”城市书房“内在美”的建构路径
景观化的建造逻辑塑造了“网红”城市书房的“外在美”。为推动“网红”城市书房的高质量发展,更需要重点建构其“内在美”,从而使“网红”城市书房走出“颜值出圈”的怪圈,真正做到内外兼修、秀外慧中。
5.1 释放“流量转化”价值
景观化的建造逻辑使“网红”城市书房带给了公众新奇的视觉体验,也为自身带来了可观的流量。“网红”城市书房不应仅仅满足于做打卡胜地,更应积极利用自身社会关注度高、影响力大的优势,将流量基础转化为阅读推广的实际效果,引导公众积极参与到全民阅读事业之中。同时,近年来我国新媒体事业蓬勃发展,改变了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为信息传播营造了一个更为自由开放、多元平等、多向交互的网络空间。为此,“网红”城市书房可以利用“微信”“微博”“抖音”“哔哩哔哩”等新媒体平台进一步提升影响力,并利用文章推送、视频讲解、互动小游戏等多种形式向公众科普城市书房的功能定位、运作模式、社会价值,解释好如何使用城市书房这一新型公共阅读空间,提升城市书房的社会知晓度、认同度和美誉度,带动全社会形成到城市书房多读书、读好书的优良风气。
5.2 锚定核心功能
公共阅读服务水平高低是决定“网红”城市书房是否具有“内在美”的关键因素。针对公共阅读服务这一核心功能受到挤压问题,“网红”城市书房可以重点做好以下工作:一是注重精选书目,提供适合当地公众需求的图书资源,并定期更新书目,满足公众日益增长的阅读需求;二是在书籍的排列方面,应将景观营造导向的书籍排列逻辑转向便利阅读导向的排列逻辑,回归到服务读者阅读的本源上来;三是可以针对不同年龄段、文化水平的人群策划多样的阅读推广活动,形成包括读书会、阅读竞赛、艺术沙龙、名家讲座等在内的系统性阅读推广体系,通过丰富的阅读推广活动留住读者,增强读者的使用黏性,塑造自身可持续性的吸引力。
5.3 景观功能与阅读功能的适当区隔
文旅融合时代,城市书房既是新型公共文化空间,也是人文景观。部分“网红”城市书房人流高峰时更是游人如织,由此产生了前文所言的游客观赏噪音影响读者阅读体验等问题。对此,“网红”城市书房可以通过空间区隔和时间区隔等思路将其景观功能和阅读服务功能进行适当区隔,减少两者间的冲突。其中,在空间区隔方面,“网红”城市书房可以通过适当的改造进行游览和阅读的功能分区。例如,可以借鉴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相关经验。该图书馆虽旅游参观者如云,但图书馆为此专门在超大多层的空间中设立了一个由玻璃围幕组成的高位观景台[32]。如此既方便了游客的观赏,也减少了旅游活动对读者阅读体验的干扰。在时间区隔方面,“网红”城市书房可以选择特定的时间段作为专门的游览时间,以减少对阅读功能的影响。例如,都柏林的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每周六下午在馆内提供有关当地历史遗迹的参观,其中就包括对阅览室的参观[33]。
5.4 提升综合体验
视觉体验是城市书房用户使用体验的组成部分,但远非全部。除上述措施外,“网红”城市书房还需通过以下三个方式提升用户的综合体验。一是提升人员服务水平。针对当前部分“网红”城市书房暴露出来的外在光鲜亮丽而服务人员专业水平低、主动服务意识弱等问题,相关管理部门可以通过专项培训、交流学习等方式提升工作人员的服务水平。二是增强读者主人翁意识。近年来,部分城市书房吸收读者作为志愿服务力量,形成了“我们的城市书房”的理念,产生了积极效果,值得进一步推广。例如,温州市南塘区城市书房即由社区妈妈团和中学生志愿者共同参与书房的日常维护与管理[34]。三是增进人文关怀。增进对用户的人文关怀是“网红”城市书房塑造与用户间情感关联的重要举措。对此,可以通过配备残疾人专用设施、老年人阅读辅助设备等方式对城市书房进行适残化、适老化改造,打造有温度的城市书房。
6 结语
景观化是当前“网红”城市书房的建造实践展现出的一个典型逻辑。该逻辑产生了改善公共阅读环境、吸引社会关注、提升城市形象等积极价值,同时也具有建造、运维成本高,挤压核心功能,导致公共阅读领域的虚假繁荣,可持续性吸引力弱等诸多限度。因此,“网红”城市书房不能满足于仅在颜值方面做文章,更需要通过多种举措积极建构自身的“内在美”,形成持久性魅力。需要指出的是,城市书房的建设实践具有多面向性,本文仅是就我国城市书房建设事业的一个侧面进行的观察、描绘与思考。城市书房作为一种新型公共文化空间,其在实践领域尚处于发展阶段,在学术研究领域也尚未形成系统性成果体系。这需要学界同仁给予更多、更有深度的学术关怀,在完善理论研究的同时为城市书房事业的有效推进提供智力支持和理论指导。